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冗长的安静过后, 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这句话,林听长睫垂落,懊恼地紧紧闭上嘴巴。
江望压下那点异样, 他瞅了眼林听的表情,尴尬的心情反而好了一点, 勾着林听的肩膀往前走, 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没注意,玷污了你的水,我请你去喝奶茶赔罪。”
见江望神色如常, 林听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 纠正道:“没有, 玷污。”
江望忍俊不禁:“好,没玷污。”
一个小插曲, 表面好似谁都没有在意, 又好似在谁的心头落下了痕迹。
离开前,在江望没有注意到的时候, 林听悄然回了次头,望着背影颓丧的邵阅,有一种类似兔死狐悲之感。
出于某种敏锐的直觉,又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他从邵阅身上看见了对江望不同寻常的情愫。
江望呢?
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邵阅的心思,无法接受, 所以才这样疏远邵阅?
林听收回视线,捧着江望还给他的水瓶, 犹如溺水者抱紧浮木,手臂收紧, 眼眸里因暗恋的人主动靠近而亮起的光芒黯淡下来。
比起邵阅,他在江望心中估计犹如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吧?只是因为江望现在想努力学习,所以才和他做朋友,做学习搭子。
连邵阅都这样,他绝对不能暴露。
……
那天过后,不知道邵阅转了什么性,三番五次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示好,试图和江望修复关系。
江望能避则避,邵阅似乎察觉到他的意思,许久没有再出现,连带着顾清也经常性失踪。
直到又一次月考,江望进步依旧突出,令人意外的是,邵阅的成绩同样突飞猛进。
有点奇怪。
江望看完成绩表,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会不会邵阅已经不喜欢他,彻底死心,改喜欢顾清?所以开始努力学习,和“未来”一样,为了跟顾清上同一所大学?
“江望?”
林听停下书写的笔,疑惑地看向突然发呆的江望,问道:“你在,看吗?”
江望拍飞那些思绪,不管怎么说,没有陷入炸裂的狗血关系都是好事。
他看向林听,抱歉地笑了下:“刚刚走神了。”
“嗯。”林听没有在意,把写着江望列出来问题的答案纸,轻轻推向江望的桌子。
草稿纸上满满当当,有问题的答案,还有涉及的相关知识点。
江望看了好一会儿,不同于以往涌起的感动,望着林听写得发红的指尖,不自觉蹙了下眉,泛起一点隐秘的心疼。
江望想了想,试探地说:“这样写是不是很麻烦?”
认识了三个多月,江望自觉和林听的关系和成绩一起突飞猛进,已经可以称之为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江望琢磨着,既然都是好兄弟了,那可以坦诚相待、不用掩饰了吧?
林听摇了摇头,示意不麻烦。
头刚动,江望继续说:“这么多科目,你自己也要学习,写比说要慢多了,耽误时间,效率也不高。”
林听闻言愣了愣,思考片刻,说道:“我在书上,标出来?”
江望说:“有些问题不是标出来知识点就可以懂。”
迎着林听疑惑的目光,江望猜测他应该不想让其他人听见,于是倾身靠近林听的耳畔,无奈地说:“其
实我知道你的秘密,你不用这样费心思掩饰。”
林听瞳孔微微一缩,第一反应是江望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了!
“你……知道了?”
林听喃喃地问,声音细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江望点头:“我早就知道了。”
一股透彻心扉的冷意从心底扩散,莫大的惊惧与恐慌席卷淹没了林听。
他嘴唇动了动,攥着笔的手掌痉挛用力,淡青色的脉络一瞬间鼓起,下一秒就要失态地将其折断。
“你怎么知道的?”林听的脸色惨白到不似真人。
江望惊讶地看着他,有一点罕见的手足无措。
原来林听这么在意结巴的事。
“接触久了就猜出来了。”江望没说认识第二天就知道了,瞄着林听的表情,猜测林听完全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结巴,淡淡的内疚涌上心头。
江望定了定神,小心地说道:“是我没考虑好,我只是觉得,我们关系这么好,你没有必要这么辛苦遮遮掩掩……如果你介意我知道,我就把它忘了,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林听灰暗的眼眸重新燃起了一点细碎的火焰,怔怔地看着江望,满怀希望地问道:“真的吗?”
江望笃定地点头,揉了揉林听的发,笑着说道:“不就是一点小结巴吗?不是什么大事,不影响你的优秀……”
伴随着江望的话,林听的心情跟心电图一样跌宕起伏又急转直下。
他恍然反应过来,意识到江望从一开始说的就是结巴这件事。
林听差点掩不住自己的失落,他还以为……
“嗯。”林听收起那点不现实的妄想,翻开一本练习册,打算用做题冲淡心底的苦涩。
江望观察了下林听的表情,不确定林听是什么意思,难道生气了?
江望有点慌,认识好几个月,还从来没见过林听生气。
林听是和邵阅完全相反的性格,他沉默、内敛,却时常让人感觉他拥有一颗滚烫的心,对自己认可的人掏心掏肺的好,好到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软了心肠。
江望唇线抿得平直,朝林听坐近了点,脑袋歪着,探头去看林听的神色,轻声问道:“林听,你生气了吗?”
林听一怔,转头对上江望眼底忐忑的神色,胸膛里涌动的苦涩霎时间被洗刷一空,只余一点哭笑不得和浓浓的错愕欢喜。
忐忑,说明江望怕他生气。
说明江望开始在意他了。
胸腔里的欢欣鼓舞像是要满溢而出,黯然地被压进深处的情愫轻轻泛起涟漪,林听呼吸乱了一瞬,强自把波动的心绪压回去。
林听彻底敛去那些不堪的心思,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瞒着江望他是结巴,用纸写只是因为他说话慢、结巴,听起来断断续续,观感不好。
“没有。”为了让江望相信,林听牵出一抹浅笑,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江望恍然大悟,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关系,我喜欢听你说话。”
他没有说谎,林听说话的嗓音很好听,虽然很慢,却有独特的质感,咬字也很清晰,有时候凑近了听,像是有人温温柔柔地在耳边哄睡,听得耳朵麻麻的。
林听耳尖微微红,点了下头:“那我以后,不写了。”
感觉两人之间关系再度拉近,江望扬起灿烂的笑容,确定林听不介意这件事,沉吟片刻,试探地问道:“你这样,是天生还是?”
他感觉林听不像天生有口吃,说话有条理,断续也并没有特别严重,不仔细听,几乎注意不到这一点,连顾清都没有发觉,只以为这是学神的个人特征——惜字如金、慢条斯理。
“不是。”林听眼帘垂下,似乎不愿多说:“小学之后,就这样了。”
后天的结巴,多是心理因素。
江望想到林听不靠谱的爸爸,眉头不着痕迹拧了下,心疼地摸了摸林听的头。
这么优秀的小孩,放他们江家绝对被宠上天。
“那你多和我说说话。”江望勾着唇笑,目光灼热又轻柔,说道:“也许说说就有改善了。”
林听眨了眨眼,没说他其实偷偷尝试过却失败了,眉眼乖巧地点头说好。
江望看得心脏发软,想干点什么,又不知道要干点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又揉了下林听柔软的头发。
林听一点也不介意他揉,还冲他继续浅笑。
这回心脏不软了,改痒痒了,像有一根羽毛在心窝子上来回拨弄,偏偏去捉又捉不住。
上课铃响起,有老师拿着书走进来,江望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黑板,心中却隐隐生出一种不满足的感觉。
不满足于什么呢?
江望思考了整整一天。
直到下午放学,把林听安全送回家,江望望着车窗外的筒子楼还在沉思。
难道是不满足于只有上学和周末两三个小时和林听一起学习的时间?
倒不是想让林听一直给他开小灶,主要是,两个人一起学习和一个人学习,学习氛围是不一样的,动力也会更足啊。
好像有点道理。
江望深沉地想了许久,目光落在车窗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眸越来越亮。
既然林父已经逃跑了,林听就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多不容易啊。
马上升高三,课业繁重,这房子不隔音,住着肯定很吵影响学习不说,还要自己做饭浪费时间,况且独自一人总会有点孤独寂寞吧?
退一万步讲,万一他爸的人没有看住林父,又让人给跑回来了怎么办?
不然……让林听来他家住?
他们还能一起面对面写作业,不用天天隔着屏幕打视频。
反正他家房间多,爸妈对于帮他补习的林听十分感激,应该不会介意。
江望越想越觉得可行,嘴角翘起,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江望回了家,打算先跟爸妈商量一下,还有林听的补课费用也要想办法,林听要不要是一回事,他给不给是一回事。
那些投喂只是举手之劳,不能弥补林听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
谁知刚回家,就听见爸妈在商量要不要去度假的事。
江望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每次临近期末考的时候,爸妈的结婚纪念日就到了。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选择丢下江望去国外度假,今年有点不同,江望的学习终于不像之前一塌糊涂,反而逐渐支棱起来。
江母有点犹豫:“要不今年留在国内?陪小望考完?”
江父脸黑了黑,想说又不敢说,看见门口的江望,疯狂给江望使眼色。
江望会意,笑着走进来说道:“妈,不用,只是期末考,又不是高考,况且你们在跟不在其实没什么区别,你们就放心去度假吧。”
江母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在家可以精神上支持你。”
“妈,你去玩也可以在精神上支持我。”
江望说了半晌,江母总算同意继续往年的度假。
江父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江望趁机把给林听家教费和让人来家里住的提议说了一遍,两人都没有意见,江父当场划了一笔钱进江望的账户。
江母笑着问:“你现在能劝他收下了?”
当初江父江母知道林听帮他补习,就提过给补课费,只是林听不想收。
江望笑眯眯地说道:“当然,我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