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绥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当初因为太过瘦小,看上去完全不像十二三岁,根本没有AO家庭愿意选他。
是迟来的岑広澜在一堆歪瓜裂枣里挑中了他,冷淡地对负责人说就他吧,茧绥才有机会留在A区。
说是挑中,实际不过在一群孩子里扫上一圈,点中了茧绥,自此之后再没有正眼瞧过他。
茧绥认定那就是自己的雇主,远距离大胆观察了岑広澜一番。
男人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像三十出头,每一根发丝都用发蜡牢牢固定住,一身高定西装,矜贵非常。他的脖子很长,露出属于Alpha的纯黑色阻隔贴一角。
茧绥被安排在另一辆车上,跟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人坐在一块。
很快,搭载着岑広澜的那辆黑色轿车驶向分岔路。茧绥的目光不由追随上去,他的脑袋歪着,中年人才开口:“你要服侍的人不是岑先生。”
那是谁?
茧绥在心里疑惑,识趣地没有开口问。
此时距离他与岑骁渊碰面还有不到两小时。
车子开了很久,最终驶入栅栏门,停在庭院正中。
下人把茧绥带进大厅,茧绥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房子,天花板高到他需要仰头看,每一层的壁画与装潢都是艺术级别。
他满眼都是好奇与惊叹,乃至于环梯上面走下来一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下人的手按在他的脑袋上,低声叮嘱:“教给你的都记住了,这位就是你今后要伺候的小少爷。”
看不到对方的样子,他怎么知道谁是少爷?
茧绥试图把脑袋抬起来,刚努力到一半便听到头顶一道冷漠的少年声音。
“让他滚,我不需要。”
还没上岗就惨遭退票,茧绥心里着急得不行,忙抬头想要和这位少爷推销一下自己。
平心而论,岑骁渊长得并不吓人,甚至可以说是精致,嗓音没有彻底变声,冷漠的话语是融化的冰锥,多少还带着点温度。
大概是身为c区人或者说Beta的雨隹木各氵夭卄次直觉,和岑骁渊对视的一刹那,茧绥忽然说不出话来,本能让他害怕,黑漆的眼睛眨一下,脑子宕机一般,喏喏了一声“少爷”。
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触到少年的逆鳞,他环视周围提高声音:“你们是听不懂人话?!”
带茧绥来的下人不敢吱声,还是那位穿燕尾服的中年人上前解围。
“这是岑先生特意为您挑选的陪读,以后就在您身边服侍您,您要是不愿意,让他离远点就成。”
岑骁渊仍是满身戾气,犹如一只发怒的小豹子。
自始至终,他都和自己的养父一样,没有看茧绥一眼。
对峙结束,茧绥才得知和自己同车的中年人是这栋房子的管家。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说服了岑骁渊,茧绥被允许留下来,但岑骁渊并不想看到他。
管家嘱咐下人分一间客房给茧绥睡,那之后连续一个月,茧绥只在那个小小房间里呆着,哪里都不能去。
这也无所谓,只要能吃饱,他可以窝在床上一整天,偶尔看看书架上的书刊,写一写字,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只是偶尔会想弟弟妹妹,自己吃饱了雨隹木各氵夭卄次饭,不知道他们吃饱了没,想来应该过得不差,父母把自己“卖”掉,拿了一笔很丰厚的报酬。
离开的那天,他们抱着茧绥痛哭,眼泪掉在茧绥身上,像冬天炉子里跳出的火星,火星在他破旧的衣服上烧出一个洞,眼泪砸在他身上也烫出洞来。
比起大家一起饿死,还是他一个人牺牲比较划算。
现在的日子像偷来的,茧绥很知足,每天上午把窗子打开一点晒太阳,阳光落在窄窄的床铺上,也是他偷来的光。
然后,忽然有一天,送饭的佣人好像忘了他,也可能是故意的。
他们没有给他送饭,接连饿了两天肚子,茧绥终于在第三天夜里熬不住,悄悄溜进厨房。
他没胆子开冰箱,只想在桌子上找点吃的。什么都没有,他呆呆的,最后移步到垃圾桶。
他可没有那么没出息。
他就是想看看。
看没看出什么,却把人给招来了,岑骁渊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老鼠。”
茧绥浑身一抖,迅速转过头,才知道这两个字是叫他。
他想说自己有名字不叫“老鼠”,又想到之前的教导,硬生生住了口。
偶尔扫除的佣人经过他房间门口说两句闲话,他从谈话中得知岑広澜平时很忙,很少会来探望自己的养子。
岑骁渊经常发脾气,还爱摔东西,今天摔几个瓷瓶明天摔一套茶具,大后天连楼下的荧屏看不顺眼,也能给砸了。
他当时单纯以为岑骁渊是脾气不好,还挺害怕的。
但这晚的岑骁渊比第一次见时情绪稳定多了,既没有大声吼他也没有再要他滚。
“偷东西吃?”少年像是看穿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胆子倒是挺大,明天一早就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茧绥忙道:“我什么都没拿,这就回去了。”
话刚说完,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好大一声。
连岑骁渊都愣住了。
“你是饿死鬼投胎么,光是标餐不够吃?”岑骁渊从容地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有,茧绥忍不住吞吞口水。
一层熟食、一层水果、一层蔬菜,吐司、干酪、果酱,啊还有咸肉……他看得眼花缭乱,忘记回答岑骁渊的问题。
很快,一块完整带包装的火腿向他飞来,砸在他身上,落地。
“接着啊。”岑骁渊不耐烦地蹙起眉,“蠢死了。”
茧绥捡了起来,拿在手里,不知道要干嘛。
岑骁渊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厨房的桌椅,“你,坐过去吃,我不说停你不许停下。”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茧绥晕乎乎昏了头,他太饿了,当真坐了下来。
岑骁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堆东西,坐在茧绥的对面,杵着下巴一脸无聊地看他吃东西。
“吃相真难看。”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茧绥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岑骁渊又说:“吃啊,我没让你停。”
能吃到东西是件幸福的事……
吃东西怎么会痛苦呢?
一个小时后,茧绥的嘴巴里塞满了食物,一张口就要呕出来,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铅块。
这是一场漫长的酷刑。
岑骁渊一直没要他停下。
直到岑骁渊开口:“吃饱了吗?”
茧绥那双黑漆的眼睛望向他,真的像只小老鼠,水光在里面流转一圈,点头的幅度很轻,生怕压到喉咙。
见他这么听话,岑骁渊才像满意了,朝他扯出一个笑。
月光阴惨惨地落在满是食物包装袋的桌面,也落在那张冷冰冰的笑脸上。
岑骁渊说:“你可以不用滚了,从明天起,你跟在我身边。”
那是一切的起源,也是最糟糕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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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有Alpha的味道。
深夜,舍友刚一回来表情就不对了,任何一个Alpha,都无法忍受自己的领地被人标记霸占,还是以这么嚣张的方式。
他那副吞了大便的表情,只持续了两秒钟,看到茧绥从浴室出来,舍友的神情由警惕变作一种十分暧昧的瞧不上。
“你把人带到寝室里来了?”舍友似笑非笑,眼神微微眯着,上下打量起茧绥,“你小子有点手段,能让一个Alpha心甘情愿上你?”
茧绥身上穿着宽松的运动衣,头发还湿漉漉滴着水,闻言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后颈。
岑骁渊确实给自己注入了信息素,这是他惯用的惩罚手段。
啃咬和留下信息素都会使Beta疼痛。
想着该怎么解释,最终只能苍白无力地说:“我没有带人回来上床……”
只是单方面被按在床铺上蹂躏了一番。
舍友拉开书桌前的座椅,椅子腿脱离了地毯的范围,底部发出刺耳声音。
“别来这套,这股味道这么浓,你们搞得一定很激烈。”已经是半夜了,舍友的精力依旧旺盛,翘着二郎腿,继续追问,“是谁啊,口味这么独特?”
茧绥还想否认,看到舍友那副兴致盎然的神情,瞬间改变想法:“……外校随便找的,我也不认识。”
屋子里Alpha的味道无法掩盖,与其让舍友猜到岑骁渊身上,不如将计就计。
反正他也不会少块肉。
舍友迅速吹了个口哨,“平时看不出来,你玩得挺野,上个月请假是不是去外面玩了?怪不得回来蔫了吧唧的,玩嗨了?”
茧绥愣了好一会儿,用毛巾抹了一把头发,才道:“那不是的,我上个月是回家……”
舍友根本不听他解释,还在分析,看茧绥的眼神也更加露骨。
茧绥被那赤裸的目光打量地极不自在。
紧接着——
“你怎么玩我不管,但是警告你,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寝室瞬间安静下来。
自己看上去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哪个Beta会想上Alpha或者被Alpha上啊!
反正不是他。
茧绥在心里犯嘀咕,舍友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不会真对我有意思吧?”
茧绥:“……”
茧绥惊恐加不解,失声道:“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啊!”
舍友狐疑地看他,并用手指戳在他的肩膀上,正好戳中伤处。
茧绥闷哼一声。
舍友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信息素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茧绥呼出一口气,头发还在滴水,舍友已经掀开被子躺下,连洗漱都免了。
平日里耀武扬威,今天却一副生怕被侵犯的样子。
茧绥有点佩服对方的想象力。
没有吹头发,他用毛巾乱擦一通,差不多半干就歇下了,躺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压到枕头。
摸了摸枕头底下的东西,茧绥再次呼出一口气。
多亏那管抑制剂是掉到地毯上,不然摔碎了他可赔不起,明天赶紧物归原主。
春意夏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