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岁回头的那一刻, 刚好是日出全部露出来的瞬间。
所有的光好像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个少年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有一种捕捉到悸动的氛围感。
心跳止不住地加速, 闻岁岁真是无形之间杀疯了。
江暗连着按了好几张,才放下手机,左右滑动着照片来回检查。
然后把最清晰的那一张存进带锁的相册里,里面大多数都是高中时候拍的闻岁,背影, 侧脸,或者远远的甚至看不清细节的模糊影像, 影影绰绰的掩在学校的树荫里。
终于难得有了一张正面照, 江暗觉得这一趟来得值了。
闻岁盯着他的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朝阳太过耀眼,他觉得他哥看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里面还有两个自己小小的影子。
莫名其妙的, 看上去还挺招人。
“你拍我啊?”闻岁凑过去, 笑得招摇, “拍得不错,要不咱们俩也拍一个。”
季小屿相当懂事地伸出手, 建议道:“来,手机给我,我帮你们拍。”
江暗跟他并肩站到栏杆边上,两人肩膀贴着肩膀,一个插着兜,一个垂着手,没太多多余的动作。
“笑一个, 我拍了啊。”季小屿小心翼翼地把两人框到镜头的正中间,手指滑动到拍摄的位置。
触碰按键的前一秒,他看到江暗的手臂抬了起来,手掌拢着闻岁的脑袋往自己那边压了压,靠得更近了些。
照片定格,银发的少年服帖地靠着黑发的肩膀,亲昵自然。
背景是灿烂的朝阳,乍一看,像是某个青春题材的电影海报。
季小屿把手机还给江暗,小声说:“我技术一般,你们只能将就一下。”
江暗垂眸扫了一眼,笑着说:“拍得很好,我们很多年没合照了。”
“转给我,我当锁屏。”闻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催促说,“快。”
季小屿有些惊讶地扫了他一眼:“你拿你们俩照片当锁屏?”
“不行吗,我们俩这颜值又不丢人,多好看。”
“行,你可真是太行了,我无话可说。”
闻岁设置完后,满意地来回按了几下,侧头看江暗。
他像是在说某种既定事实,而不是商量,语气霸道:“你不改?”
“嗯,改。”江暗之前的壁纸是纯色,换上两人合照之后,乍一看倒是还有点不习惯,但看到旁边那个屏幕上一样的合影,嘴角很轻地扬了起来。
季小屿心中咋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撩而不自知,怪不得江暗这样的圣僧都能沦陷。
这四舍五入就是情侣屏保啊,小偷拿着俩手机都瞠目结舌的程度。
但显然,当事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并且洋洋得意。
闻岁欣赏了几秒钟后,才看到江暗时不时地抬手按压着鼻梁,看上去神情有些疲惫。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你是不是困了?昨天没睡好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车。”
“怎么办,我们俩都没驾照,没办法开。”季小屿点了点手机,在约车软件上来回查看,“这地儿也不好找代驾。”
江暗把手收回去,揣在口袋里,懒散地朝着回程的方向走:“走两步就清醒了,要不你给我讲个笑话提提神。”
“操,我哪儿会讲笑话。”闻岁嘟囔着跟上,又不确定问,“真的可以吗?要不你回车上先睡会儿,反正不急。”
江暗嗯了一声:“也行。”
下山的路比上山艰难,虽然光线比来时亮了不少,但陡峭的楼梯很是狭窄,稍微不注意就会踩滑。
季小屿战战兢兢走在最前方,一手扒拉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看上去很是滑稽。
闻岁跟江暗慢吞吞走在后面,不赶时间,脚步就放慢了些。
他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人,随口问:“刚你们俩在聊什么,我看一路上都在说话,熟得够快的。”
“你吃醋?”
“我吃什么醋,想太多。”
闻岁琢磨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暗,缓缓出声:“等等,他不会其实暗恋的是你吧,一见钟情的那种?毕竟你这张脸,还是挺能招人。”
江暗没忍住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能不能有点正常走向。”
“疼。”闻岁拧着眉心想了一会儿,“主要是你这种谁都懒得理的,还能跟他聊一路,就很奇怪。”
“按你的逻辑,该我暗恋他。”江暗散漫地扫了他一眼,才回道:“聊你。”
闻岁瞬间警惕,目光落在前面的背影上:“他是不是又卖我,他的话你别信,具有极大夸张成分。”
光是脑补,就知道季小屿又把那些梦到哥哥的场景翻来覆去说了个遍。
真烦,这种小事情有什么可提的,他不想让江暗知道自己老梦到人,显得好像多想他似的。
江暗低头笑着说:“他夸你干什么都厉害,高中特别风云。”
“他……这没有夸大其词,那确实是,儿子还算孝顺。”闻岁卡顿了一下,瞬间收回八十米大刀,身心愉悦。
心情一好,走路就飘。
稍微不注意,闻岁脚一滑差点连人带头从楼梯上滚下去,连着滑了好几步阶梯。
江暗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旁边拽,才堪堪稳住:“你走路不看路的?”
闻岁脚踝被石梯边撞了一下,脸煞白了一瞬,低声说:“又没下雨,我哪儿知道这么滑。”
“别动,我看看伤了没。”江暗半蹲下去,手指捏着细细的脚踝小心动了动,没伤着骨头,但看起来有点肿,被撞到的那一块地方泛起了一大片的红。
他叹了口气,重新站起来架着人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揽:“我背你下去。”
闻岁勉强活动了一下脚腕,有点刺痛,但还能走。
他尝试着走了两步,扯出个牵强的笑:“别了吧,这么窄的路,到时候我们俩得一起滚下去。”
“听话。”江暗在这种时候相当强势,不等他拒绝,直接拉着他的手臂往脖颈上一缠,弯腰就把人背了起来。
季小屿听到动静回头,震惊道:“摔了?你们俩这样很危险啊。要不我背……算了,我背不动。”
他这个小身板,相当有自知之明。
“让他这么一瘸一拐下山更危险。”江暗抿着唇,脚步走得很慢很稳,“小屿,你走后面,看不见路容易撞着你。”
“诶,行,可真够操心的。”季小屿颤颤兢兢让出条道,让两人先过去。
闻岁掐着指尖,脑袋垂在宽阔的肩膀上,嘟嘟囔囔:“我好像老给你招事儿。”
“我是你哥。”江暗盯着前面的楼梯,淡淡出声,对于这种状况稀疏平常。
闻岁哦了一声,脑袋垂得更低了,平日里嚣张全无:“下次一定注意,你别骂我。”
“是不是又掐自己了?”江暗没理会他的话,随口问了一句。
闻岁瞥了一眼自己有些泛红的拇指,抿了下唇:“你怎么知道。”
“每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就掐自己,这毛病还是没改。”江暗两手抓在他的大腿上,往上掂了掂,“下次别掐了,看着怪心疼。”
有个哥哥可真好啊,这点细节过了这么多年依然记得清楚。
闻岁勾着他的脖颈,稳稳当当被人背着,心里无端的想。
小时候也是这样,每回两人偷跑出去玩受了伤,也是江暗这样把他背回家。次数多了,简单的伤他哥自己都能上手处理,包扎涂药,相当娴熟。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一起出去,划着碰着的那个伤员总是自己,像是中了邪似的。
初三的那段时间,那会儿班里流行看手相算命,同学们挨个把自己研究了个遍。
闻岁手上的那条生命线就是曲曲折折的,说是一看就是小难不断,但大难不死。
他出生时候是早产,体重轻,营养跟不上,在保温箱里住了一个多月才脱离生命危险,于是父母给他起了“岁”这个名字,寓意岁岁平安。
闻岁品了品,再按照自己的过往磕磕碰碰的经验,觉得说得还挺准。
当时有个神神叨叨自诩很有造诣的同学抓着江暗的手说:“江暗的这个手相,事业和生命线都相当丝滑,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但中间这条姻缘线断开了一截,可能情路很是坎坷。”
闻岁在旁边听着没当回事,又多嘴问了一句:“断了会怎样?”
“轻则分开几年,重则孤独终老,一个字,惨。”那个同学痛心疾首地惋惜,“财富和爱情不能兼得,果然人无完人。”
闻岁听着快气死了,差点当场跟人干上一架,张口胡说还带这么诅咒一清纯初中生,实在是过分。
他一边骂人乌鸦嘴,一边随手抽了根红笔拔开笔盖,按住江暗的手,画了一条线把那条断掉的缺口补了个完整。
白皙的手掌心上,突兀地多了一条红线。
“你看,你的姻缘好着呢,这不就连上了,别听他瞎扯。”闻岁转着红笔,洋洋得意看着江暗。
那天他哥说了什么,记不太清了,只是记得那天阳光很好,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好像笑得很开心。
闻岁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快走到半山腰,远远地能看见停车场。
他闷闷出声:“等回了学校,我也去考驾照,这样以后出去我们俩能换着开。”
“我怕你挂在科目一。”
“不可能,我两个月就能拿到信不信?”
“期待。”
“你显然没有走心,看不起我?”
“呵。”
“江暗你是不是想死?”
江暗用力把人往上一掂,语气平静:“你叫我什么?”
闻岁觉得最近可能是相处过于和谐自己有些飘了,还在人背上就不要命挑衅:“江暗啊。”
“行,你下来自己走。”江暗作势要把人原地放下,虚晃一枪。
闻岁夹了一下他的腰,嚷嚷道:“几步路就到,你怎么还撂挑子,送佛也送到西啊。”
季小屿从后面赶上来,拍了拍他的后背,语重心长说:“爹,你真是樽大佛,一般人扛不动。”
江暗被逗笑,双手勾着他的腿,偏头说:“拿一下我兜里的车钥匙,把车打开,我直接放你上去。”
“你等等。”闻岁松开勾着的手,顺着他的裤兜往下摸,手指乱动,“哪儿呢?”
江暗啧了一声,被触碰得有些心猿意马,声音低了些:“你能不能别乱摸。”
“走着路不好拿,你别催。”闻岁皱着眉头,勾着腰往下探了一些。
压根看不见只能随意地乱摸,隔着一层布料,手指碰到了什么,没忍住又戳了戳,好像更硬了。
被胡乱地碰了几下,江暗身形僵住,下颌角绷得很紧,连额头上都浸出了一层薄汗。
闻岁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点不对劲,手指缓慢往旁边挪了一寸,终于勾到了钥匙扣。
他讪讪地收回手指,转着那个钥匙圈,声音有些发虚:“……拿到了。”
大庭广众下,江暗差点儿被他折磨死,那点残存的睡意被搅和得一干二净,彻底清醒了。
车门一开,他干脆利落地把人放上副驾驶,拎了瓶水大口喝了半瓶,一股冰凉顺着喉咙下去,整个人依然很是狼狈。
闻岁轻咳了一声,曲着受伤的腿,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脸颊有些迟来的发红。
不是,都是男的碰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就这么小气。
回程的路上,难得三个人都醒着,全员沉默,车里氛围一片沉寂。
只剩下窗外闪过的山山水水,但没人欣赏风景。
季小屿坐在后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奇怪的微妙。
他扒拉着座椅,探出一颗头,好奇道:“你们俩是吵架了?”
“没有。”异口同声。
“那……为什么都绷着脸,刚下山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季小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闻岁也没好意思说不小心碰到了人家,胡乱找了个理由:“你们俩不是挺能聊吗?你们说呗,我听着。”
季小屿一拍脑袋,占有欲极强的爹大概是看到他们之前聊天,心里不高兴了。
这大醋坛子,这种时候倒是很能上纲上线。
他尬笑着打圆场:“我们俩没什么可聊的,聊的都是你。”
“那我是你们感情的纽带啊。”闻岁透过倒车镜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
季小屿疯狂摇头,拼命解释:“不敢不敢,你们关系最好,都能天天抱着睡,谁都插不进去,你放心,我都懂。”
闻岁没好气道:“你吃错药了?”
听着这语气,季小屿更加笃定闻岁是吃了醋:“我对你哥没有非分之想,你绝对放心,我是直的,很直!”
“我怎么觉得你越描越黑啊。”闻岁啧了一声,回头看他,“你不强调吧我还不觉得,你这么一强调……我倒觉得还有点可能。”
季小屿:“……”
苍天,谁来救救孩子,我现在原地跳车怎么样,也比被前方这位眼神杀死来得体面。
闻岁穷追不舍:“你为什么不说话,默认了?”
“你不能因为我随手给你发了个片,就觉得我是弯的吧!我真没那个意思!”季小屿鸣鼓喊冤,恨不得把自己解剖了自证清白,“你是弯的我都不可能!”
闻岁听乐了,把脑袋转了回去:“你反应不用这么大,逗你呢。”
季小屿捂着胸口,心说我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别问了,爱吵吵吧,还是闭麦为好。
重新回到酒店楼下,他连门都不敢进,赶紧找了个理由:“你们先回,我去药店帮你买云南白药。”
说完就溜,压根不敢跟两人多呆,免得闻岁这神一样的脑回路又开始胡乱发散。
江暗把人扶着回了房间,找前台要了冰袋,握着他的脚踝帮着冰敷。
闻岁半撑着手臂坐在床上,垂着眼皮看江暗,想着得找个什么话题把之前的尴尬翻篇。
视线胡乱地扫,落在他握着冰袋的手上。稍微动作,掌心里露出一条红色的线,倒是跟很多年前自己用红笔画的很像。
照理来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早就洗掉了才对,怎么还会留着。
他想起之前给江暗擦手霜的时候,这人也是扣着手心不让他抹,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只是到底什么事情不能让自己知道,神神秘秘的。
闻岁沉思了一会儿,弯腰抓过拿冰袋的手腕,刨根问底:“你手上是什么?”
“没什么。”江暗半跪在地上,收紧左手挡了一下,压着冰袋往肿胀处按,“你别乱动。”
闻岁确信自己是看到了条线,不依不挠,翻身起来就要去看他的手:“你就给我看看。”
江暗怕伤着他的脚,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是半退着往旁边虚虚地躲:“没什么可看的,你坐回去。”
没想到这伤患劲儿还挺大,压着他就往床上猛得一按,抓着手腕就不放,非要看个究竟。
两人一上一下,一抢一躲,胡乱地缠着,稍微一蹭,刚一路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卷土重来。
闻岁的卫衣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起了一截,那寸皮肤被直截了当地抵着,烫得厉害。
四目相对,谁都不敢再动一下。
没关紧的酒店门被大力推开,季小屿拎着塑料袋正准备转述医嘱,看着眼前的场景,那叫一个香艳刺激,一时间哑口无言。
原来你们兄弟平时吵架都是这么吵的吗,一滋火就能滚床上去,实在是他年纪小,没见识。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瓶云南白药放在门口的柜台上,默默带上门:“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江暗:“………”
闻岁:“………”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身下的人好像被折磨已久,索性放弃了挣扎,浑身松了力气陷在床铺里。
他左手的手掌摊开,明晃晃的光线下,一条很深的红线穿过整个掌心,那条断掉的线被掩盖了个严实。
江暗半闭着眼,动了动手指,勾住他覆盖上来的手:“之前去纹的,按你以前画的那样,洗不掉了。”
闻岁盯着那条红线愣了一瞬,想笑他实在是迷信,初中小屁孩的闲话也能信。
话到了嘴巴边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也不敢再动。
闻岁准备翻身下床,脚踝疼得厉害,腰却好像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他整个人覆在江暗身上,紧密相贴,感觉浑身像是烧起了火,相当直接地感受着江暗汹涌澎湃的反应。
额头抵在他哥的肩膀上,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这姻缘线……挺长。”
作者有话要说:岁岁你这样是要被太阳的
每天更五六千,不短了呜呜呜,评论都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