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

钱多多突然道：“赵没有，那个生成梦的入侵者，还有你知道的这些事，是不是刁禅告诉你的？”

在生成梦中，刁禅告诉赵没有，他的躯体会因为联梦机陷入故障而死，但是大脑会被保存下来，移植到其他躯体中。在下一轮实验正式开始之前，会有一个时间差，这段时间里他的大脑不会被彻底洗盘，也就是会保留着之前的记忆，同时因为躯体更换，大脑中残存的量子余波会受到震动，甚至可以记起很多洗脑之前的事。

因此赵没有回忆起当年古都的那场爆炸——他被刁禅捅了，没来得及摁下引爆键。

钱多多说，融合实验正是从量子炸弹爆炸开始的，当时身处古都的人都被炸弹引发的磁场波及，成为可以自由出入量子场阈的考古学家，南极方面也因此得到了大批令人满意的实验品。

如果是这样，刁禅当时捅他就有了解释，对方可能从哪里得知了量子炸弹爆炸的真相，想要阻拦他。

但是要阻止他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用捅人这种激烈且风险极高的办法？

赵没有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刁禅当时的状态也很不稳定。很可能刁夫人成为实验品后刁禅也步了她的后尘，接受了什么未知的改造。也就是说当年他从大都会返回古都，监禁期间刁禅来看他，他以为这人是动用了刁家的特权才突破层层封锁，如今看来，可能从那时起刁禅就已经被控制了。

刁夫人卖儿子卖的向来顺手，不稀奇。而他在之后的谈话中收到刁禅的暗示，决定在南极方面正式接收古都之前引爆量子炸弹。

刁禅当时跑来2号实验场，可能是竭力突破了南极方面的控制，想要阻止他引爆却为时已晚，再加上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够稳定，才直接拔刀伤人。

但是实验最终还是发生了，那时距离神龛打开只剩最后的密码，南极方面想要破解并不困难。

“貂蝉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没有最终开口，“他算是你们出了问题的实验体吗？”

“我并非研究员，你不应该将我和他们划作一列。”钱多多道，“但是刁禅确实有问题，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在000号遗址里捅你？”

赵没有能记起来的回忆里，刁禅应该一共捅过他三次。

第一次是在多年前现实中的古都，刁禅为了阻止他引爆量子炸弹，第二次是在000号遗址中的古都，刁禅想要捅他，未果，第三次是在生成梦中，刁禅对他做了个类似捅人的举动，干扰他的意识，使他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中保持清醒，从而窥得真相。

虽然不知道刁禅第二次在遗址中为什么想要捅他，但以此类推，应该也是为了他好。

赵没有看着钱多多，“为什么？”

“之前在S45号遗址里，刁禅出现了明显的溶解征兆，或者说，他已经溶解了，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后又在遗址里做了什么，但是刁禅现在的状态不正常，不是简单的精神错乱，而是被量子场阈严重影响了，他这个人在现实中是否依然存在都无法确定。”钱多多道，“赵没有，你说过你在生成梦中见到了刁禅，那不一定是真正的他。”

“所以000号遗址中突然出现的刁禅才会捅你，这是考古学家被场域溶解后的常见反应，他们失去理智，只会重复生前做过的举动。”

“现实中的刁禅，很可能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房间的门突然被踹开。

与此同时，像是有人往空中丢了一枚闪光弹，九百层往上突然大亮，警报声在远处尖锐地响起，一瞬间警车呼啸群聚，在空中打下巨大的光柱，连他们所在的大楼房间都被波及，像一道惊雷破窗而入。

房间中多了一个人，朝他们露出笑容：“晚上好先生们，傻逼老朋友和他的走狗姘头，叙旧叙的怎么样？”

钱多多转过头，“刁禅。”

外边的动静显然是刁禅搞出来的，这是一处声东击西，现在整个九百层的目光大概都被那边吸引过去，没人会注意到这间实验室里正在发生什么。

刁禅朝他点点头，接着扔给赵没有一样东西，居然是万宝路。

“钱多多，有句话你说得对也不对，我确实是死了，但是咱们这个房间里的人谁没死过？”他说着指了指玻璃板下堆积如山的赵没有，“哦你不算，严格来说你不是人。”

“你来这里是很不明智的行为。”钱多多道，“大都会政府对九百层以上的监管非常严格，现在走可能还来得及。”

“我知道。”刁禅很坦然，“我这次来，本来就没打算走。”

赵没有掏烟的动作立刻顿住，瞪向他，“你说什么？”

“别急赵莫得，话还没说完呢。”刁禅叹了口气，“世界上有两个最难的职业，一个是当妈，一个是当情感调解员。我看着你们爱来爱去这么多次也不得正果，不如把孽缘了解掉。”

赵没有：“你到底他妈的在说什么东西？”

“赵莫得。”刁禅看着他，“我特地等你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才来，现在我问你，你还爱钱多多吗？”

赵没有闭了嘴，继续瞪着他。

“你看，柳下惠和王宝钏都生不出这么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刁禅摇头，“既然你做不了决定，那我替你做决定好了。”

“貂蝉你什么意思？”

“刚刚钱多多说我疯了，我也确实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你知道我为什么在000号遗址里捅你吗？”

不等赵没有回答，他便道：“因为我觉得，每一次的轮回，其实都是一场梦。”

“我们在梦境中层层深入，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而醒来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死亡。”

“每一次死亡便是一次苏醒，只要一层一层地苏醒，最终就能回到真正的现实。”

赵没有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胡扯，就算他们真的在做梦，那么死亡也只会让梦境一直加深下去，结合钱多多所说，刁禅现在的状态确实很像溶解后的反应。

但是如果刁禅真的溶解了，为什么还能在现实中出现？

赵没有尚未思考出结果，就听到刁禅说：“赵莫得，之前我们一共经历过2024次轮回，之前我在生成梦里捅了你一刀，便算是一次苏醒，我们还差2023次。”

他说着掏出一把枪，对准赵没有。

“我操。”赵没有道，“你他妈不会真的要开枪吧？”

“那不然呢？”刁禅问，“你难道还想继续这场实验，你还要继续爱钱多多吗？”

赵没有暂时不想思考这个死亡问题，就算思考了现在的情况也得不出结论，只好说，“你先把枪放下。”

刁禅却退了一步，看看钱多多，又看看赵没有，突然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他做起这动作就更像个精神病人了，只见这人突然念道：“赵没有，钱多多，你们是否愿意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接受对方成为彼此的伴侣，从今日起，不论祸福、富贵、贫穷、疾病还是健康，彼此爱重珍视，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赵没有嘴里的烟都差点掉了，然而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我愿意。”

他这回嘴里的烟真的掉了。

他转过头，看到钱多多的嘴唇一开一合：“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赵没有成为我的伴侣，从今日起，不论祸福、富贵、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对他爱重珍视，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赵没有。”刁禅看向他，“你呢？”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荒诞的场面，故人们在无数尸体之上剑拔弩张，他们本该彼此质问甚至流血，这里本该是战场，然而就像两军交战时突然响起了婚礼进行曲，大炮和子弹变成奶油蛋糕，敌人们互相抛掷玫瑰，热烈庆祝双方首脑百年好合然后去床上你死我活。

大脑是无法控制心脏的。

赵没有不怯于承认，他确实有一瞬间心动了。

“我听到了，赵没有。”钱多多的声音传来，“我也爱你。”

赵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话说了出来，瞬间悚然。

如果按照之前的逻辑，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次轮回，钱多多的人格成长度就能达到100%，同时，他将窃取他的大脑。

紧接着刁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请新人交换信物，赵没有，请献上你的大脑！”

就算这个刁禅真他妈的是个活人，赵没有现在也想将他的头掰下来，然而不等他动手，刁禅先举起了枪，这次对准的是他自己的太阳穴。

“赵莫得，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也只好祝福你啦。但是钱多多这个弟妹实在有点恐怖，等你下辈子单身了咱们再做兄弟吧。”

“无论是否处于现实，对于有情人而言，可能都是美梦。”他说着笑了笑，“不过我这个单身狗还是想要醒来。”

他说着闭上了眼，扣动扳机。

“兄弟，我在2023次枪声后等你。”

枪声响起。

“刁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