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榆坐在那张真皮沙发椅上，食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文件夹，她穿着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典雅而风韵，脖颈上还系了一条真丝丝巾。
左池疑心自己听错了：“您刚说让我和谁结婚？”
舒青榆云淡风轻地吐出一个名字：“盛黎。”
左池心里一震，接过文件夹打开，快速地翻了两页，确认文件内容是对盛日集团的评估和分析。
舒青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什么温度：“如果不是秦瑞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半死不活，我是看不上盛家的，虽然盛家这两年势头不错，但远远比不上秦家根基深厚。好在盛日集团现在是盛长宇当家，他只有盛黎一个孩子，你嫁过去不会受什么委屈。”
秦瑞在一个多月前出了车祸，初步调查结果是意外事故。但这场车祸时间刚刚好，就在秦老爷子病重之后，难免惹人猜忌。秦家家大业大，秦老爷子膝下有三个Alpha儿子、一个Alpha女儿、两个Beta儿子、两个Omega女儿，各个子女又开枝散叶，可谓人丁兴旺。秦老爷子还没闭眼，关于家产的斗争已经打响。
秦瑞三十四岁，作为秦老爷子的Alpha长孙，自然也在这场斗争中心。为了加重自己身上争夺家产的砝码，他计划和左家联姻，迎娶左家唯一的未婚Omega——左池。
可联姻的条件还没谈妥，风声还未传播出去，秦瑞就出了事。
“你运气还不错，如果秦瑞是在和你结婚后再出车祸，我们左家的处境会很尴尬。”舒青榆端起茶杯，抿了下杯沿，“你马上二十五岁了，结婚的事不能再拖了，和盛黎结婚是你最好的选择。”
乍一听，舒青榆像是在为他考虑。但左池没有那么天真，他知道这是舒青榆和左易把他的婚姻当作一场生意商讨出来的结果，是通知，是命令。
他快要二十五了，过了Omega最适婚配的年龄，再过两年，作为商品只会贬值。舒青榆和左易本质上都是商人，当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于是在秦瑞出事后，他们立刻转移了目标，物色新的联姻对象。
盛黎成了那个被选中的Alpha。如舒青榆所说，盛日集团现在是盛长宇的天下，未来的继承人不出意外就是盛黎，这意味着盛家和左家联姻带来的合作关系是稳固的、牢靠的。
左池垂眸，无力反驳，他沉默片刻才开口：“盛黎怎么想？”
舒青榆直截了当：“盛长宇巴不得和左家攀上关系，盛黎就是不愿意，这婚也得结。”
也对，他的想法不重要，盛黎的想法不重要，盛家和左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在左家生活了二十几年，左池早就明白什么是不可以奢望的。
他已经是那案板上的鱼，舒青榆还想要让他心甘情愿：“你和盛黎从小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了，和他结婚你不高兴？”
左池嘴唇翕动：“我们是朋友……”
舒青榆发出一声嗤笑：“我不信Alpha和Omega之间的友谊。如果有，AO之间的友谊也是脆弱的，经不起发情期和信息素的考验，等你们结婚了，他标记了你，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左池攥着文件的五指收力，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作为回答：“好，我同意。”
拉开书房的门，左池瞥见左烈背靠在一楼和二楼中间的楼梯栏杆上，不知偷听到了多少。
他一边整理领带，一边朝楼下走，路过左烈身边时，左烈问：“哥，你去哪啊？”
左池不理他，他侧身挡住路：“你不会是去谈生意吧？”
左池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左烈闻言露出得意的笑，微微低头，嘴唇落到左池耳边，压低了声音挑衅道：“哥，你一个马上就要嫁人的Omega，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在工作上，你在左家做得再出色又有什么用，左家以后还不都是我的。”
左池反击：“听说你新投资的项目又亏损了好几千万？你身为一个Alpha，经商头脑还不如我这个Omega，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放心把左家交到你手上。”
左烈瞪眼：“不交给我难道还会交给你吗？”
左池抬手，宛若亲昵地拍了拍左烈的脸颊：“弟弟，还记得你原本的身份吗？你是父亲和别的女人乱搞搞出来的野种，怎么能够肯定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只有你一个呢？”
他没有贴屏蔽贴，只在脖颈上戴了皮质的防咬项圈，身上散发出的黑加仑果香让左烈有刹那间的失神。愣怔之后，左烈掩饰不住怒意，他厌恶自己的出身，更不明白左池作为一枚随时可能被放弃的棋子，怎么能够做到不乱分寸。
左池说完抬腿往下走，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约了丁总在清月城大酒店谈投资，快要迟到了。
在这场口舌之争中，他像是占了上风。但左池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因为他知道左烈说的是对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左家的继承人不可能是一个Omega。
在他分化成Omega之前，左易对他寄予厚望，致力于把他培养成有力的接班人，在他分化成Omega之后，左易想也不想地让自己的私生子Alpha——也就是左烈进了左家的门。
“你为什么是Omega呢？”
左池回忆起舒青榆失望的神色，那是他分化成Omega之后，舒青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左池很迷茫，虽然迟迟没分化，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Alpha，分化成Omega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舒青榆也许不是在问他，是在问命运。她是左易明媒正娶的夫人没错，但左易在外面有情人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要想在左家有立足之地，必须得为左家生一个Alpha后代，可惜左池是个Omega。
他走出隔离室的那天，舒青榆和左易大吵了一架。他们夫妻感情谈不上多深，但在左池的记忆里，那是最严重的一次争吵。后来左池才知道，他将会分化成Alpha是舒青榆编造的谎言，不是检测他第二性别的医生出了错，也不是他中途发生基因的突变，而是那份关于他第二性别的检测报告从头到尾就是伪造的。
早在舒青榆怀上他的时候，她就请了私人医生诊断出他真实的第二性别，她花钱堵住了医生的嘴，花钱找人做出一份假得天衣无缝的检测报告，骗过所有人他是个Omega。
但那有什么用？他是个Omega是还没出生就既定的的事实。第二性别分化有早晚，可无论早晚，这场骗局都会露馅，露馅得越晚，他就摔得越狠越狼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左池都想问舒青榆为什么没有打掉他，而是选择自欺欺人。
可能因为舒青榆的身体孱弱，怀上他已经很不容易，可能是因为舒青榆担心打掉他之后无法再生育，可能……反正没有一种可能是关于母爱。那是左池十几岁时才会渴求的东西，现在他早就认清了现实。
左池坐上车，系上安全带，让司机走二环路。车窗外的阳光大得有些刺眼，他把遮光帘拉拢，闭眼靠在椅背上，大脑却仍在不安分地快速运作。
他真的要和盛黎结婚？
盛黎吗？
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个盛黎？
左池捂住自己的心脏，一会觉得心里压了块石头，一会觉得心被拽着飞上了高空。烦闷、不安、焦虑等负面情绪让他心绪杂乱，可他没有办法忽略这么多年被他压在心底的一道声音。
他低声叹了口气。
清月城大酒店临海而立，装修豪横，设计精致，菜肴有独特的风味，提供吃、喝、住、玩各方面的服务，是富家子弟的娱乐场所，也是商人们谈工作的好地方。
左池下车后，直接走向预定好的包厢。丁总果然已经到了，见到他连忙让秘书倒酒：“左少，老规矩，来晚了自罚三杯！”
左池扫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刚刚好，不过他还是利落地接过酒，一口闷一杯。因为喝得太急，酒从唇边溢出，沿着下颚线往下落。
丁总拍手称好：“我就喜欢左少这种痛快的人！”
他朝自己旁边的男生使眼色，男生立刻站起身来换了个位置，殷勤地替他拉椅子，坐到左池身侧给他夹菜倒酒。
左池能够闻到男生身上Omega信息素的味道，心想这丁总八成是听说了他喜欢Omega的传闻。
不过找个Omega来总比找个Alpha来要好。左池没有出声阻止，他笑了笑：“丁总，有心了。不管这次合作如何，我先敬您一杯。”
丁总哈哈大笑：“那我们今天可得喝个尽兴了！”
左池一边喝一边和丁总聊股票、经济形势，两人谈得正欢，包厢的门被敲响。
丁总秘书去开门，门刚打开，一个男人信步走了进来，他有着无可挑剔的面容和身材，黑色的T恤勾勒出肌肉流畅的线条，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将包厢里的情况打量了一遍。
丁总出声：“哎呀，这不是盛少吗？”
盛黎冲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左池：“阿池，我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猜到你也在这里。”
包厢里的水晶吊灯绚丽夺目，光打在盛黎的脸上，光与影的分割特别完美，让左池的心跳漏跳了一拍。
许是他做贼心虚，不敢直视盛黎的眼睛。左池突然想起他两个小时前对舒青榆说的话。
“我们是朋友……”
他和盛黎的确是多年的朋友，但不代表他甘愿和盛黎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