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书醒来的时候天才亮起来。艾子瑜坐在他身旁,神色疲倦,但看见他醒时,面容一下鲜活起来
“醒了?”艾子瑜站起来贴了贴贺知书的额头:“还烧着,我知道你难受。”刚才有大夫来给贺知书输液,艾子瑜怕药凉,非让他们拿走用温水滚一遍,现在还没回来。
贺知书看着艾子瑜张了张口,发的却只是两声嘶哑的气音,他皱皱眉,很努力的蜷了蜷手指。
艾子瑜忙握住他的手:“你别急。”他看得出贺知书有话对他说,就俯身在贺知书唇边:“我听着。”
贺知书笑了,嗓子很哑,声音轻的让人很难听清,但无法掩盖话音里真真切切的欢喜:“我梦到我爸妈啦…我都很多年没梦过他们了,我还以为…咳,我还以为他们不要我了…”
艾子瑜直视贺知书的眼,土褐色的瞳仁里满满的温柔爱意:“你这么乖,他们不舍得。”
贺知书又笑了,这些年他很少这么频繁的笑,倒是上学的时候不知愁滋味,成天面上带笑。
艾子瑜轻轻抚贺知书的发:“说吧,想什么时候和我去扬州。”
贺知书弯着眸子笑,竟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让人心头暖的连看病房都不觉得压抑冰冷了:“我还以为,咳,得求你多久呢。”
“像我这么惯着你的还有几个?”艾子瑜亲了亲贺知书的侧脸,用戏谑的笑意去掩饰眼里的荒芜绝望。
他知道贺知书的病已经到何种程度了,他自己都害怕。选择似乎也只剩下了两个,是看贺知书在无菌病房里受尽折磨熬着剩下的日子,还是让他舒心的跟在自己身边撑下去。艾子瑜选了后者。
他也有很多话想跟贺知书说,他想告诉贺知书四月的野茉莉开的有多香多繁华,可惜现在是冬天,但只要在过去四个多月就能看到了。
艾子瑜也一直等着给贺知书过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了。他自己设计的指环,像折弯的花枝,枝头细细碎碎的钻。
但他看着贺知书的脸,没出息的鼻酸到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爱另一个人,万千个灵魂中只看到他在闪着光。不上心的人死在身边也只是一个皱眉,最多几声唏嘘。可当真正疼爱的人躺在病床上,一个无助湿润的眼神,就能让心疼的像刀剜火烤。
艾子瑜不懂,他只喜欢过这一个,就赔上后半辈子。
“咱们今天就走?不过还要回去接二狗和小猫。”贺知书的气不太足,着凉感了冒,说句话都要咳一阵。
艾子瑜捏了捏他的手指,柔声道:“那你等会也得输完那两瓶药再走,花了钱呢。”
贺知书不想在医院待,但也不想辜负艾子瑜的好意。
下一秒一根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轻轻戳在脸颊上,贺知书一愣,听见艾子瑜的声音,里面似乎夹些叹息:“无论是笑还是撇嘴不开心,都没有酒窝了。”是贺知书脸颊消瘦的太快了,很久之前就没了。
“我正好不想要,一个男人要什么酒窝啊,扮什么甜。”贺知书笑。
艾子瑜没接上话,因为这时正好有医生推开病房门进来给贺知书输液。
“谢谢您。”艾子瑜看那位医生挂上被温水泡过的点滴,态度很诚挚,他也是医生,知道大家平时都多忙。如果不是为了贺知书,他绝对不会去给任何一个医护人员添麻烦。
“没关系,咱们好歹也算是同行。”那位医生笑笑,转身就出去了。临走之前目光很同情的看了一眼贺知书,最后定在艾子瑜身上,然后马上被门板阻绝。可艾子瑜仍觉得那种眼神落在身上的冰冷触感未来都很难消除了。
下午的时候艾子瑜带贺知书出院,在外面给他买了杯豆浆:“一天没吃东西了,胃越空越不舒服。”外面的东西肯定不是顶好,艾子瑜想着扬州那套公寓里东西都应该是齐全的,到时候可以动手给贺知书磨一些豆浆。
自从常带贺知书开始,艾子瑜车上的小零食越来越多,但大都是大枣阿胶一类的,贺知书笑话他:“这车要是别人来坐肯定还以为你有多疼女朋友。”
艾子瑜笑了,尾音扬的就是欠揍的模样:“我还不够疼你?”
贺知书本就不舒服又不占上风,就懒得再搭话,闷闷的自己在那咳
突然咳的猛了些,他自己都愣了愣,然后忙去后座抽纸,吐了一口血。
艾子瑜神情莫辨。
“口腔出血。”贺知书团了团纸巾塞进自己衣兜:“没事的,以前我自己在家最多吐了一地,现在不还好好的。”
傻瓜,你现在…好吗?
“知道了,你说什么都最有道理,”艾子瑜的语气里有宠溺的笑意,可他根本都不舍得看一眼贺知书:“那回家给你溜肝尖儿补补血。”
人的记忆库很强大,条件反射也来的不合时宜。贺知书都来不及去刻意控制,记忆就涌上来。
曾经有一个男人,冷着脸吵架出去,回来的时候也拎份溜肝尖儿说给流过鼻血的自己补补血。
比爱更强大的是记忆和身体不受控制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