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回去的路途中，差使怪物之眼观察周边三公里的情况。

一个男人手持长刀杀死一个人，血溅满他的脸，他流着热泪，一边魔怔般地道歉，说，“对不起，我想活下来，只怪你们运气不好，正好经过这里。”

他局促地摸着死去的尸体，明明自己活的好好的，却正在向尸体可怜地求救，“我们怎么样才能活下来？救救我们啊，救救我们啊。”

夺完积分后，大火吞没了尸体，熯天炽地，烟雾弥漫。他们踉踉跄跄地逃离现场，回到屋子里，今天不再出门。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目的明确，杀人夺积分，尽量避免破坏建筑。这是末日后人类心中新建的一套规则，不准打碎封闭空间。

伴随着杀人的进行，落在后方的人类也陆陆续续跟上大部队。不到中午十二点，这座弥漫着孤寂气息的城市突然间热闹非凡，每个空档都被填的满满当当。

游戏论坛：

【今晚别来方玄这座城市，全住满了。你们在离城市一两公里外停着。】

【我踏马开了两天的车，硬是从西边的城市跑到方玄所在的地方。现在能指望的人也就方玄和钟疏琪了。】

【想想腿软了，一想到白天怪物能出现，我就头皮发麻，不敢出门，不敢开窗，我连住在旁边的团队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怪物伪装的？你们昨晚看到了吗？红光是不是在改造怪物的身体？】

一个国外的玩家说：

【死了死了，我们怎么出发？！我们怎么坐上车？现在屋外全是怪物，昨天它们疼了一个晚上。有的人乘此机会，想要出门杀死它们，结果这些怪物跟发疯了一样，不仅没被疼痛影响到身体，反而兴奋地吃掉了所有出去的玩家。】

我国玩家回复：

【我们这里的怪物只疼了一个多小时恢复正常。照你说的，一个小时是不是不能改造怪物的身体，所以它们没办法出现在白天？】

【我觉得也是。像曾经的一些传说，什么吸血鬼啊，这些阴暗之物是不能见阳光的。阳光一射入它们的身体，便烟消云散了。加强版的生命源改造它们的身体，你们还别忘了，丧尸属于阴暗腐臭之物，它前身还是人类。这是不是最好的改造材料，通过一番操作，让它们能光明正大地出现？】

【你真能胡扯，扯这些有什么屁用？】

一些人避开这个话题：

【生存时间快到的人赶紧出发吧，小心后面人多堵车，先进到前面的区域。】

【呵呵，我们已经到了边界处，时间还剩下一个小时。两难啊，不进去也是死，进去也是死。唉，还不如先进去试试看。彼岸花只有一次机会，总不能因为这种原因浪费掉。】

方玄：

【进去后，拿铁板木块加固窗户门。】

【好，方玄你赶快来啊，我们能清理多少丧尸先清理多少。】

“到达小区了。”纪易唯嘴里不紧不慢地吃着口香糖，顺道提了一句。

“嗯。”

他们把车刚停到停车场，下了车，几道电光极速穿来。

赵大勇及时开启护盾。

纪易唯伸手挡住方玄，唤出利刃，吐出口香糖。白烟自他身体向四周发散，小英几人又是看不清周边的事物了。

“正好心情不好，就拿你们开涮。”只见他电光火石地跑向一侧，精准地找到袭击者。

“操，这是什么道具，我怎么看不清了。他妈的，本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把方玄他们杀了得到道具，杀不了就撤，没想到被这奇葩道具困住了，你们在哪儿？”

三十几个人手贴手，紧挨在一起，却都丧失感官，察觉不到彼此的存在。

这次纪易唯没有手下留情，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刀全杀了。

他收好利刃，身上干净如洗，没有溅上一滴血迹。

“啪嗒”一声，银色打火机泛出火光，点燃了香烟，纪易唯随意靠着一辆车，对他们说：“张安励，把尸体收起来。”

“好。”张安励小步跑过来，见到三十几人的惨相，霎时白了脸。他们肚子被划了三四刀，血流如河。

“收。”

“好。”张安励慢吞吞地收好尸体。

“他们的想法不会停止，只要有破绽，便会蜂拥而至。”赵大勇对队伍里小英和段月薇道。

她们僵直地拉开嘴角，摇摇头道：“赵大哥，我们都懂得。”

“嗯。”赵大勇放了心。

方玄看着纪易唯抽完这根烟，抿了抿唇。

他们回到房屋，张安励吞吞吐吐地说：“空间里的血好多，快要装不下了。”

方玄道：“放出来。”

张安励把空间里的血都拿了出来，足足有四十桶，他满眼疑惑地望着方玄接下来的动作，可方玄在众人的眼前再次消失。

纪易唯屏蔽了方玄。

浓郁的腥味遍布客厅，让众人作呕，小英几人干呕到流出泪。

方玄低头看着平静的血水面倒映出他的面孔，喉咙微微滚动。他闻到的气息和小英他们截然相反，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甜味和香气，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气味。

只要他多闻几秒，大脑又驱使他得到食物，去喝血吃肉。

方玄后退几步，敛声屏气，召唤出经验值最高的四只怪物。四只怪物匍匐在地，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见到主人，发着光。

“喝掉它们。”

四只怪物兴高采烈地立起上半身，抓着一桶桶血水大口畅饮，四十桶不一会被分刮干净。

方玄点开它们的经验值，全都突破400点，升到了四级，其中最高经验值达到420。

“你们有什么能力？”方玄抬头问。

怪物歪歪脑袋，手掌撑着下巴，不明白这句话，“能力？”

“你们获得食物，会使用什么方法得到它们？”

“食物？！”怪物眼又亮了，饥肠辘辘地盯着小英几人，可又想到他们是和方玄在一起的，只能忍住进食的欲望。

“我们可以控制食物，吃掉他们，得到他们的一切。”

“还有？”

“还有......”怪物愣了愣，然后说，“这是新的！还可以幻化出几道精神力，找寻精神脆弱的食物，控制它。”

“精神脆弱？”

“精神很弱、不稳定的食物，很容易被我们控制。”

“精神力是什么？”

这时候的怪物宛如像个高智慧生物，能十分融洽地与方玄交谈，不受游戏系统规则的影响。

“它很像一阵风，看不见摸不着，可很脆弱，容易散去。一旦附着到精神稍微强的人，它就会被打败消失了。”

“控制时间多长？”

“半个小时。”

“还有什么能力？”

怪物们直摇头。

看来当初他们打开门的一刹那，这些精神力化作阴风，趁机进入了空间内，控制精神力比较弱的玩家，然后打开窗户邀请它们进入。

“那就危险了。”纪易唯脸沉了下来，手里的烟被他折成两段，“第四层面对的全是这些家伙，只要当天丧尸破坏门窗，精神力弱的人无处可逃，我们也很难被发现被控制者。”

他又想到什么，含笑道：“方队长，你这个道具是个bug吧？让怪物升级，提前得到下一层要面对的怪物是什么模样。”

“嗯。”方玄回答他，随手召唤回怪物。

他坐到了沙发上，侧眼望向玻璃外的黄昏，今日的黄昏格外闪耀，宛如四年前在小岛上看到的那一场。

几只飞鸟，半隐在山头的太阳，火烧般的云，这些简单的事物组成了一副美景。

“我刚看到了，你是想喝掉人血？”纪易唯捏着烟盒，视线放到了水桶边缘的血水。

方玄右手慢慢合上，“嗯。”

纪易唯一时半会缄默，后来他收起烟盒，“还是别开这个头，它可能如香烟一样，多吸几口会上瘾。以后想戒掉，不是件容易事儿。”

“嗯。”方玄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事情解决完后，纪易唯解除屏蔽，小英几人木愣愣的，过后不再像上次一样四处询问，而是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什么道具能用到这么多血？

方玄上次是怎么在晚上得到彼岸花的？

他们不敢想，也想不出，想着方玄不告诉他们一定有他的缘由。

吃完饭后，夜来了。

怪物犹如往常一样趴在窗户上，神情焦急，口口声声骂着：“都是怪你们，怪你们！”

夏知乐道：“嘿嘿，气不气。”

方玄回到卧室，特意走到窗户前，试探怪物对他是否有别的反应。怪物朝他呲牙咧嘴，对他还是像食物一样。

它们没有觉察自己的身份，这是一个好消息。

方玄放出眼睛，想要看那位卷发的怪物是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得到新的信息，在临走前他还想把这只怪物收入囊中，可惜的是卷发男生不见踪迹。

旋即他拉上窗帘，阻挡了外面的一切。

方玄上了床，心思慢慢沉没，身后的纪易唯没有立马靠过来，而是在方玄快要睡着后才抱住了他。

方玄睁了睁眼，睡意凶猛来袭，将他拍打在悠长的梦境里。梦境又是一潭死水，他悬浮在水中，手脚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呼吸空气。在水下待了太久，他冰冷的双腿开始抽筋，疼得他死去活来。

他骤然打开双眼，额头微微发汗。

这股痛觉不是梦，身下的双腿又像是被打碎骨骼，进行重塑。

方玄往底下一摸，摸到的是一排排整齐排列的蛇鳞。他又变回了怪物的模样，只是这次头发、眼睛和指甲没有产生变化。

他试图操纵尾巴，将它收回，可现实狠狠击碎了想法。

方玄内心涌出一个推测，是不是意味着他每到夜晚十二点，就会变成怪物。

以他现在的情况，要如何应对？

不是所有的夜晚他们都能待在自己的房屋里，可能自己的团队挤在一屋，可能遭受袭击出现在众人眼前，可能几百号人凑成一团……

是圆月还没有彻底过去么？

需要几天时间过渡？

“方队长，你的尾巴又出来了。”纪易唯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盯着方玄露出的一节尾巴，眼底滚动层层乌云，“你现在找不到方法控制它，哪天不小心暴露在他们的眼前，便会成为所有玩家共同绞杀的对象。”

“你的敌人不再单单是怪物，而是这个世界。”

方玄抓住摆动的蛇尾，声音很轻，“嗯。”

“睡吧，明早六点还得赶路。”纪易唯拉过被子，遮住了他的尾巴。

方玄背对着纪易唯躺了下去，眼睛空空地顶住窗帘，看了一两个小时。后面的纪易唯也是没能入睡，看着方玄衰瘦的肩膀和脖子处几乎快要裸露出的骨头。

底下的尾巴又倏然间卷住纪易唯的小腿，纪易唯刹那间长叹口气，合住双眼。

方玄听着后方逐渐平稳的气息，跟随他的呼吸节奏，闭上了眼睛。尾巴维持了四个小时，恢复成人形。

第二天，方玄接过纪易唯给的裤子，出了门。众人简单吃完早饭，收拾了下行李，准备出发了。

“昨天白天都没有出现怪物，是不是第四层才会有？”

“是没有，我都没听说我们这块土地有像其它大陆一样，其它三块和我们情况一样的大陆也平安无事。”

小英他们踏着楼梯，一边谈论此事。

方玄打开论坛，问了一句前往第四层的玩家情况如何？

他们回复说：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窗户和门都拿了铁块木头顶住了，这里丧尸较少，所以怪物一时半会没办法突破进来。天一亮，怪物和原来一样消失了。我们透过玻璃，街道上居然没有一只怪物？！】

【这还不好？说明能在白天现身的少之又少，真是件开心的事情，我们能活下来了。】

方玄得到回答，暂时翻过这一页。他走下了楼，看到外面站满了人，他们神情紧张，四处张望，生怕怪物突然袭击。

每个人手里都打着手电筒，无数条光线汇集到空中，被黑色和风雪吞没。

一些人抖抖索索，依依不舍地抚摸身边的建筑，“我在这片土地长大，还从未离开国家，也没曾想过未来可能会客死他乡。”

这句话激起了内心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所有人要离开祖国，一方面他们即将面临更加凶残的狂风暴雨，如此之类的情绪交杂在一块，让不少人眼眶满含泪水。

“再见，我的祖国。请相信我，我们只是短暂与你分别，有朝一日，我们会突破艰难险阻，回到你的怀抱。”

“走吧。”他们上了车，这样说道。

方玄坐上车，纪易唯打开车灯，鸣了两声车笛。后方的车子有所感应，一辆辆传下去，很快安静的城市响起了连绵起伏的车笛声，仿佛在鸣奏进行曲。

这是在告别这片土地，告别故乡。

“走了。”纪易唯启动车子，车胎轧过白雪，往黑暗的路前进。

前往第四层大概需行驶两个小时，尽管时间短很快便能抵达目的地，但所有人一路小心谨慎，不敢开太快也不敢开车窗。

“我们真幸运啊，好在大家齐心协力，解决一个个困难。不像其它国家，现在被困在屋内，走都走不了，只能乖乖等死。”

“我们虽然出现了蓝色彼岸花，但数量很少。这些怪物越升级越聪明，知晓白天出来一拳难抵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吧，所以机智地选择跟随怪物大部队吧。”

“幸好它们不知道，S级道具也就五百多人拥有。”

“接下来怎么办啊？抢方玄他们的道具，可前不久那些人试过，不出十秒死了，并且死无全尸，我们可不想落得这个下场。”

“还是跟紧方玄吧，全人类只有他有SS级道具，我们起码可以活到第五关。就算其他人夺得他的道具，猪一样的脑袋能应对这些场景，发现种种细节么？”

“是啊。”

一路上人心各异，他们落在最前方车子的眼神掺杂着各类情绪。

“我想下车解决生理问题。”一个男人双腿并得很拢，“我一紧张喜欢喝水，喝水太多快忍不住了。”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递过来一个瓶子，“喏，就地解决。”

男人耳朵通红地瞄了眼坐在前方的女生，“我还是下车解决吧，有女生在呢。”

谭秋心捂着嘴，无声笑了笑。

男人的脸更红了。

“行行，我陪你下去，正好也有点尿意。万一有怪物出现，还有个帮手。”

“那好，叔，多谢你了。”说着他们打开车门，往旁边的树丛走入几米。

他们往回头探了探，确认路边的车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于是安心地解决问题。

“你小子，喜欢她吧。喜欢就去告白啊，现在可是多活一天是一天，别到死了这话都还说不出来。”

底下的热气直往上窜，男人说：“秋心如果不接受呢，那到时候我跟她在队伍里的关系僵得很，回不去以前了。”

中年男人先解决完，往回走了几步，掏出烟抽着，“我觉得，她也对你有感觉，信叔的话，没问题。只要你勇敢点，她肯定会答应的。我们一边向前走，一边不留遗憾地活着，到死也算是满足了。”

男人持不同看法。

“不会满足的。我如果跟她在一起后，会想和她结婚，想跟她生活长长久久。人的贪婪像野草一样疯长，也是没有尽头得到这个，就想要那个。”

“唉，你试一试嘛。失败后大不了做朋友呗，脸皮厚点。”他说下这句话，眯着眼抽了几口烟，十几秒都没有听见回复，于是折身回去。

身后的男人抹了抹嘴角，笑道：“你说的是，叔。”

“啧，你刚撒泡尿，手都还没有洗，就去摸嘴，对自己的肉还真一视同仁啊。”

男人抓了把地上的雪，洗洗手，“哈哈。刚刚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叔说的有道理，还是得试一试。”

中年男人勾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往前走，“等我们到达前面，再筹划筹划，告白你得准备点什么。”

“嗯。”

两个人走了过去，车里的人见两人完好回来，开了门。

他们进入车里，坐上了车。

“快点，看看能不能超车，邓哥他们开了挺远了。”

一辆辆车子汇入前方，方玄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大山，盘曲蜿蜒的公路全是车辆。

“到了。”纪易唯道。

两人微微仰头，注视这道往上延伸上千米的蓝色屏障，开了进去。

【已进入第四层。

生存倒计时：14天23小时59分5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