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陶楂昨晚复习到凌晨一点,到早上快七点时,他才从床上醒来。
“砰砰”
“叩叩”
“啪啪”
外面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喳喳,开开窗呀,我有个东西要让你帮我给林寐哥哥。”
是张小橘的声音。
陶楂所住的房间在一楼,鹦鹉巷的房子都是这样,一栋栋三四五六层不等的小楼房,带个院子,陶楂嫌楼上房间要跟林寐面对面,不住,住一楼——这就方便了张小橘张小柚这对双胞胎姐妹。她们是林寐的迷妹。
陶楂迷迷瞪瞪地看着天花板,拼尽全力才从被子里挣出来,压下被吵醒的烦戾,他打开窗户,露出一张惺忪懵懂的脸,“什么事呀?”
张小橘捧着个包子,宝贝一样递向陶楂,“我妈做的梅干菜肉包子,能帮我送给林寐哥哥吗?”
林寐哥哥~~~
陶楂在心里地模仿了一遍张小橘娇滴滴的语气,沉吟少时,“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林寐?”
“陶楂,求你了,林寐哥哥偶尔好歹还跟你说两句话,跟我们连招呼都不怎么打的。”张小橘双手合十,她身后传来她妈的怒吼,张小橘脸色一变,语速越发快起来,“拜托拜托了,等我放学回来给你带吃的。”
她放下窗户,她身后的张小柚在朝她喊:“张小橘,走啦!”
窗外安静下来,两个小女生嘻嘻哈哈的嬉闹声逐渐消失。
陶楂还坐在窗户前,抱着只包子。
张小橘所说的林寐,住在陶楂对面那栋房子。
梧桐巷子的楼房大多在四五层楼的样子,且一栋楼都住着好几户。就林寐家那一栋有六层楼,并且全是他家的,林寐妈妈又颇具艺术才华与眼光,将房子外饰打理得比别家房子都漂亮,院子里种着五颜六色的花,不像他家里,丝瓜黄瓜还有一群丑了吧唧的窝瓜!
窗户外面的对面响起林寐妈妈的声音。
“林寐,把牛奶喝了再去学校。”
听见郑萍叫林寐的名字,陶楂猛地挺直身体,他一头凌乱的黑发乱七八糟地翘起来,顶上几撮直接竖了起来。
沉思半分钟过后,陶楂把包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了书桌上,接着腮帮子一鼓,一拳锤在了其中一个包子上面。
他用了大力,桌子上的书都被震了起来,包子立马被锤瘪,像一个圆盘。
“看你还怎么吃。”陶楂收回手,慢慢翘起嘴角,眼底不无得意。
他讨厌很多人。
总是敲他窗户的张小橘张小柚姐妹,浇花总是浇到自家院子的邻居,总是欺负他爸老实的尚婶婶……
但其中林寐为之最。
…
从桌子上拿走今天在学校的零花钱,陶楂拎着一个干瘪瘪的包子出门,想到爱讲究的林寐吃这么丑的包子,他都打从心底里觉得乐不开支。
正从外面买早餐回来的隔壁胖嫂子,胖嫂子扫了扫自己新裙子的裙摆,笑呵呵地跟陶楂打招呼,“喳喳今天心情不错?”
陶楂扬起白白净净的脸,“嫂嫂早上好。”
他长得乖,是个圆脸蛋,看着就是一张娇生惯养被宠着的脸,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一笑,嘴角往上弯,眼尾往下,笑起来的嘴巴算一个月牙,笑起来的眼睛又是两个月牙,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看着温软好欺负。让巷子里的人喜得不得了——大家都说,他爸妈那样的木讷老实人能生出陶楂这样的孩子,是负负得正。
林寐还在二楼客厅吃早饭,他手边放着温好的一盒牛奶,没拆封,他只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鱼片粥。
对面二楼胖嫂子嗓门亮堂,陶楂那跟浸过糖水一样的回答随之响起,林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陶楂走到林寐家里的院心,便站着不动了,“萍姨,我来给林寐送东西。”他才不进林寐家门,晦气。
大门左边传来下楼梯的声音,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陶楂以为是林寐他妈,结果等影子拉长,主人走到面前后,他才反应过来是林寐。
林寐已经换上了校服,衣服熨烫得无丝缕褶皱,茶色的眼珠镶嵌在偏深邃的眼窝当中,凸起的眉骨如两片耸起的小雪山,温润清冷的气息萦绕着他的全身。
林寐今年高三,身高在放暑假前量过,182,现在可能又长高了一点点,太阳从他背后照过来,被他扎扎实实挡住,形成一片阴影罩在陶楂的头顶。
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也会长高的,陶楂在心底腹诽了两句。
“张小橘让我给你的包子,梅干菜肉。”陶楂在家里还专门找了个打包盒把包子装上,他对林寐虽然有很多坏心思,可他基本不敢怎么真正实施。
所以直到话说完,他手里的袋子都没递出去,他不敢。
站在面前的林寐仅仅只是站着,陶楂就感到了无比的心虚还有隐隐的压迫力。
肯定是因为林寐太高了,林寐182,可能更高。陶楂178,可能还要减一点,因为他虚报了。
“给我吧。”林寐将手掌摊开在陶楂面前。
林寐讲究,从头发丝到鞋帮子都讲究得不得了,陶楂经常看见林寐家里的三楼阳台摆着林寐刷得雪白的球鞋。
所以林寐的手也好看,手掌宽厚却不粗糙,手指细长却又不过分秀气无力,相反,从骨节还能感受到整只手隐隐的力量感。
陶楂磨磨蹭蹭地把手提袋挂在了林寐的小拇指上。
林寐:“……”
“你可以回去……”陶楂希望林寐回去再打开,反正别当着自己面打开。
只是话没说完,林寐就当着他的面,把打包盒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
林寐揭开打包盒的盖子,看见一个白色的饼严丝合缝地贴在打包盒的盒底,“……”
“包子?”林寐慢慢将盖子盖上,脸上笑意很淡,他带着打量意味的瞳孔看得陶楂手心开始冒冷汗。
“小张阿姨审美比较特别对不对?”陶楂冷静下来,他扬起自己最甜的笑脸,“但包子应该很好吃吧,林寐哥哥你慢慢吃,我要去学校了哦。”
陶楂没有立刻掉头就走,那样会有干了坏事后心虚的嫌疑。
“拜拜?”陶楂挥挥手。
林寐低头将打包盒装回袋子里,好一会儿,他漫不经心跟着挥了挥手,“拜拜。”
…
林寐拿着打包盒重新上了楼,郑萍却已经把餐桌上的碗筷都收了,看见林寐,她讶然,“我还以为你去学校了呢,怎么还没走?”
“把这个吃了再去。”林寐扬扬手里的打包盒,那干瘪的包子随着他的东西,哐当一下子从盒底跌到盒顶。
郑萍凑过来,“什么啊?烙饼吗?”
“……包子。”
“谁家包子包成这样啊?”
林寐却看向空无一物的餐桌,“牛奶呢?”
“啊,我以为你不吃了,牛奶我就收了……还喝啊?”郑萍手里还抱着要晾晒的衣服,她边走边说,“东西都收进了厨房,还没来得及收拾,你要喝自己去拿。”
林寐点了下头,“好。”
…
鹦鹉巷的存在很是有些年头了,虽然年代久远,可楼房得既有特色又保存完整,加上隔壁不远的市中心,这依旧是块炙手可热的好地方。
陶楂喜欢这里,但不是很喜欢这里的人。
这里住着的都是本地人,不算坏,也绝对算不上好,个个心里都装着一把小算盘,经常为点蝇头小利算计来算计去,谁家院子里的树越过围墙了,都要被背地里念念叨叨好几天。不过大家明面上的关系都处得看得过去。
就像他跟林寐一样。
陶楂蹬着自行车到了学校。
他车技不好,骑不了座椅太高速度又快的变速车,骑着一辆虽然车身是酷帅的黑色,后轮却还有两个处于幼崽期的辅助小轮作为支撑。
就为着这个,班里好些人嘲笑了陶楂好一阵子,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人,一个自行车都还踩不明白。
陶楂把嘲笑过自己的每个人都写进日记本骂了一遍。
“你怎么才来?老师都来了!”同桌宁鑫看见陶楂出现在教室门口,着急得脸都红了。
陶楂放下书包,避开班主任扫过来的视线,从书包里抠出钢笔,“刚刚好嘛,没迟到。”
“你吃早饭没?我带了饼干……”宁鑫指指自己的课桌。
“在家吃了早饭来的。”陶楂小声说。
宁鑫迟钝地点点头,“哦,吃的什么早饭?”
好朋友傻乎乎的,陶楂不嫌弃他,还耐心地回答,“面条哦。”
“准备考试吧,”陶楂整理好课桌,提醒宁鑫,“发试卷了。”
宁鑫立刻也和陶楂一样的正襟危坐。
试卷从班主任赵清静手中分发到每排的第一个同学手中,又一个个往后传。
这是他们班每学期的老规矩,开学先提前一个小时到学校抽查考,一张试卷将近两百道题,抓取了每个科目的题目,名次只允许在前后十名起伏,若成绩下降太厉害,那么赵清静就会一个电话打到家长手机上,询问学生假期在家的学习情况。
陶楂有信心,他成绩一向不错。
再说了,别说退步十个名次,就是退步,陶楂都不能接受。
他最不喜欢输给别人。
考试的时间飞快过去了三分之一,赵清静托着腮坐在讲台上方,这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姿势几乎都没换过,只喝了一口水,全用来盯着他们了。
平时成绩好的同学完全不受赵清静的影响,专心致志地写着试卷,只那群不怎么学习的家伙,抓耳挠腮,汗流浃背,如芒在背。
考试时间刚一到,讲台上方就传来椅子挪动的轻微响动,赵清静走下了讲台,她在门口好像跟谁说了话,又走回教室。
却不是走回讲台,她慢慢在教室里开始转悠。
下面的同学顿时头皮都绷紧了,不收卷吗?
赵清静一步步走到陶楂旁边,将一盒牛奶轻轻放在了陶楂课桌的右上角,弯下腰,“陶楂,林寐同学给你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