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随时随刻关注着苏安的精神状态,等到临到极限时,及时叫醒苏安:“宿主!”
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抽离,苏安抬起头,何陶生朝着四周喊道:“风神?”
苏安默默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朝家中走去。
系统小心翼翼道:“宿主?”
苏安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才道:“让我一个人捋一捋。”
他得想一想“江生”这个名字,以及他脑海中关于玩偶的这段记忆。
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印象?
以及这个世界,又想让他想起什么?
幻境里的时间变快了许多,一转眼就到了半个月后,酷暑之下,洗井村已经有了缺水的苗头。
村西头,何陶生又被打了。
他抱着头,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不屈,一群小孩哈哈大笑地围着他,开玩笑般用最天真的脸蛋来做最残忍的事。
一旁打水的大人们视若无睹,或者面带讥笑地看着,再轻飘飘地说上一句,“何家的小孩不行啊。”
“对啊,连打架都不会,这样的小孩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没个男孩样,我要是他爸,我得丢死人。”
苏安咬牙切齿:“拳头硬了硬了。”
然而他揍不到这些人,只能蹲在一旁给小老公加油。
“起来!打他!打他们!”
脸上的微风徐徐,何陶生抱着头挨揍,突然笑了起来,他想,风神是在安慰我吗?
好丢人。
被打的样子被风神看到了。
何陶生心里突生一股戾气。
为什么一定要让风神看到这一幕?
这些讨厌的害他丢脸的人,为什么不去死。
何陶生积攒起来了一股力气,他努力撑起背,从地上爬起来,皮青脸肿地一拳往身后一个胖孩子身上砸去,“滚蛋!”
表情凶恶,可爱精致的脸蛋上,隐隐可见小凶兽似的狠劲。
他反扑到小胖子身上,用手抓用牙咬,很快就见了血。没见过这种场景的小孩子们愣了一下,随即慌张地大声叫了起来:“啊啊啊,何陶生咬死人啦!”
河边的大人转过头一看,脸色顿时一变,上前蛮力扯开何陶生,何陶生死死咬死不松嘴,大人暴躁道:“兔崽子找揍!”
粗鲁地拽开何陶生,苏安甚至听到牙齿崩掉的声音,何陶生满口血污的滚落到地上,他吐出口肉,牙床上都是鲜血,笑出一口血丝地看着所有人。
另一个大人心中发毛,忍不住踹了何陶生一脚,“他妈的,外乡人连个孩子都不会教。”
何陶生被这一脚直接踹到了河里。
苏安吓得心跳一停,“陶生!”
他慌张冲下水,想把何陶生拽出来。即便有了大旱的苗头,村西头两米深的河还是能淹死一个小孩,苏安用尽全力了,但他本来就不是人,根本拉不起来何陶生。
他潜入水底,亲眼看着何陶生痛苦惊恐的表情,看着他拼命地划着手脚,气泡从鼻息中绝望喷涌。
苏安眼泪一滴一滴,咬牙,“草他妈的。”
他已经猜出来了,这就是何陶生死亡的原因。
何陶生脸色青紫,他的意识逐渐消失,在快要死亡之际,他看到了苏安。
苏安脸色发白,犹如水鬼,他的黑发张牙舞爪地飞舞着,神情如小鸟北来迷路般的悲伤。
何陶生最后想着,风神原来是长这个样子,他真可爱。
心里竟然升起诡异的满足。
原来死了就能看到他,死亡好像也不错。
但好可惜,好不甘心。
我还想要抱抱他。
……
何陶生死了。
何父何母如遭重击,一夜苍老了十几岁。何父愣愣坐在台阶上,何母快要哭瞎了眼睛。
他们强撑着为何陶生办了丧礼,整个何家披上了白麻布,系上了白绸缎。
之后的时间变得更快,一转眼,两个月已经过去。
而大旱终于降临了洗井村。
洗井村的人们被大旱折磨得生不如死,愚昧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各个拿起了铲子、钉耙和木棍,气势汹汹地要捉旱魃。
旱魃传说只有二三尺高,受害的都是小儿墓。这群人目标一致,首先要扒的就是何陶生的坟墓。
何父何母抱着他们的腿跪地哀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村民烦躁摔开,“晦气!”
“我看就是外乡人的死才吸去了我们这里的水分,才有了大旱!”
“河里都干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得死,你们俩也得死!你们最好跟我们一起抓旱魃,不然你们就是旱魃的帮凶!”
“呸!什么东西。”
何父何母被压在一旁,村民们齐心协力挖出了何陶生的棺材,掀开棺盖,看到了里面的小儿尸骨。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何陶生已经死了两个月,他的身体却完好无损。皮肤柔软,黑发蓬松,面容整洁,他好像只是睡了过去,唯独胸膛没有起伏而已。
他的身体没有僵硬,也没有长毛,更没有含着尸毒的指甲和发青的面色。何陶生不是旱魃,村民们却惶恐地道:“就是他!”
哪有人死了两个月还能是这种样子?所以一定是他!
何陶生的尸体被放在了干裂的土地上,村民们拿好鞭子和棍子,愤怒地冲何陶生身上落下,死尸的血污和碎肉崩了一地。何母目眦尽裂,突然挣脱村民往前冲去,“我要和你们拼了!不许动我儿子!!!”
她猛得扑到何陶生的身上,一个钉耙没收住,直接砸到了她的身上。何母身上的血淹没了何陶生的口鼻,何母头一歪,没了气。
苏安一抖,这时才发现何母身上的衣服极其眼熟,这种二十多年前男女皆用的款式,正是他初来洗井村的那日穿的衣服。
原来这就是何陶生缠上他叫他妈妈的原因。
何父牙咬得咯吱作响,他恨得双手发抖,红着眼睛也扑了过去,拿起一块石头癫狂地往村民脑袋上砸,“我杀了你们!”
村长躲在后面,连忙道:“他们夫妻俩都被旱魃迷了心智,已经不是人了,快!给他也驱驱邪!”
何父最终被活活打死,就死在何陶生的身边。
父母两人的鲜血,如死亡那日的河水一样将何陶生淹没。鲜血被饥渴的土地吸走,恨意和怨气催生着邪物的诞生。
村民把何陶生五马分尸,又把一家三口随意埋在了村西头对面的山上。苏安眼睁睁地看着黑色邪气在山头上方盘旋,看着一场又一场的大雨让洗井村的村民从狂喜变得惊恐。
连绵不绝的雨水,演变成了另一场灾难。村民们又开始想办法来阻止洪涝,同大旱时就“打旱骨桩”一样,他们把村里的小姑娘扔进了河里,名为献祭龙王。
村里每死一个小姑娘,阴气便加重一份,雨水却没有停止。
村民不懂这是没用的法子,一个不行,他们就认为是因为人数还不够,于是两个三个,八个九个……从河里捞上来的死尸越来越多,随手扔在村西头的尸体腐烂,成了杂草野花的肥料。
浓重的阴气催生着鬼王的出世,鬼王的恨意引起了其他冤魂的恨意。
于是河里死去的溺死鬼们,开始从村子里找人做替死鬼,解放自己,托生投胎。
村民终于害怕了,他们担心下一个死去的就是自己。特别是曾经把自己家的女儿推出去的人,更是怕的寝食难安。
村民们不得不涕泪横流地发誓,一定会找到人给河里的女儿们当替死鬼,而且每顿饭都会给她们上香赔罪,只想让溺死鬼别来杀他们。
洗井村逐渐变成了一块邪地。
盘踞的阴气和凶煞让这片地方白雾笼罩,滋养着一切邪物,死去的人开始诈尸,僵尸接二连三的出现。
百来户的村落竟然渐渐变得只有几十户,在村里的人口死到一百一十八口人时,被仇恨和阴气包裹二十年的何陶生,重新睁开了眼。
苏安就守在坟墓的边上。
阴风呼啸,黑枝晃荡。
可怖的、如稠黏雾气的气息笼罩皮肤每一个毛孔,山上百物避让,悄然无声。
何陶生从坟墓里爬了出来。
他的身体已死,灵魂却随着时间已长大成人。何陶生站在坟包上,鬼气森森,恨意滔天。
这是何陶生真正的模样。
暴戾、危险、随时都会癫狂。
苏安看得本能害怕,但又想哭了。他埋在膝盖里,短短地看完何陶生的一辈子后,他觉得心疼。
太惨了,怎么会那么惨?
他哭得一抽一抽,但是忍不住,江笙怎么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惨?
明明上个世界,他们那么甜蜜。他本以为江笙在这个世界可以睡个好觉,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苏安也没想到,他哭着哭着,竟然越哭越难受,越哭越来劲。
在以前,苏安其实不是会用眼泪发泄情绪的人。
他很倔强,如同小何陶生一样倔强。第一个世界时连假哭都困难极了,可是自从穿越了一个接一个的世界,他被男人宠的、惯的,也变成难受就要哭一下的小哭包了。
太过分了,都怪江笙。
苏安抽泣着,周围的环境慢慢变了。从山野变成荒屋,人高似的杂草掩埋住抱膝痛哭的苏安。
他的眼泪从脸上滑落,有的被衣衫吸去,有的滴落在地。干涸的泥土将泪水藏匿,转瞬便消失无踪。
他哭着哭着,突然感觉有人摸上了他的后脖颈。
苏安一抖,红着鼻头茫然地抬起头。
“何陶生?”
喉结被人抚摸着,眼睛也被冰冷无形的手掌拂过。这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度,是昨晚和他结了阴亲的恶鬼。
俞老师微微张开嘴,又害怕又难过,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空气,哽咽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随便进你家门。”
看完了一整个幻境的俞苏安对何陶生升起了诸多好感,他同情他的遭遇,为恶鬼感到心疼,甚至没有分毫的犹豫,便认为幻境中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是真的。
苏安红起的眼睛,微张的嘴唇,每一处都让恶鬼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恶鬼从苏安的脸庞划下,看着无知无觉的年轻老师,恶鬼心道,他真可爱。
我的妻子,是多么的单纯好骗。
恶鬼低下头,苏安突然瞪大了眼睛,慌张。
他的唇齿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大大的撑开,舌头被勾着共舞,唾液被贪婪地吸吮。苏安被迫仰着头张开嘴,“唔唔”地叫着,有口水来不及吞咽,旖旎地从嘴角滑落。
苏安推拒着身前空气,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对方能碰到他,他却碰不到对方。
似乎是被他的拒绝惹怒,一阵风突然托起苏安送到了房屋侧旁的阴影处。那舌头还在,撑得苏安下巴都快要僵硬了。
看不见的恶鬼将苏安翻过身,强硬地分开他的腿令他跪在地上,苏安双手撑在墙角,翘起屁股,那鬼下流而阴邪地把玩着他的臀肉。
苏安惊恐,“何陶生?!”
这鬼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何陶生明明是他的好大儿,是可怜的小鬼头,是被仇恨唤起的恶鬼。
现在他是怎么回事?!一出幻境就做这种事?
苏安一瞬间觉得感情遭受了欺骗,刚刚心疼他哭出来的那些眼泪,好像白哭了。
恶鬼古怪地笑着,邪气缭绕道:“你好可爱。”
边说,一股寒气边阴森地从裤管跑了进去。
苏安条件反射地挺直脊背颤了颤,带着哭腔道:“何陶生,别这样。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把你和你的父母都好好安葬,我记住坟墓的位置了。”
“你、帮、我?”
诡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俞苏安连忙点点头,“你放心,我是老师,我说话算数。”
凉凉的东西危险十足地在后方打着转,苏安突然感觉胸前一痛,心口隔着衣服被扭了一下。
恶鬼无声露出一个恶劣的笑,他道:“我要复活。”
鬼还可以复活吗?
俞苏安有些不解,较真地问:“怎么复活?”
他一个人狗爬式地在这翘着屁股,苏安羞耻极了,想赶紧结束这场谈话。
恶鬼道:“我要阳气。”
俞苏安飞快想了想,“玉佩、黑狗血上的阳气吗?”
恶鬼再一次笑了。
苏安突然感觉被轻轻舔了一下,他猛地瞪大眼睛,耳垂一凉,恶鬼道:“你的,阳气。”
……
大门外的秦秦眼睁睁地看着老师消失不见,而荒屋的大门又倏地紧闭。她慌忙跑回去叫醒了周昊和陈天,三个人拿着柳条枝、桃木枝以及童子尿冲回来,秦秦颤着声威胁道:“门打开,再不打开我们泼尿了!”
荒屋阴影中,苏安正在瑟瑟发抖地躲避着恶鬼无处不在的双手。恶鬼的恶劣本性暴露了出来,苏安捂住左边,他就摸右边,苏安拽回小手,他就拉过去。
到底为什么会认为何陶生是个乖小孩?苏安脑袋都炸了。
秦秦的话一出,周围的寒气瞬间冷凝,隐隐阴煞之气化为黑雾往大门冲去。俞苏安一急,大声道:“不准伤我的学生!”
黑气停在院中。
但恶鬼的气息还是不妙。
俞苏安咽咽口水,急中生智地想起了秦秦曾经对他的嘱咐,甜言蜜语,对,甜言蜜语。
“别、别让他们打扰我们,”俞老师欲哭无泪,“你、你是个好鬼,对不对?”
黑气仍然没散。
俞苏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忍着猛烈的羞耻感,“何陶生,我对你很有好感,我和你签了婚书,你就是我的丈夫,身为丈夫,你不能伤害我的学生。”
黑气陡然消散,苏安的唇舌又被撑开,看不见的鬼物好像激动极了,苏安被大力抵在墙上,隐忍地承受着,并生疏的试着讨好他。
他的技术一点儿也不好,却让恶鬼心生澎湃,轻而易举的因此而激动。何陶生所有的恶念在见到俞苏安的刹那便疯狂生长,好像已经为这个人克制过一辈子一样,恶鬼只想着掠取,只想着要把他据为己有。
“有别人碰过你吗?”恶鬼突然阴森森地问道。
苏安被冻得哆嗦了一下,他飞快地摇摇头,颤声,“没有,我是第一次。”
恶鬼的气息瞬间变得更为浓郁了。
俞苏安被亲得模模糊糊,突然有点儿害羞,他抓着格子衬衣的衣角,结巴道:“白日、白日淫宣不好,等晚上吧,晚上再说。”
冰凉的气息搂住了他的腰,恶鬼似是诱哄,似是示弱,“真的喜欢我吗?”
俞苏安有点慌,重重点头,“真的喜欢你。”
他看不到自己闪烁心虚的眼神,只以为只要声音大点,拳头握紧点便能让人看出他的诚意。
恶鬼心想,我真是个坏种。
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道:“我很高兴。”
俞苏安倏地愧疚起来,他低着头,尽量弥补道:“我会安葬好你的。”
“我还有一魂,被困在坟头里,”恶鬼道,“那个魂要是没了,我就要消失了,把我挖出来,再将骨头交给我,这件事就给你了,”他诡谲地笑了笑,吞吐道,“我的妻子。”
何陶生都将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俞苏安,俞苏安的好人心顿时备受折磨,他埋着头,闷闷道:“怎么才能给你阳气?”
他这会目光坚定,哪怕恶鬼提出要他献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就同意。
恶鬼扯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轻轻的道:“你的皮肤、发丝、指甲、体液……你所有的一切,只要随时随地的给我,我就能沾上你的阳气。”
“如果没有阳气,白天出现,我会很痛苦,”恶鬼轻描淡写,又好像可怜兮兮,“会烟消云散。”
俞苏安吓了一跳,“那你再拿去点!”
他连忙张嘴唇,粉色的舌头若隐若现,含糊道:“唾液够吗?头发需要多少?”
恶鬼无声喟叹一声,欲色沉在眼底。
……
半个小时后,苏安走出了荒屋的门。
学生们躲在荒屋一旁的巷子里,听到声音变拿着“武器”冲了出来,看到苏安之后,两方人齐齐愣了一会,学生们率先反应过来,惊喜交加:“老师!”
俞老师神情疲倦,“嘘,我们回去再说。”
三人忙跟在他身后回去,路上遇见了五六个站在屋檐下直勾勾看着他们的村民。苏安想了想,转头和陈天道:“等一会路过下一个村民的时候,你泼一点童子尿到他的背后。”
陈天郑重地点了点头。
阴雨遮挡了他们怀中的东西,等路过下一个拐口时,同样有一个村民眼睛浑浊地看着他,像是看到四个绝佳的替死鬼。
苏安轻声,“泼。”
秦秦突然上前一步,“老大叔?”
村民看向秦秦,背部露出,陈天趁机泼了过去,只见村民好像是被泼了什么热油硫酸一样,痛苦地摔倒在地打滚扭动,“啊啊啊!”
学生们被吓了一跳,惊慌不定地看着表情狰狞的村民。
苏安道,果然。
长久住在这片煞地的村民们,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们早晚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