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寻不到路文良的唐开翰在市郊漫无目的的寻找。海川市太大了,这让他完全无法预料到路文良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当鼓起勇气拨打的电话那端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时,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倒在地上。
后背的伤口很明显,遭受撞击之后鲜血从伤处涌到皮肤上,虽然因为天气寒冷,很快就自我愈合结了痂,但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却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
一起寻人的助理很担心他,趁着喝水的功夫上来劝说:“老大,您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就好了。”
唐开翰头顶笼罩了浓重的黑气,此刻冷的像块冰,一口冷水下肚,更加涌起难言的寒意来。
压住心头的绝望和不安,他缓缓的摇头:“附近有什么发现?”
“老大!”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忽,他和助理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就看到两个结伴去树林西南边搜寻的兄弟抱着一件眼熟的棉衣过来。
“老大,灌木丛里发现了这件衣服,上面有血迹!”
快步走上前夺过,只需稍稍一嗅,唐开翰就辨认出来,这是路文良的衣服!
“在哪里找到的!?带我去看!”
树林里一地的落叶被踩的细碎稀烂,脚印纵横交错,加之浅浅的血迹,看上去凌乱又肮脏。
发现棉衣的灌木丛附近用手仔细摸索后,找到了大片点滴状的血迹。从落叶被踩踏的程度来看,在那之后这里跑过了至少二十个人。
唐开翰蹲在那儿,努力克制在脑海里浮现的胡思乱想。这血迹是谁的?是路文良在和别人搏斗吗?还是他受了伤在奔跑?他是不是已经被抓回去了?如果不是的话,他又被藏在哪儿?
等不下去了!他等不下去了!他要知道真相!!!
双眼逐渐被血丝占据,唐开翰狠狠的揪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受伤的猎豹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然后他镇定了下来。回想起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路文良是被谁绑架的,下落自然要从他们那儿得到。
“郑潘云在哪儿?”
助理小心的瞥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刚接到的线报,郑潘云去西建帮那儿找陈荣西了,目的不明。”
“留一半人继续在附近找人,另一半人跟我去西建帮,你帮我接通陈荣西的电话。”
“是!”
……
唐爸爸被一惊一喜一吓之下也顺利进了医院,唐妈妈照顾完路文良,猛一听说唐爸爸居然也进来了,吓得魂飞魄散。
索性唐爸爸只需要接几口氧,连治疗都不必,多休息就能痊愈。得到医嘱之后,唐妈妈才没有拍着胸脯晕倒过去。
因为不放心外人照顾,唐妈妈索性让人在路文良的单人病房又架了张床,把唐爸爸也送进来休息。她一会儿忙着削苹果一会儿忙着泡奶粉,冷不停听到丈夫长长的一声轻叹。
“醒了?”放下手上的活儿,唐妈妈到丈夫床边坐下,看着老伴儿皱纹纵横的脸皮和花白的头发,满腹辛酸化为两个字,硬生生挤了出来。
握着老伴儿的手,唐爸爸无言以对,只得说:“让你担心了……”
唐妈妈侧过头去抹了把眼泪:“我听说了,老大没事儿了。”
唐爸爸点头:“是,那小子伶俐,我去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一整个仓库的人都放倒了。可惜我不中用,要不还能找一找他在不在近郊。”
“不怪你,”唐妈妈摇摇头说,“都没事才好。你给老大打电话了没?”
唐爸爸摇摇头:“还没。”
唐妈妈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只嘟了一声,电话就被迅速接起:“喂?”
“小翰!翰翰!”唐妈妈后怕的哭喊:“你没事儿吧!?”
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唐开翰正坐在车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们知道了?”
唐妈妈捂着嘴哭:“你还想瞒着我们啊!”
“我很好,”想到唐爸爸手下估计也有部分的汉楼掌管权,唐开翰没有多问,小声的安慰母亲说:“我很好,现在要去找陈荣西说一点事情,你让我爸也别担心。”
唐妈妈听到儿子声音的瞬间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哭了一会儿,把电话塞给丈夫:“你跟他说!”
唐爸爸接过电话,听着儿子的呼吸,生硬中饱含关心:“我们很好,你要保护好自己。”
唐开翰深深的呼吸着,脑子里闪过无数路文良嬉笑怒骂的画面,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带的人手足够,只是去……谈判而已。”
电话挂断,唐爸爸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盯着屏幕一会儿,唐妈妈回过神来,忽然说:“你怎么不告诉他良子的事情?”
“良子?”唐爸爸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到另一边病床睡得正香的路文良,表情瞬间尴尬起来,“我忘记了……”
“你这不是让他担心吗!”唐妈妈气得不行,一把夺过电话来想要告诉唐开翰路文良的消息,片刻后目瞪口呆的对上唐爸爸的视线:“……关机了。”
唐开翰关机了,他毅然决然的把电池给敲了下来,一会儿他还要打一场硬仗,他不想让父母的关心扰乱他原本的计划。
车停下。
方才和他通过电话的陈荣西正拄着拐杖站在他公司的大门口,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和他对视。
“跑了一个,”看到唐开翰的瞬间,他开口分辨不出情绪的轻笑一声,“最蠢的那个还在楼上,始作俑者却已经跑了。”
没有搭理他,所有带来的兄弟一并将枪上膛,径直走了进去。
而陈荣西竟好像也万念俱灰一般,被这样对待了,也不以为意,一双眼睛越发浑浊的闪动了片刻,流下两行泪来。
颤颤巍巍的回到办公室,那个蠢到三秒钟之内被制服的盘龙会老大,已经被一柄乌黑细长的冲锋枪抵住下颌,打的鼻青脸肿。和善惯了的陈荣西见状冷冷一笑,关上大门,就着郑潘云的哀嚎在一边的沙发上安坐下来,不着急,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好好的折磨他。
只听到唐开翰阴冷又沙哑的质问:“我再问你一遍,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郑潘云嗓子都在发颤,他一身肥肉抖起来像是在做局部保健,眼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把他放在汽修厂那边,只派了两个人看着,又没有枪,他能去哪儿!?”
唐开翰自然是不相信的,郑潘云不说?他冷笑一声,枪口下移,直接打穿了对方的一只手掌。
杀猪一样的嚎叫瞬间响起,陈荣西坐不住了:“你别把他打死了,留条命我还有用。”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还给他打了药!打了安定!然后就走了!!现在你们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郑潘云哭号着解释,这话他来回说了十来遍了,唐开翰就是不愿意相信,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瞎编啊!!!?
见他嘴硬,唐开翰直接将枪口插进了刚刚打穿的伤口里,狠狠的旋了两圈:“我不知道你要掩饰什么,但我告诉你,不问出他的下落,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你。”
郑潘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翻着白眼嘴里吐泡泡,他哆嗦了一阵,想晕过去,却又被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不得不清醒过来。
“饶了我吧……”小声哭泣着,郑潘云有气无力的辩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开翰的拳头越握越紧,最终狠狠的又给了他一拳,站起身来。
陈荣西低低的笑着,声音像午夜的夜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和悲戚。
他颤抖着用拐杖支撑自己站起身来,朝着唐开翰这个方向前进几步,毫无预兆的跪下。
唐开翰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他。
“真人不露相……我没想到汉楼居然能在海川蛰伏这么久,是我看走眼了……”陈荣西轻轻一叹,语气里却没有多少遗憾,“我一把老骨头了,临了遇到这种事,还要……求你帮我个忙。”
“你自己也可以的。”
“我不行……盘龙会里那个……给郑潘云出主意的张先生,他背景不简单……我早就知道的……”陈荣西低笑着,眼泪从指缝间渗出落在地上,“自作孽……自作孽……”
这消息连唐开翰甚至都一无所知,他半信半疑的问:“你确定?”
奄奄一息的郑潘云在沙发上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了,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两个人都回头盯着他瞧,然而郑潘云只顾着自己发泄,完好的那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着沙发:“居然是他!居然是他!!!?”
他一转头,露出一个几近扭曲的笑容来:“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真蠢……他说只是绑架要赎金,我就说为什么忽然人就死了……那个男的绑架回来的时候,他说自己还随身带着安定……然后就给他打了,原来是这样!他把所有人都杀了,然后让我背黑锅!!!”
“死的人不该是我!!!”郑潘云歇斯底里的怒吼,“是他!!!!全都是他让我干的!!!!!”
唐开翰心中落下一记重锤,瞬间眼前恍惚一片。
……
睡饱了的路文良终于醒过来了,他头也痛身体也痛肩膀更是针扎似的难受。
他睁开眼睛,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刺激的流了两行眼泪,忙不迭的又赶紧闭起来,想要动手遮掩。
这一动静,旁边床上正在看报纸的唐爸爸立刻就发觉了,他吓了一跳,然后颇为惊讶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路!小路!你怎么样!?”
“叔叔……?”缓缓的适应了光线,路文良眯着眼不解的盯着唐爸爸,片刻后回忆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一切,他骇然的坐起身来,“叔叔!老唐他怎么样了!!!?”
唐妈妈正在卫生间里洗水果刀,听到路文良的惊呼立刻转身跑了出来,容不得唐爸爸说话,她瞬间泪流满面的把小孩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哭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唐爸爸一边看着唐妈妈许久未见的对路文良的和颜悦色,一边气定神闲的扶了扶自己被推开时滑下来的老花镜,“嗯……老大没什么事儿,倒是你妈,都快要急死了。”
唐妈妈没有反驳,抹了把眼泪松开路文良,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而后欣慰的站起身来,朝着卫生间走,嘴里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阿弥陀佛,妈给你削水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