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兴河闭着眼睛, 鼻尖感受到林冬嘴唇的柔软和温度,心里甜丝丝的,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林冬盈满泪水的双眼。他瞬间慌乱, 赶紧问:“冬冬,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林冬直直地看着穆兴河问:“兴河, 你疼吗?”
穆兴河看到林冬就忘了挨打的事儿了, 当林冬忍不住伸手触摸到他的脸颊时,他本能地“嘶”了一声,但还是笑嘻嘻地说:“不疼。”
“不疼你嘶什么?”
“就一点点疼。”
“其他地方有没有伤着?”
“没有。”
“你骗人。”
“还有腿, 也伤了一点。”穆兴河忍不住说了。
“还有呢?”
“还有屁股。”
“还有呢?”
“没有了。”
林冬知道肯定不止这些, 他心疼地问:“疼不疼?”
穆兴河不加思索地说:“不疼。”
林冬不相信地再问:“疼不疼?”
穆兴河稍稍妥协:“有点疼。”
是有点疼吗?林冬一点儿也不相信这个“有点疼”, 穆怀安轻易不打穆兴河的,要打就往狠了打, 根本不是“有点疼”能够形容的, 他很心疼, 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助穆兴河,他低头, 伸手穿过防盗窗, 握着穆兴河的手,轻声说:“兴河,你以后不要和你爸犟了。”
“好。”穆兴河说:“这事儿过了以后,我再不和我爸那么犟了,我凡事都和他商量着来。”
“这事儿你也不能和他那么犟。”
“不犟他不同意。”
“你犟了他也不同意的。”
“他会同意的。”穆兴河向林冬保证:“我爸特别疼我的, 他肯定会同意,冬冬,你等我一段时间,我爸肯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他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林冬点头,抬眸望着穆兴河说:“好,我等你,我等你,我在帝都大学等你,好吗?”
穆兴河点头:“好。”
“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
说好了——可是林冬却像看不到未来一些,眼神中充满迷茫,迷茫地望着穆兴河许久,然后和穆兴河告别,但是他并没有真正的离开,而是靠在穆兴河家墙上等着。
从深夜等到凌晨,终于等到穆兴河房间里的动静,他没有敢露面看,而是静静地听着,听到兴河妈妈喊兴河走,兴河不走,听到穆怀安进来,用绳子捆了穆兴河,把穆兴河拖走,听着穆兴河喊着:“冬冬,我真的喜欢冬冬,爸,我放了我,我不让你们养着我,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你让我和冬冬在一起吧,爸,爸,爸……”
林冬靠在墙边双拳紧握,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痛苦的声音,直到穆兴河房内归于安静,他脱力地松开手,而后抬步就跑,跑到东大街的路上,看见的是拉满行李的卡车朝前行驶,小汽车尾随而行……那是穆兴河家的小汽车。
兴河,
兴河走了。
兴河走了……
林冬突然追着汽车跑起来,跑出锦里小镇,看着渐行渐远的小汽车,用尽全力喊:“兴——河——”
兴——河——
可是小汽车还是无情地消失在视线中,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他怔怔地站在路口,站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才喃喃地说:“对不起,等我们再见面,我一定好好护着你,亲情、友情、爱情,都不会让你缺少,都不会,都不会,不会……”
锦里小镇响起了早餐叫卖声,油条、麻花、豆腐脑,他转个身朝锦里小镇,慢慢地走着,一抬头看见昏暗中的阮心屏和裴识微,他愣了下,继续朝前走,走到他们面前时,轻声说:“兴河走了。”
阮心屏裴识微没有回应。
林冬说:“我们也回家吧。”
裴识微点头说:“好。”
林冬也点点头,红着眼睛朝前,两步之后倒在地上,阮心屏裴识微赶紧去扶,林冬说着没事儿没事儿,可是他还是生病了,这一次病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他和蒋小军去市一中填志愿,毫不犹豫地填了帝都大学,从班主任口中得知穆兴河也填志愿了,不过是他爸妈帮着填的。
至于是哪个学校,会被哪个学校录取,选的什么专业,林冬不得而知,又过了一个星期,林冬一家与锦里小镇告别,一直离开锦里小镇,离开时,林丽华、贺小川和奇奇抱着林冬哭的不行。
林冬一再安慰说:“姑姑,我还会回来的。”
林丽华捧着林冬的脸说:“好孩子,姑姑也会去看你的,姑姑都没有去过帝都。”
“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林冬走向蒋小军,蒋小军也考上了帝都的大学,却不是帝都大学,这代表着他和林冬还能常相见,至于他的小男朋友,到底是因为复读而分手了。
蒋小军难过了一阵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不过,他也没有向家人坦诚性向问题,家人也不知道林冬穆兴河相爱的事儿,整个锦里小镇只知道穆兴河一家突然搬走,猜测是老家出了事儿,蒋小军和林丽华一样,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
“小军,我们帝都见。”林冬说。
蒋小军点点头。
“到时候网上联系。”
“好。”
“再见。”
“一路顺风。”
林冬与林丽华、蒋小军等镇上的许多人告别,坐上自家的小汽车,摇下车窗与他们挥手,车子开起时,他昂头望向杂货店的门头,“崽崽杂货店”五个字经历无数风雪,颜色淡的几乎看不到了,但还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他静静望着,直到五个字飞离他的视线,他才收回视线,目光放在窗外。
“知然。”阮心屏唤。
林冬应声。
“风吹久了头会疼。”
“好。”林冬把窗子关上,并且将后座的毯子递给阮心屏,让她盖一下,不要受凉了:“妈,你盖一下。”
“好。”阮心屏接过毯子,冲林冬淡淡一笑。
林冬没有说话,隔着玻璃看向窗外,这一次林冬一家三口没有坐飞机,而是开车去帝都,一路开车,一路旅游散心,等到了帝都时,正好收到了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阮、裴两家开心地为林冬开了隆重的宴会庆祝,林冬很开心也很期待,期待着与穆兴河在帝都大学相遇,如往常一样在家上网,登录Q号,看着穆兴河的灰色头像,他情不自禁地敲出一句话——兴河,我收到帝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你呢?
林冬等了一天,穆兴河的头像依旧是暗的。
第二天是灰色头像。
第三天依旧。
第四天仍然。
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帝都大学开学,他收拾好行李,拥抱阮心屏说:“妈,我去上学了。”
阮心屏拉着他的手说:“周末回来。”
“嗯。”
“第一次让你一个人去上学,我——”
“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没事儿的,到了我给你电话。”
“好。”
林冬和阮心屏说再见,跟着裴识微坐上车,裴识微开着车把林冬送到帝都大学门口,在林冬拎着书包下车时,裴识微喊:“知然。”
林冬回头看裴识微:“爸。”
裴识微问:“你是不是怪爸爸妈妈?”
林冬说:“没有。”
“爸爸妈妈不是不同意你们,只是——”
“爸,我懂。”林冬浅浅一笑,说:“我懂的。”
“你懂就好。”
林冬点头,转身走两步,又回头,说:“爸,如果我和兴河再见,你会接受兴河吗?”
裴识微点点头。
“妈能接受兴河?”
裴识微说:“不管你妈妈做什么,她的起点和终点都是想要你好,只要你好了,她就好了。”
林冬开心地笑了,说:“爸,再见。”
裴识微说:“没课就回家。”
“好。”
林冬抬步朝帝都大学走,他从上学以来,每次报名都有穆兴河、蒋小军为伴,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报名,他做的很好,但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转头看向学校四周,都是学生也都是陌生人。
他报了名,领了生活用品,到了自己的宿舍,宿舍是六人宿舍,六个人来自五湖四海互不相识,但也都友好地打招呼,林冬回以友好,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学校大一新生间询问穆兴河的下落。
问了一整天,一无所获,从同学口中得知,帝都大学如今有六个校区,专业不同,校区也不同,林冬记下来其他五个校区的地址。
晚上的时候联系上蒋小军,蒋小军已经报好名,也住进了学校里,林冬第一次问及穆兴河,蒋小军表示他曾经询问过穆兴河家在哪儿,但是没有一点消息,看来他爸爸是铁了心让他与林冬断了。
林冬慌乱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第二天开始,只要没课,他就坐车去其他校区,租着电动车在各个系穿梭询问,几乎每个校区大一新生都知道有一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男生,在找一个叫穆兴河的男生,为此林冬特意加了各个校区群。
尽管如此,林冬还是没有找到穆兴河,他忍不住去想,可能可能兴河没有来帝都,他拨打穆兴河的手机,每次都提示停机,他充了话费去打,却是关机状态,他实在没有办法了,躲在宿舍的被窝里忍不住落泪。
兴河,
兴河去哪儿了。
从小就在一起,恋爱的时候虽然甜蜜,但却不像别人那般跌宕起伏,如此回想起来平平淡淡中的点点滴滴,像一种毒一样,渗透进血液里,怎么也忘不了。
转眼之间,大一的第一学期结束了,林冬仍旧没有找到穆兴河,大一的第二学期刚开始,他在各个校区的群里询问穆兴河,还是一无所获。
他悲伤之后,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在学校外租个房子,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去打零工,什么咖啡厅、奶茶店、饭店、家教等等他都去做,每个月除了自己的生活费、房租之外,他还有余钱,他不再向爸爸妈妈要钱,连自己的学费也是自己交的。
偶尔他还会买些衣服之类的,寄回锦里小镇给林丽华、贺小川和奇奇,在大二上学期即将结束之时,他在网上开了一个网店,叫崽崽杂货店,与奇奇蒋小军网上联通,帮着林丽华赚了不少钱。
而他也在向网络这方面发展,因为头脑聪明,渐渐做出了一些名堂,拉着蒋小军入伙,这时候已经到了大二下学期,他一次性赚了不少钱,决定请蒋小军吃顿饭。
蒋小军说:“捡贵的吃啊。”
林冬笑着说:“好。”
“吃什么?”
“你说了算。”
“行,容我想想,吃烧烤吧。”
提到烧烤,林冬又想起穆兴河来,他第一次吃烧烤还是穆兴河带他去的,他点头说:“好。”
两个人一起去吃了烧烤,从烧烤店出来的时候,看到一处网吧,蒋小军问:“去不去网吧?去打游戏。”
林冬笑说:“你打游戏又不行。”
“也对,论打游戏,我只服兴河,不管什么游戏,他都能打绝了,绝对第一,他——”话未说完,蒋小军就看到林冬脸色不对,他自觉失言,赶紧转移话题说:“那个,我听说吧,你们学校计算机系,有个游戏战队特别牛气,说是上个星期和韩国日本队对战,好像得冠军。”
“是吗?我对这事儿没有关注,走,去我家坐会儿。”
“行,走吧。”
两人边说边朝前走,走过网吧时,看见两个男人从网吧出来,边走边聊着游戏的事儿,一人说:“你就瞎几把吹吧,你以为你是穆兴河啊,还战无不胜,垃圾样儿。”
穆兴河?
林冬蒋小军同时停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