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捷才隔着实木长桌, 与站在门口的人相对而视。
先前的震惊、复杂等等难以言说的情绪都已经过去，这会儿只剩一片漠然：“你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那不然，您以为呢？”周虞渊笑了笑, 踱着步子往里走去。
随手扯过一张椅子拖到实木长桌前悠悠然坐下, 扫了眼桌面上摆着的黑白棋盘：“哦, 在下围棋啊？”
周捷才垂眸道：“围棋很有意思, 棋如人生, 执棋的只有那么几个，其他人不过都是棋子。”
“听着很有意思, 不过我这突然到来，岂不是要打扰您的兴致了？”周虞渊抓随手住一把棋子，懒洋洋往下撒着。
周捷才看着棋盘上目前还算平静的棋局：“自弈而已，我是执棋人，想从哪开始都一样。”
周虞渊松开棋子：“自弈多没意思，不能白来, 干脆我陪您把这局下完吧, 刚好棋面上正争锋相对、不分上下。”
周捷才抬眸看他, 冷笑道：“跟你有什么好下的，曾经我就教过你和知远, 只是你们两本事不够, 合起伙来都总是输, 后来就不大愿下了，现在长大了, 倒是又变了。”
“您这是说得下围棋吗？”周虞渊挑眉, 也笑了一声：“不过, 正所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周捷才：“？……”
“说错了, 现在是现在。”周虞渊伸出两根手指，从白子棋盒里夹出一粒：“您黑子先请。”
“那我就再教你们两人最后一次吧，希望不要输得跪地求饶。”周捷才慢慢捻出一粒黑子放下，棋盘上原本焦灼纠缠的局势立刻一变。
周虞渊也跟着放下一粒，笑了笑：“没那么严重。”
玉石做成的棋子互相磨擦着，在实木棋盘上碰撞着，发出极为悦耳的声音。
棋盘渐渐被填满，黑白交错，此消彼长。
十几分钟后。
周虞渊放下最后一粒白子，然后，抬手收起了十几粒黑子，十分熟稔的样子。
“这一局算是结束了吗？”
周捷才看着对比鲜明、白子通赢的棋盘，默然片刻，扔了手里的棋子：“难怪敢大张旗鼓上门来，原来是有了些小进步了。”
周虞渊左手盘旋把玩着冰凉清透的棋子，显得手指更为修长：“这么看来，在您这位围棋大师眼里，我这局玩得还不错啊。”
周捷才说道：“不过是我最初留下的形势和底盘都很好。”
周虞渊笑：“两边不是一样好吗，但最后执棋赢的人可是我，更上一层楼的人可是我。不过，只是一局棋而已，不必当真。”
周捷才厌烦他这云淡风轻态度，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没有我留下的半局，就你以往的技术，恐怕连撑到半盘的机会都没有，哪还有获胜的可能？”
“好像有点道理。”周虞渊手指轻扣了扣桌面，慢悠悠说道：“不过，这局不是结束了吗？那下一局咱们就正好直接从头开始，好好战一场。”
周捷才：“你倒是很有自信？”
周虞渊摊了摊手：“人在这里，技术在这里嘛。”
周捷才带着嘲弄之色道：“翅膀果真是硬了，看来市场上吹捧的所谓金牌制片人，你是完全当真了。”
周虞渊轻笑了笑：“不是在说下棋吗，怎么又扯到市场了？”
“哼！”周捷才冷哼一声：“你是总裁，但你可别忘了，天行传媒最大的股东还是我。”
“怎么又扯到天行了？”
周虞渊懒懒笑道：“不过，正如您所说，还好只是天行啊，毕竟今年群力和焕辰的收益真的很不错啊，还好市场上吹捧的所谓金牌制片人是我啊，无数业内挥着票子来求合作的人是我啊。”
一瞬间，周捷才面上冷极：“原来你当初一意孤行收购群力，就是为了今日吗？”
“你可以这么想。”周虞渊神色淡淡。
周捷才沉默一瞬，突然笑了：“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叫盛旸的小明星呢？”
周虞渊看他一眼，也笑了笑：“倒是难为您这么了解了。”
周捷才冷嘲道：“我原以为你是真的出息了，没想到居然为了个小明星，还是个男人，这么尽心尽力？还跑回来找我兴师问罪？”
周虞渊笑容不变，重复之前的话：“你可以这么想。”
可以这么想？
周捷才看着这熟悉的面孔上，却极为陌生淡然的表情，目光冷到了极点。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的棋子，是他花心思养出来的，明明该被他控制，被他掌握、唯他是从，现在却妄想翻了天……
他让自己的神色尽量显得志在必得：“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那么情深似海？等你们这件丑事被所有人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对方不是个明星吗，似乎还是个流量明星？”
听了这话，周虞渊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直接笑出了声：“老头，你要做什么，要像狗仔那样对外公布我们两人的关系？你可别太土啊，什么年代了，还玩那种江山or美人、测试真心的游戏？”
“……”周捷才看着他：“你……”
“还是说，你就是成心不想让我好过，想给我找点麻烦？”周虞渊却忽然停止笑意，坐直了身子：“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些事，你就不能做，否则，这局棋会被直接掀盘。”
“掀盘？”周捷才目光如电：“你想怎么掀？难不成直接破罐子破摔，让周家、天行跟你和你那个小明星一起毁了。”
周虞渊摇头：“我从来不做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和盛旸的日子现在过得这么好，怎么会想破坏？但是伤敌一千，自损一百的生意，偶尔做做其实是划得来的。”
说完，他拿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面上。
周捷才一眼扫过上面的些许文字和数据，当即目光一闪：“你什么意思？”
周虞渊笑了笑：“天行大公司嘛，多多少少都有些这样那样的问题。不过还好，我还有群力和焕辰呢，更重要的是我的余生还很漫长，什么样的事业都还能再成就，但是您就不一样了，一生心血付诸一炬，不太好吧？”
“你……”周捷才霎时明白过来，双手颤抖按在桌面上：“逆子！”
……
周虞渊从周家别墅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
他开车回京都云阙小区附近的时候，经过了一家盒马超市，他轻缓油门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车。
打开手机微信时，不出意料，上面有几条盛旸的来信。
Adam盛旸：“周虞渊，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Adam盛旸：“周虞渊，你这事很麻烦？”
Adam盛旸：“周虞渊，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周虞渊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似乎是在盯着手机，几乎是瞬时接通。
盛旸惊喜：“周虞渊？”
周虞渊温声开口：“嗯，不好意思啊，办事花得时间有点长。”
“还好，我玩玩手机很快就过去了。”盛旸语气冷酷。
周虞渊笑了一声：“那就好，你饿不饿？”
盛旸：“啊？”
周虞渊：“你肚子不饿吗，我都快饿死了，晚上到现在还没吃呢？”
“……”
盛旸艰难道：“还好，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在家把食材处理好，你一回来就直接开火掌勺？”
说完，盛旸忍不住笑了笑。
好像居家过日子的小两口一样。
周虞渊拒绝：“不做了，时间太晚了，做起来麻烦，我直接买回去吃或者叫外卖。”
“行。”盛旸点头：“你现在在哪，还在京郊的周家别墅吗？”
周虞渊：“不在，在那个距离我们小区大概四公里外的盒马超市，开车回来到一半饿得不行了，刚好盒马九点有折扣，我下来吃点恢复能量。”
盛旸：“……”
不愧是周虞渊。
他十分怀疑，在周虞渊心里，食物的地位甚至可能跟他这个男朋友不相上下。
“怎么不说话了？”周虞渊推着购物车，往嘴里塞了一块店员递来的牙签小蛋糕，声音越显含糊低沉。
盛旸明悟上心：“你在吃东西？”
周虞渊咽下食物，轻笑一声：“你怎么直接说穿了啊，我现在很愧疚啊，自己一个人在这偷偷吃东西，把你留在家里空虚寂寞寒冷饥饿？”
盛旸：“……”
盛旸：“你的词汇量很丰富，虽然都是错误形容。”
“语文还给老师了。”周虞渊懒懒道：“对了，该说正事了。”
“嗯？”盛旸挑眉。
周虞渊：“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买回去。”
“……”盛旸。
盛旸轻咳一声：“太晚了，我不想吃外面的，不好吃还热量高，我想吃沙拉，你之前做得那种土豆泥沙拉。”
周虞渊刚刚才说太晚了不想动手做饭。
但是……他就想吃。
谁让周虞渊不第一时间回家，反而跑去觅食了。
周虞渊靠在购物车上笑了一会，压低了声音道：“小哥哥，你是故意的吧？”
盛旸假装听不懂：“什么？”
“好吧。”周虞渊：“听不懂算了，果然一家只能有一个高智商啊，我现在就直接回去了，做沙拉的东西家里冰箱都有，挂了啊。”
一家……
盛旸勾了勾唇。
“周虞渊。”盛旸想了想，突然道：“要不还是买吧？别做了。”
凭周虞渊的能力，都忙到这么晚，说明事情很难解决，应该很累的。
不该故意为难他的。
周虞渊笑：“要做，我们一家之主本来智商就低，不给他吃饱了，那岂不是更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