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陶然觉得这事儿就妙, 妙到不可思议。
顾繁身怀绝技,不仅能驱鬼,还克他的鞋。
别说这会儿是他踩了顾繁的鞋,就顾助理现在脚上那双锃亮但已经印了脚印的皮鞋事实上是人家陆陶然给买的, 虽然已经赠与了助理, 但归根结底这鞋跟他陆总还是多少有点关系的。
陆陶然低头一看,心疼。
他赶紧抬脚, 去一边自己站好, 刚才偶像剧一样的浪漫氛围说散就散,十分无情。
陆陶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独立包装的湿巾递给了顾繁, 顾繁接过来笑着说:“没想到你还随身带着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洁癖呢。”
本来是没有这个习惯的, 但自从认识了顾繁就有了,毕竟要时不时擦一擦鞋。
陆陶然站在一边看着顾繁蹲下来擦鞋,问他:“你说的好吃的在哪儿啊?”
顾繁擦完鞋站起来, 随手指向过山车的方向:“那边。”
陆陶然望过去,看见了一个做棉花糖的摊位。
“棉花糖?”陆陶然其实不太喜欢这东西, 太甜, 长得又梦幻,不适合霸总,他觉得这种云朵一样的棉花糖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女才会吃的东西。
“嗯,”顾繁扔了垃圾,回来叫他, “吃过吗?”
陆陶然心说:你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倒是吃过。”
“但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看着顾繁这么有信心,牛皮都帮摊位老板吹到天上去了,陆陶然突然来劲了,决定严格品鉴一下这传说中好吃的棉花糖。
俩大男人过去排队, 站在一堆小屁孩后面,周围吵闹得很,陆陶然还时不时被附近躁动的孩子们“误伤”。
他有点不高兴,忍着,觉得自己受了这么多委屈买这么一个棉花糖,到时候如果不好吃就把顾繁就地正法。
买个棉花糖,排队二十分钟,陆陶然脸都黑了,但顾繁一直在他耳边絮叨,把一个棉花糖吹得天花乱坠。
“顾繁,我劝你不要太夸张。”
顾繁笑了,突然轻轻拍了他一下:“到我们了。”
让陆陶然意外的是,他们俩刚站在摊位老板面前,那老板就认出了顾繁,惊喜地跟他打招呼。
“哎呦,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啊!”
陆陶然疑惑地看向顾繁,倒是顾繁,笑着回应:“嗯,最近不住这边了。”
老板一边给他们俩做棉花糖,一边跟顾繁聊天,陆陶然在一旁听着,听出原来两人也算是旧相识——顾繁以前住这附近,经常到这边来闲逛。
顾繁跟摊位老板寒暄的时候还不忘给对方介绍一下自己的老板,特意说:“我现在是陆总的私人助理。”
“哎呦,出息了!私人助理,听着好高端!”
顾繁在心里笑:其实也没什么高级的,每天无所事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老板做晚饭。
面对别人的夸奖,顾繁觉得受之有愧,但陆陶然听得开心。
夸顾繁就是夸他的人,夸他的人就是夸他。
陆总很高兴,高兴到恨不得一口气买十个棉花糖。
棉花糖做完老板说自己请客,但被顾繁拒绝了:“下次下次,今天我都跟我们陆总说好了我请他。”
棉花糖老板见这情况也不跟顾繁抢,递过去之后让他们没事儿就过来玩,免费做棉花糖给他们吃。
陆陶然挺开心的,虽然还没尝过这棉花糖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让他觉得今天天气格外好心情也格外好。
顾繁付了钱,两人拿着棉花糖远离了那群闹哄哄的小孩子。
陆陶然张开嘴,身出舌头一勾,一大块软绵绵甜滋滋的棉花糖就被带进了嘴里。
确实挺不错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腻,但实话实说,也不至于好吃到顾繁说得那么夸张,搞得好像天上有地下无似的。
“我以前觉得混不下去了就来找王哥买棉花糖吃,”顾繁指了指不远处的秋千,“去那儿坐会儿?”
陆陶然跟着顾繁过去,坐下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这秋千被他坐断了,毕竟他不是一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鬼呢。
顾繁看他那样,笑得不行:“结实着呢,没事儿,坐吧。”
陆陶然撇撇嘴,转移了话题,问他:“没想到你这么大个人还喜欢吃这个。”
“怎么说呢?也不是说喜欢,”顾繁说,“给你讲个故事。”
顾繁吃了口棉花糖,轻轻地荡着秋千:“从前有个小男孩,我们就称他为小顾。”
陆陶然笑了:“这小男孩就是你吧?”
“啧,不要打岔,让我讲完。”
“……行。”陆陶然翻了个白眼:还教训起我来了!扣绩效!
顾繁笑着看陆陶然翻白眼,觉得得亏他家陆总不戴隐形眼镜,否则这眼镜很容易滑片。
“这个小顾呢,他学习不咋地,高中的某一天,福至心灵,想当个厨子,于是草率准备,草率申请,没想到还真的让他考上了国外的一家厨子学校。”顾繁吃着棉花糖回忆着自己那点儿不值一提的经历,“但是年轻人嘛,哪有顺风顺水的,毕业回国处处碰壁,好几次都挺怀疑人生的。”
陆陶然在一边听着,知道这就是顾繁之前的经历,试图从对方轻描淡写的讲述中发现一些隐藏在其中的盲点。
“嗨,这其实不是生活的错,哪个年轻人没经历过一点儿挫折呢?多撞几次南墙才能成长起来嘛。”
陆陶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多撞南墙究竟会让人成长还是会让人一蹶不振,但不可否认的是,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真的绝大部分时候都在面对着自己从前没有想过的困境。
这些困境可能是客观环境带来的,也有可能是主观因素造成的,可以说绝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正在或者曾经经历着这样的挣扎又痛苦。
陆陶然也有过,虽然在别人看来他这个富二代一路顺风顺水,脑子不算太聪明但刚好能读完不错的学校,工作能力不算太强但刚好有可以扶植他的好爹。
但在这个过程中,陆陶然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他也有过隐秘的困境。
所以,当顾繁说起这些的时候,陆陶然格外有共鸣。
“有一阵子小顾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什么理想不理想的,不如回家当个废物好了。”顾繁笑了,虽然看起来是自嘲的笑,但陆陶然还是读出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苦涩。
顾繁说:“那时候他被原本的餐厅辞退,手里的钱支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决定明天就把房子挂到网上转租,在搬走前,来这个小公园逛逛。”陆陶然看着四周,儿童公园,很多游乐设施,绿化做得也好,虽然他很想吐槽这里太吵了,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充满了生机。
“那天小顾来这里,坐在秋千上荡了大半天,可能太丧了,丧气都飘到了棉花糖的摊位上,傍晚的时候做棉花糖的大哥朝他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刚做好的棉花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哥就跑回去继续干活了。”
陆陶然突然懂了,明白了为什么顾繁说再没有比这家棉花糖更好吃的了。
因为这里的棉花糖是有附加价值的,它和创造它的人曾经安抚过一个丧气小青年的心。
陆陶然吃了一口棉花糖:“有个事儿刚才忘了和你说。”
顾繁转过来看他:“要给我发红包吗?”
“发什么红包!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庸俗!”
顾繁笑得不行:“我就是个庸俗的人,陆总你得看清我的本质啊!”
陆陶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看清眼前这人的本质,但他觉得,顾繁才不是那种只知道钱的人。
“刚才忘了说,”陆陶然又用舌头勾了一块棉花糖进嘴里,“我以前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棉花糖。”
顾繁看着他笑了,阳光晃得他有点儿睁不开眼睛,但他还是把陆陶然吃棉花糖的样子印在了脑海里。
难得走心地聊天,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吃着棉花糖荡着秋千,不远处两个小孩儿怨念地看着他们,因为这两个大人霸占了秋千还一直不肯走。
儿童公园半日游让陆陶然心思有点儿活泛了,他几乎没来过这种地方,看着过山车和旋转木马,满脑子都是偶像剧里的情节。
如果有一天,他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要跟人求婚,就把这地儿包下来。
“陆总,你确定大师住这里?”天都黑了,俩人真的为了见大师一面等了好几个小时。
顾繁看了看时间,觉得他老板该吃饭了。
陆陶然也有点急了,之前帮他联系大师的那个人也不回消息,搞得他很焦虑。
“大师不会是在家里出什么事了吧?”陆陶然开阔思维,震惊地看向顾繁,“怕不是被反噬了!”
“……我是觉得……”顾繁话还没说完,陆陶然已经开始疯狂敲门。
晚上八点半,他讨债一样在楼道里呼唤大师。
敲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有人上楼,看见他们俩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也是找那老头儿的?”
“对啊,您认识他?”
“认识啊,不前几天被抓了吗?”
“被抓了?”那人一语惊得陆陶然差点厥过去,还好身后有助理扶着,“发生什么事儿了?”
“诈骗么,你们年轻人现在都不看新闻的?”那人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你来得太晚啦,估摸着钱是要不回来咯。”
那人走后,楼道重归安静,陆陶然不说话,顾繁也不敢开口,过了好半天,感应灯都灭了。
黑漆漆的楼道里,陆陶然靠着顾繁站着,觉得自己的灵魂和信念摇摇欲坠。
大师不可能是骗子。
顾繁明明真的有帮到忙。
“陆总,你还好吗?”
陆总:“……好……个屁啊。”
作者有话要说:2021年啦,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