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来到,漫天大雪下来,数月不化,处处银妆素裹。
楚麟比他哥哥好命。整整十个月,君书影都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里,没有东颠西跑没有过度操劳,楚飞扬又鞍前马後侍奉得周周道道,让宝宝一直呆足了月,才在特意赶来的高放的帮助下,呱呱坠地。
楚麟生下来就比小石头长得胖。已经一岁多的小石头对这个弟弟非常好奇,每天都像第一次看见他一样,乖乖坐在弟弟旁边,瞪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使劲地瞅来瞅去,一坐就能像尊佛一样坐上一整天,肥滚滚的小小背影显得还挺深沈。
“你说小石头到底在看什麽?”君书影疑惑地问楚飞扬。
“我哪知道,也许在数他弟有几根毛吧。”楚飞扬眯著眼睛靠在床头,心满意足地揽著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不得不卧床不起的君书影。
君书影皱了皱眉头:“这般不雅的词语,少在小孩子面前说起。”
“什麽小孩子?!在哪里?!是你麽?!”楚飞扬涎笑著凑下脸去,在那看了一年多越看越觉得长得太漂亮了的嘴角边上亲了亲,又舔了舔。
楚飞扬亲完了,稍稍抬起脸,笑意盈盈地看著君书影。君书影皱著眉头拧过脸去,一脸不堪其烦的样子。
楚飞扬低笑一声,抬起手背轻轻抚上君书影耳前,手指一下下滑过光滑的皮肤。君书影不耐烦地动了动,不一刻便安静了下来。楚飞扬紧了紧揽著的手臂,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明明没有过多久,却觉得仿佛已经是上辈子那麽遥远了,那时的记忆几乎都已模糊不清。
其实也不过是不久之前,他和君书影还是死敌。他看著君书影时,想的只是如何杀他。他面对君书影时,一心只算计著最刁钻的角度,最凌厉的招数,用锋利的剑,倾尽全力,想刺伤他,要杀死他。
君书影又何尝不是招招狠辣步步毒计,只为夺他性命。
那时的楚飞扬又怎麽会想到,如今他会把那个曾被他列上夺命名单前十位的天一教主捧在手里心上小心翼翼满怀爱恋地呵护疼宠……楚飞扬把头靠上君书影肩膀,用唇轻碰著他的头发,好像有些後怕。
不过……那时的君书影,定然也不会想到日後的自己竟会如此安心且温顺地躺在他这个昔日的对头,天下第一的正义大侠白道精英怀里吧。而且他还让他这个天下第一的正义大侠白道精英对自己的身体为所欲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想做多久就做多久……
楚飞扬正想到色情处,并且越想越往下流的方向径直而去,面上却习惯性地仍旧装得一副严肃的若有所思状。感到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楚飞扬忙回过神来,关切问道:“君书影,怎麽了?哪里不舒服麽?”
面前的後脑勺明显地僵了一下,片刻後君书影才出声道:“我没有什麽不舒服,不过你应该不是很舒服吧。”
“怎麽会……”楚飞扬哈哈笑了几声,地慢慢变成干笑。他胯间的小兄弟目前正精神无比地彰显著它的存在感,又正硬梆梆顶在人家的大腿根上,难怪他要不自在。
“你这种品质,怎麽为人父,树立榜样?!”君书影有些头疼地叹道。
“我什麽品质了?!”楚飞扬挑了挑眉头,颇自负地道,“我从小就这般品质优良,到如今已小有建树。”
“根本整天满脑子龌龊想法……”君书影不满地嘀咕著。
“你说什麽?!”楚飞扬笑问道。
“……没什麽。只是,我希望楚麒楚麟都能成为人中龙凤。这两个孩子,绝对不是池中之物!当初我虽然数次失手,但这整个江湖,早晚是他二人的囊中之物!”君书影说著,有些激动地直起身体。
楚飞扬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这位心里还惦记著呢。这人怎麽就那麽魔障呢?!有那麽多魔障的力气,就不能分点到他身上麽?!
他又抬头看了看房间另外一头的小床上,安静躺著的软软小小的楚麟,和在一边正襟危坐口水半尺长以一种不明情绪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弟弟的楚麒。
这两个小家夥的囊中之物?!让小石头用他总是延绵不绝的口水把天下英雄豪杰都淹死麽?楚飞扬不禁笑出声来。
“你笑什麽?”君书影疑道,看楚飞扬摆了摆手,倒也不追问,自顾自地继续道,“所以,楚麒楚麟,一定要好好教导。天文地理,武功秘法,识人御心之术,一样也不可以懈怠。而你,切不可拿些糟粕之物教坏他们。”
“好了好了,都知道了。”楚飞扬压下君书影的身体揉在怀里,“你安分点吧。要我说,等小石头能把他的口水收放自如了,再图谋你的大计吧。”
君书影一听,马上有点焉了精神,扭头看向那个不争气的大儿子,不无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
高放在楚飞扬二人府上一住数月,每天就只照看著楚麒楚麟,竟也丝毫不嫌繁劳,玩得不亦乐乎。没有小石头天天缠著,君书影自己也乐得轻松。
以前楚麟未出生时,楚飞扬白天里小心翼翼地照顾君书影,晚上却无所事事了。君书影嫌他老是晃来晃去地无事生非太烦,便让他把自己的武功心法默写出来,以供他日後习练。
楚飞扬工工正正地写出来,整整齐齐地装订成册,又费尽心思搞了些好看的封面,并且把他那些本来没什麽名字或者名字很普通的武功心法都取了个风花雪月飘渺摇曳的名字。
当君书影的身体完全复原时,楚飞扬殷勤地把高高的一摞书搬到君书影面前,然後站在君书影身旁笑得一脸灿烂。君书影翻了翻那一本本装帧精美的“武功秘籍”,不由得摇了摇头:“楚飞扬,你果然嫌得长草。”
“哈,这次是你!用词庸俗了吧!没格调了吧!你这样怎麽把楚麒楚麟教成你想要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楚飞扬眯起双眼邪邪一笑,面上尽是扳回一局的得意。
君书影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尽是发现了美好的表象下面不那麽美好的真相的遗憾。此人以前好像……不是这麽无聊的。
楚飞扬一时老夫聊发少年狂,想玩一玩无聊的意气之争,却被人鄙视了个彻底,自己也有点讪讪地,摸了摸挺直的鼻梁笑道:“开个玩笑嘛,这麽严肃。”说著就靠近过去顺手把人拉进怀里,上下摸了两把,点头满意道,“总算养胖了。”说完又敛起眉头沈吟起来。
君书影不讨厌楚飞扬的拥抱,他的拥抱坚强,可靠,温厚,又那麽温暖温柔。楚飞扬是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一切弱点死穴暴露在他眼前的人。他不介意楚飞扬总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张开双翅护卫他,他也心安理得地去依靠。因为他也在保护著楚飞扬,像保护著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保护他远离任何伤害。
“养胖了就……总算可以煮煮吃了。”楚飞扬低下头,凑在君书影耳边故意调笑道,手在他後颈上摩梭了两下,“这白嫩嫩的手感上佳,都洗那麽干净了,在下怎可不解风情……”
……
果不其然,君书影的怒火轰地就上来了,一瞬间内节节攀升,简直一张口就可以喷出来了。楚飞扬经验老到眼明手快地按下君书影刚想抬起有所反抗的双手,嘴里笑著胡乱安抚道:“好了好了,别炸毛。开个玩笑嘛,不生气不生气啊。”
“楚飞扬,你别欺人太甚!”君书影一掌格开楚飞扬的钳制,迈开一步,转过身满面怒气斥道。
“好、好,是我过分了。你别生气。”楚飞扬举起双手笑道,嘴里认著错,面上却哪有半分认错的样子,又拿一双眼睛在君书影身上上下转了一圈,笑道:“别气坏了你的身子……”却故意将最後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你!”君书影很生气,却也很无奈。当一个人很生气而生气的那个对象总是老不正经时,那愤怒里总是掺杂著深深的无奈和无力的。君书影僵立著与楚飞扬对峙了片刻,干脆地一转身走了。
“唉……过火了。”楚飞扬看著君书影头也不回愤怒离去的背影,惋息地轻叹道。跟这个人讲情趣,简直是对牛谈琴。
楚飞扬烦恼地想大概又有几天针锋相对的日子了。君书影满身是刺的时候他也总是很头疼的,他还是比较喜欢柔软顺从的君书影。楚飞扬一边收拾著宽大的书案,一边胡乱想著以後的日子。
不过楚习扬显然想错了。君书影如今总算身体完全复原,满心满眼都只有武功心法。一连几天,君书影除了练功还是练功,醉心痴迷的模样让楚飞扬不禁深深嫉妒起自己亲手装订的精美“秘籍”们。
离君书影一头扎进武功秘籍里已经五天了,楚飞扬除了偶尔去看看被高放玩弄得惨兮兮的两个孩子之外,又开始无所事事了,便甩甩手,继续把肚子里的独门心法搜刮出来送给君书影讨他一个欢心。
这天天近晌午时,楚飞扬仍在案前挥笔疾书,蓦得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大师兄,我来啦!”那声音里已经蜕去了少年的青涩,而变得低沈稳重起来。
楚飞扬抬起头,正看到一个身材修长一身淡雅紫衫的青年从门外踏进来,兴冲冲地唤著他大师兄,笑容明亮得让人眼花。
“云深,你怎麽来了?”楚飞扬略有些惊讶。
“我想你嘛,大师兄。”信云深像从前一样,腻到楚飞扬身边撒娇道,“你这麽久都不回去,不想念其他师兄弟,也不想念我的麽?!”
一年未见,当初那个活泼任性的少年已经蜕变成眼前的俊美青年。那张白晰面孔上的五官依然漂亮,却如刀刻笔画一般比少年时圆润的模样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只有依旧神采飞扬的眉梢眼角,仍然留著一丝稚气的影子。
“想你,当然想你。”楚飞扬温和地笑著,摸了摸信云深的头顶,突然生出些年华似水的感慨来。
“我虽人不在江湖,但是江湖上的事也有所耳闻。你这堂堂清风剑派的少主人,未来的天下第一剑派掌门人,最近可是声名雀起啊。”楚飞扬欣慰笑道,“你总算长大了,不用师父他老人家为你操劳了。”
“因为大师兄你不在嘛。”信云深搬来一把椅子放到楚飞扬身边,和楚飞扬并排坐在宽大的书案後,皱起一张苦瓜脸,像少年时一样向楚飞扬诉苦,“你在的时候,什麽都可以依赖你。你不在,我就必须成为你,才能让爹放心,让师兄弟们宽心。”
楚飞扬低叹一声,心里蓦地涌出满满的心疼的感觉。虽然一直都知道,信云深将来必须肩负起整个门派的重任,不能永远被呵护著无忧无虑过一辈子。但从前看著他,总想著他还小,便极尽所能地疼著宠著,不让他受一点劳累委屈。这一年来,听著他如何在江湖上扬名,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听众人交口称赞他如何年少有为侠肝义胆稳重成熟,感到欣慰的同时,却总觉得那传闻中沈稳淡然的青年侠士并非他记忆中那个神采飞扬嚣张任性的少年。
楚飞扬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他的身材已经高大到跟自己不相上下。从前那个被他疼宠娇惯著长大的漂亮少年,再也不见了……
“大师兄,你跟我回去吧。”信云深咕哝道,“整个门派上上下下的师兄弟都好想你,还有那些来寻你的莺莺燕燕们,都快把咱清风剑派的门槛踏烂了。”
“胡说。”楚飞扬笑骂道,“你大师兄我一向洁身自好,哪会有什麽莺莺燕燕。”
“大师兄,你真不准备娶亲啦?”信云深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著楚飞扬。
“又胡说,我明明已经娶了。”楚飞扬摸了摸光滑的下巴。
“我跟你说正经的。”信云深郁闷地嘀咕道,却也不再纠缠,闷闷地趴在桌上,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乱划。
“我听说师父给你定亲了?”楚飞扬突然道。
信云深划著圈的手指蓦地一停,半晌闷闷地一点头。
“我还听说是你自己要求的?”楚飞扬又道。
“不是我!”信云深猛地抬起头来,气鼓鼓道,却在楚飞扬的注视下又失了脾气,苦著脸道,“这里面误会很大,我跟你说不清楚。”
“成家立业,你要先成家也对。以後便可以安心地把清风剑派继续发扬壮大。”
“我不成家!”信云深拍案道。
楚飞扬挑了挑眉,拿著从他手下抢救过来的茶盏呷了一口茶。
“大师兄,你跟我回去吧。你上次诈死,可把我爹吓个不轻。你这一活过来,我爹庆幸得不得了,不想生气也不敢生你的气了。而且你和……他……的那两个小娃娃,爹一定会喜欢的!”信云深两眼发光地看著楚飞扬。
楚飞扬没出声,只是看著信云深,等他继续说。
信云深继续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不成家了!不对,我要成家!我要娶高放为妻!至於我爹整天念叼的开枝散叶的事,你都已经解决了!大师兄!”信云深一拍楚飞扬的肩,满脸激动满怀向往地重重一点头。
“果然……”楚飞扬低叹一声。
“高放对我有很深的误会,我这次来就是找他的。”信云深站起身来,“反正顺道,就顺便过来看看你。大师兄,你忙,我走啦!”说著一阵风似地消失了。
楚飞扬愣怔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继续埋头写他的武功心法独门楚氏秘籍。
没过多久,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那人显然是用了深厚的内力,催动得声音可以发出几里地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要娶高放为妻!!!信云深要娶高放为妻!!!信云深要娶高放为妻!!!”
楚习扬被炸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溜烟地向高放暂住的院子跑去。刚刚进去,便看到君书影提著剑架在信云深脖子上,咬牙切齿地道:“混小子,叫什麽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楚飞扬在这里麽?!”
楚飞扬听了心里一热,脚上也没闲著,一个起落落地在君书影身後,伸手轻轻拉开他架在信云深脖子上的剑,笑道:“不碍事的,你别担心。”
这边刚刚拉开,另一边却响起砰地一声,三人齐齐看去,只看到一扇紧紧闭合无情拒绝的木门。
“高放……”信云深委屈地唤了一声,自然无人应答。
这天开始,这原本过分宽大寂寥的庭院里又多了一个客人。信云深每天仅有的工作,就是用高放做的饭喂饱自己,然後精神百倍地去纠缠高放。等他消化得差不多了,便等著高放做了饭喂饱他,养足了精神继续纠缠上去……
“你们清风剑派的人都是这种人才麽?!”君书影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高放没空无人看管的小石头毫无迟疑地缠上他来,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闪著光亮,异常兴奋地在君书影身前身後蹒跚著走来走去。
楚飞扬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小石头做著“石头!”“啊?!”“石头!”“哎!”的无聊游戏,听君书影这样说,眉毛一抬刚想说话,却被小石头扯住了袖子,忙扶著他站稳了。
“阿呆!”小石头抬起头冲著君书影,用他一惯的异常兴奋的声音喊了一声,然後把肥胖的小短手伸了出去,将他捡到的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送给君书影。
君书影一愣,弯腰把小石头抱起来搂在怀里,大掌包住他握著石子的小手放在嘴边。
楚飞扬笑著站起身来,搂住君书影,在他唇边亲了亲,低声笑道:“小石头这麽乖,你亲亲他吧。”
君书影将唇映上小石头柔嫩的脸颊。
楚飞扬紧紧搂住两人,又看向一旁摇篮里睁大了好奇双眼的小楚麟,嘴边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
人世间最完满最甜蜜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而这少了他楚飞扬的江湖,也已经寂寞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