在看见太宰治脸的刹那,镜花的身体快过了思维,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膝盖弯曲,身体微微下沉,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灰蓝色的眼眸里满是警惕。
幽灵。
不。
也许这就是魔鬼吧。
只有魔鬼能重新从地狱回来。
夜叉白雪从身后飘出,浮在半空中俯视着房间里的人,仿佛随时都能拔刀斩杀敌人。
太宰治看着这个警惕拉满的和服少女,忽然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嘛。被人警惕,被人害怕,下意识的保持距离。
过于夸张的崇拜光环什么的,打咩打咩!
等等。
他从良都好几年了。
为什么还要因为别人对他产生恐惧而洋洋得意啊!
同样的,他不认识这个脸颊还有些幼态的和服少女。
首领宰的年纪比他大一些,所以大概这些人也许是他未来会遇到的人?又或许是平行世界的限定款……太宰治看着夜叉白雪,又想到刚刚少女提到了红叶大姐,对她和红叶的关系有了大概的猜测。
他又看了一眼中岛敦。心想这个世界不愧是他作为Mafia首领,Mafia的人异能力都如此强大,连十几岁的未成年人都充满煞气,浑身上下都是利落的杀手气质——说起来这是侧面反应首领宰很不做人吧!
和森先生雇佣童工简直一模一样啊!
“镜花酱,不是这样的。”中岛敦似乎以为太宰治看他那一眼是表示不满意,很慌忙地站起来对镜花摆手,冷汗疯狂往外冒,“快让夜叉白雪回去。”
看得出来,镜花对中岛敦抱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虽然很犹豫,但还是把夜叉白雪收了回去,手也从腰间的佩刀上挪开,快步走到中岛敦身边,蓝色的圆形大眼睛像无辜的小兔子,盯着中岛敦,无声地询问。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宰治看着气氛紧张的两人,裹着毛毯支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这位美丽的小姐,我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两个人都裂开了。
太宰治顿了顿。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吗?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边当首领的同位体性格或许与自己大不一样……至少在下属面前肯定不一样。他多多少少想起来一些自己当干部时的行径,当首领的话大概会变本加厉吧。
他感到头疼。
……
太宰治终归是不太像首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着扮演那个首领的模样。在中岛敦向他说明情况的时候,太宰治只是盘腿坐着,撑着瘦削的下颔,眼睑也垂了一半,好像这个世界的事情对他来说并无什么有趣的一样。只是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呐,敦君。”他懒懒地趴在桌上,蓬松的棕发有几缕不太听话地翘在半空中,莫名让人想起一些蓬松的短毛小动物,声音幽幽,“我是活人哟。”
背对着他的中岛敦一抖:“什、什么……”
他回过头去,只见趴在桌上的太宰治伸出一只手戳了戳自己右侧的柔软脸颊,半睁着的鸢色眸子翻着成年人的疲惫死鱼眼:“我,是活人。”
又有点像那种抓着桌面,弓着腰马上就要开始闹脾气的气鼓鼓小仓鼠。
中岛敦被自己脑海中的可爱联想给吓了一跳,马上转身站得笔挺,腰上长长的腰带如同真正的虎尾绷成直线。
“太宰先生当然是活着的!”
“……”
太宰治从桌面上淌下去,彻底自闭。
虽然中岛敦看起来和芥川龙之介大不相同,但他微妙地觉得这二人有某种相似感。
——那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委屈。
他是活着的二十一岁青年,不是什么二十三岁失忆脆弱老父亲啊。
桌上咕嘟咕嘟地煮着豆腐汤锅,镜花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盯着汤锅中起起伏伏的豆腐块,手上是一丝不苟地调制了一份合口味的酱油。这时候,她倒是不害怕太宰治了。
太宰治挂着莫名高深的脸色,接过中岛敦递过来的饭碗,很是乖巧地说了一句“我开动了”。
汤锅中散出来的热气打着圈冲上悬挂在桌面顶端的灯泡,把沉默的气氛搅合地更加粘稠。
紧张。
专注且紧张。
不适且专注并紧张。
小巧的陶瓷汤勺撞击着手中的陶瓷碗,叮叮当当。一桌三人,只有太宰治十分安然地吃了个饱,捍卫没有尊严的成年人的尊严。
中岛敦过得很节省,但并不贫穷,在Mafia和武侦的工作都足够他过很舒坦的生活。
他算是那种很负责的员工,晚饭后座机铃声响起,就立刻告了声歉,去接了一通电话。
“太宰先生……”
“我知道了。”太宰治未卜先知般挥手,“敦君先去忙工作吧。”
“是!”
但中岛敦又很是犹豫地抱着手中的一叠报纸,身后的腰带因为小动作晃来晃去的,变成主人的第二思想,弯成一截变成小问号。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种期待感几乎要透出来了。
太宰治分神的大脑并没有察觉到这点不对劲,甚至很自然地接过报纸,看了看上面的案件。
侦探社员工插手侦探社的活不是很正常吗?
报纸上用很大的篇幅写着最近连续发生的两起少女失踪事件,现场都留下了可疑的划痕,但调查下去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凶手的痕迹。这件案子本来是军警处理,奈何对方一周过去摸不到头脑。为了维护官方那已经所剩无几的名声,这案子被送到侦探社指望乱步能处理一下。
谁知道这个月乱步和社长去东京了,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
侦探社的每个成员都有其独特的能力,但说起破案,果然还是需要乱步先生。
太宰治翻过报纸,仔仔细细地看报道上的详细信息和照片。比起本本份份找线索推理,他更擅长直接从心理来判断谁是罪犯,继而反推回去找线索。
“敦君有调查过这位中村议员吗?”太宰治点着照片上一角的人头,漫不经心地折了个痕迹。
中岛敦迟疑道:“这段时间中村议员正在准备选举的演讲,出了这种事情,他很关心案件的进度。”
“嗯。”太宰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很无聊地把报纸拍在桌面上,伸了个懒腰,“好累……”
他的视线从这头滑到那头,几乎是平移。
“敦君不用太在意我,工作更重要。”
“是。”
充满活力的白色小老虎换了件衣服,很快准备好出门。而太宰治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该怎么把那家伙弄过来受苦呢?
二号机大概比自己还无法承受来自他人的这种直白感情吧。
不管怎样,他好想回去啊……
……
中岛敦和泉镜花一起离开了。
他们一齐走到门口路上,一辆车慢慢停下。
二人很是尊敬地打了招呼:“织田前辈。”
随着织田作小说的再版,源源不断的稿费和日益增长的需求促使,他终于买了辆车——日常接送小孩上学。
他好像是富裕了,但面瘫的表情、乱糟糟的衣服、下巴上偶尔突刺的胡茬,都是那么的……
躺平。
年纪轻轻,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孩子,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父亲。
很难说他是不是对这两小只也有点父爱,反正织田先生在当好人的时候是那种可以上报纸的模范好人,周遭十条街道的寡妇都想和他谈婚论嫁。
“啊,敦,镜花。”织田作之助开了车门,视线却越过中岛敦的肩膀,顿了顿。
他好像浑不在意地问:“敦,你家里是还有别的客人吗?”
作者有话说:
太宰治:我想回家。
看见报纸一边有织田大作家的报道:
宰(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