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袖没有说话, 甚至眼神都没给校长一个，只是用手撑着侧脸，长睫轻垂, 在眼睑下投落淡淡的阴影。

这副样子根本让人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校长对他这样的态度面露不悦, 敲敲桌子，再次开口：“苏同学，你看看这杯子里的水，被倒太满就会溢出来，溢出来后弄湿了桌子和地板, 多得不偿失。不如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停止, 你觉得呢？”

苏袖静静听着, 期间换了个姿势，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给人一种脾气非常好的错觉。

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的冰寒与讥笑。

校长见他那模样, 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终于听进去了，笑道：“明白就好，把水喝了回教室吧,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学生。”

苏袖没动，只是微微一笑：“校长您说完了吗？”

校长一愣，对上少年黝黑沉静的双眸, 下意识道：“说完了。”

苏袖拿出手机，放在桌上, 只简单地说出四个字：“我录音了。”

校长：“？”

他没料到眼前看起来那么乖的学生竟然会私下偷偷录音, 惊讶过后是根本不在乎, 且意味深长的笑。

“苏同学, 我还是那些话。这马上临近高考了, 班长如果被你影响得换学校也不太好。”

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不同意平息这件事就会让他退学。

苏袖抬抬眼皮，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您确定吗？”

他从进来开始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比一句平静，却让人心里产生了不太好的感觉。

校长目光重新落在苏袖身上，这次带着点审视。

他五官精致，皮肤白皙，是那种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惊艳。坐姿懒散放松，浑身没一点攻击性，但看人时的眼神又充满尖刺与寒意，让人有种强烈的压迫感直逼心头。

直到此刻，校长才发现他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像个高中生。

眼看着苏袖拿着手机准备离开，担心录音泄露会给学校带来不好影响，校长连忙叫住他，皮笑肉不笑道：“苏同学，有话好好说呀，这录音不能公开呀，你抹黑学校对你自己也不好。”

“我也只是被人委托劝劝你，你不想就算了。”校长主动退让道，“毕竟确实是班长不对，你这录音删了吧？”

苏袖步伐一顿，扬唇笑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班长那边就麻烦您去说，让他别再缠着我。”

哪个学生被威胁基本都会有点慌，校长第一次见到苏袖这么硬气的人。

仔细思索一下班长造谣的事，校长觉得苏袖不能惹，直接放弃帮班长，到最后乐呵呵地把苏袖送出去了。

班主任不行，校长也不行，班长坐在位置上，人都快气炸了。

到最后他拿起桌上的圆珠笔，朝苏袖冲去，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看着极为狰狞吓人。

“你这样一来，可彻底没高考的机会了。”坐在那里的少年听着周围人惊恐地尖叫，像是猜到了什么，头也没抬，语气冷淡道。

班长一顿，松开了圆珠笔，整个人瞬间颓废到了极致。

从这天后，班长没再缠着苏袖，苏袖也没有关注他的事。

只是没多久，班长就主动转学了。

当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谓提了一下这件事：“找到我家求我去了，人都直接晕了，那个脸白得挺吓人。后来我跟他说撤诉可以，得主动转学。他动作挺快，今天就不在了。”

说了挺多，忽然发现苏袖一直看着窗外，神色淡淡，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谓扯着脖子往外一看，地上蚂蚁成群结队地爬行着。

“要下雨了。”苏袖倏然开口。

“啊？要下雨了吗？”李谓打开车窗，往外面瞅了瞅天色。

晴空万里，没半点要下雨的迹象，不过蚂蚁这么多，确实会有下雨的可能。

几分钟后，雨点砸在车上，噼里啪啦极为响。

李谓定睛一看，根本不是雨，是绿豆大小的冰雹。

“我吃完了。”苏袖把食盒盖上，放在一边，“谢谢你。”

每次吃完饭苏袖都会道谢，李谓已经习惯了。

他看不透苏袖，但能感觉出今天的苏袖心情似乎不太好，表情比以往少，抬手挠挠头，心里有了一些猜想，把一边的雨伞递给苏袖。

见少年撑着伞走进学校后，李谓拿出手机给徐开寒发消息：“先生，我觉得苏袖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是高考在即紧张了，需要您陪一下他。”

……

晚上放学时已经看不出之前下过冰雹，出了校门的苏袖一眼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汽车。

最近一段时间李谓只会给他送午餐晚餐，并不会在晚上特意来接他。

苏袖猜到车子里的人是谁，缓缓走过去，打开副驾驶车门，果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苏袖坐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徐先生是有事找我吗？”

“没事。”男人松开刹车，轻声说，“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所以就来了。”

这坦白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的话让苏袖一怔。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冷静的，不会因为这句话有所波动，但瞳孔还是微微放大，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也在宣告着他的情绪变化。

车内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苏袖努力放缓呼吸，怕被听出不对。

汽车向前行驶，窗外的灯光在少年脸上不断略过，将他精致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线。

等绿灯时，徐开寒偏头看着苏袖，见他脸颊微红，抬手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身体不舒服吗？脸怎么红了？”

确定温度正常，他收回手。

苏袖长睫轻颤。

虽然动作很快，但他仿佛还能感觉到男人手背的温度。

心脏像是藏了一团疯狂燃烧的火焰，快要把人融化，苏袖被那种情绪弄得有些无从适应，过了一会儿，才轻声戳破徐开寒：“徐先生是故意的。”

徐开寒失笑，装作不懂：“什么故意的？”

苏袖没说话，脸颊上的红似乎又变多了一些。

汽车启动，一直到停在别墅前都没有人再说话。

下车时，苏袖想到什么，扭头对徐开寒说：“稍等我一下。”

他走进别墅，拿起桌上的袋子，出来后递给徐开寒：“上次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谢谢。”徐开寒接过，却没有离开，静静地注视着苏袖。

月亮悬挂夜空，星辰璀璨。

男人的笑声随着微风送入耳畔：“苏袖，不要让自己压力太大。”

眼皮一跳，苏袖猝不及防地撞进徐开寒深幽的眼底。

他看到了清楚的笑意，以及自己的倒影，好半天才开口：“我没有压力，谢谢徐先生。”

“你靠近一些。”徐开寒低声说。

苏袖下意识就靠近了，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尽管努力去控制，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乱了。

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在思考徐开寒让他靠近做什么，又像是在思考别的，直到徐开寒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有的思绪才骤然回归。

安抚一般的温柔动作让苏袖抿紧唇，心脏在那一刻盛满各种从前没有过的情绪，快要炸开了。

银白色的月光下，少年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很难被察觉。

看到他紧张到轻垂双眸的模样，徐开寒收回手，轻笑一声：“晚安，苏袖。”

车子掉头离开，直到彻底看不见，苏袖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缓缓抬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神色出现了些许迷惘。

是……心动吗？

苏袖被这个疑问弄得一惊，那种丝丝害怕又抵抗的感觉遍布五脏六腑，直到凉风吹来，他眼里的茫然才全部消散，变得冷静下来。

苏袖转身走进别墅，洗了个热水澡后，脑子里那些不该出现的想法被彻底清空。

吹干头发后，苏袖关灯，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却做了一个旖旎暧昧的梦。

醒来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唯有心脏还残留着梦里那种失控般的跳动。

苏袖吐出一口气，下床走进卫生间洗漱。

他刷完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陡然想到昨天在车内，徐开寒伸手碰他额头的场景。

修长的手指忍不住摸上额头，苏袖恍惚了一刹那，反应过来后用冷水洗了几遍脸，换上校服去了学校。

这天中午，除了午餐，李谓还带来了一瓶苹果味的酸奶。

苏袖尝了一口，苹果的清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味道很好。

他猜到大概是谁买的酸奶，想到昨天徐开寒突然出现，问李谓：“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李谓虎躯一震，立刻狡辩：“没有啊，什么都没说。”

语速快得就算真的没什么也无法让人相信。

李谓在心里一阵自我吐槽后说：“就提了下马上高考了，你应该会有压力，其他没说什么。”

苏袖没再说话，离开前依旧对李谓道了一句谢。

李谓准备开车离开时，手机铃声响起，一看备注，顿时头疼起来。

果然电话一接听，就是-炮-弹-似得-轰-炸-询问。

“小李啊，徐开寒他怎么回事啊？打他电话那么多次都不接，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啊？他嫌我烦了？”徐母在手机那边急得不行，接连叹息了好几声。

李谓心想您隔几天就催婚一次，谁敢接电话，嘴上笑着解释道：“先生最近很忙，可能没有看到，太太您别着急。”

“我上次打电话，他跟我说什么要不了多久就心想事成是什么意思啊？”

“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还是人不？你知不知道？”

“你觉得他说这话是不是敷衍我的？觉得我太烦了。”

“……”

李谓听着听着大脑一片机械，都快识别不出她话的意思了，好半天没吭声。

徐母又说：“你人呢？你怎么跟徐开寒一个样子，光听我说，一个字也不回。”

“我在我在。”李谓连忙道，“我觉得先生应该不会敷衍您的。”

“那就是真的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有儿媳妇了？”徐母瞬间兴奋了，“小李，那人长什么样子？你肯定知道，快发给我看看，描述一下也行，男的还是女的？”

八字都没一撇，再加上徐开寒说得那么模糊，李谓也不好回答，到最后含糊了过去。

挂断电话前，徐母语重心长道：“小李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学徐开寒，你也赶紧找找对象，再晚小心找不到对象了。”

李谓欲哭无泪地应着，通话结束后立刻把这件事告诉徐开寒，并且发了个救命的表情包：“先生，您以后还是接电话吧。”

不接电话，他就要受到多重折磨，还要被跟着催婚。

徐开寒那边手机未接来电显示十八个，vx消息二十多条，都是重复的一句：我未来儿媳妇呢。

他按按眉心，彻底定了徐母的心，回复道：“马上就有了。”

徐母：“上次说心想事成，这次说马上就有了，我看你就是在糊弄你老娘。有本事你告诉我那孩子姓啥，我看你能胡诌出什么来。”

徐开寒几乎是下意识打下了一个字发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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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521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