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战场。
归一宗蓄势已久,一群剑修一入阵,宛如出鞘利剑,气势如虹,迎着域外邪魔,劈头盖脸的剑气就压了上去。
打架剑修冲第一,但其他修士也不落人后。
九州修士众志成城,余青瑭一眼扫过去,看见好多熟脸,甚至有几个曾经和他们起过冲突的修士也在其中。
余青瑭正意外在人群中,居然见到眉间一点红点的金阳子,更意外他身边一个金光门同门都没有,猝不及防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余青瑭一瞬间如临大敌,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干什么!你不会又突然变脸吧?”
金阳子神色淡漠,冷笑一声:“哼。”
余青瑭:“哈。”
金阳子:“……”
这个久违的破烂笑话让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干什么!”余青瑭警惕看他,“都这时候了,你不会不打域外邪魔先打我吧?”
金阳子似笑非笑:“怎么,你还怕我?”
余青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愣:“对哦。”
他放下摆出防御姿态的手,“我现在修为比你高啊!”
“你小心一点不要惹我啊,不然我……哎哎哎,后退、后退,保持安全距离!”
他左右看了看,“你们金光门人呢?”
金阳子冷哼一声:“与密宗商议,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们反应过来,大约事情都结束了。”
“不过无妨,我在此处,你们也不能说金光门不曾派人前来。”
“什么意思?”余青瑭嘀咕一声,“你还怕我们找金光门麻烦啊?”
“我们哪有那么小心眼。”
他还没说完,魔兵擦着金阳子的脸,将他身后的域外邪魔钉在了原地。
金阳子一瞬间想躲,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停在原地,只是眉间红点迅速变成血红“恶”字,他缓缓扭头,看向身后还在微微颤动的魔兵,露出个不算友善的笑容。
叶辰焱落在余青瑭身边,抬手召回兵器,对他露出笑脸:“不好意思,手滑。”
余青瑭:“……撤回。”
“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他指了指叶辰焱,“他不一定。”
“你倒是进展神速……”金阳子活动了下脖子,眯起眼盯着他,笑得狂妄,“只是这世上从不缺惊才绝艳之辈,能不能活到最后,才是本事。”
叶辰焱抬起枪,余青瑭赶紧按住他:“别打别打!”
“大敌将至!恩怨暂歇!咱们同仇敌忾!”
“谁说我要打他?”叶辰焱挑眉,搭着余青瑭的肩膀,“只是手滑。”
他威胁般朝对方眯了眯眼,轻轻拉了余青瑭一把,“小心点,离危险远点。”
“哦哦。”余青瑭应了一声,叶辰焱才一脸不放心地重新入阵。
金阳子不屑冷笑一声:“呵,你二人倒是……”
“嘘——”余青瑭示意他不要开口,“现在大家气氛正好,你不要说破坏团结的话。”
金阳子:“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哼。”
“哎。”余青瑭操心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你这张嘴,你分明是来帮忙的,一张嘴把自己搞得像反派一样。”
金阳子嘴角笑容加深:“哦?那像你这般八面玲珑会卖乖才好?”
余青瑭腼腆一笑,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也没有那么嘴甜啦。”
金阳子:“……”
他转身,一把扼住一只域外邪魔的脖子,凶悍比起邪魔更甚。
余青瑭微微摇头:“这个样子,之后怎么交朋友啊……不过你自己就有三个人,说不定内心世界够丰富。”
他嘀咕着,看了眼还在源源不断进人的裂缝,正巧看见一条黑龙划动龙爪,从那条窄窄的裂缝里挤了进来。
他身后,静水宗修士表情颇有些无奈。
飞岩一眼看见叶辰焱,大嗓门招呼着:“界主!将此界再放大些!我都施展不开了!”
叶辰焱回头看了它一眼,长枪挑开被界石源源不断拉扯进来的域外邪魔,“啧”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占地方?”
话是这么说,他手中界石发出莹莹辉光,还是将战场再次延长。
他握着手中界石,目光落在节节败退的域外邪魔身上,它们像是对眼前的劣势毫无所知,依然悍不畏死地朝战场中挤来,像是完全无法抵御眼前世界的诱惑。
一只白玉手掌垂落,只是这次不是冲着他来,是冲着眼前的域外邪魔。
叶辰焱回头,不夜天站在诸多修士之间,或许是奇形怪状的多了,居然也没那么显眼。
归一宗剑阵声势浩大,叶辰焱对上天一剑尊的视线,两人遥遥相望,隔着纷乱的域外邪魔,天一剑尊对他微微颔首。
而后,山河剑出鞘,无形剑风扩散四周,带着锋锐剑意荡涤四周,天一剑尊身侧,无人敢近,他们没管底下弱小的域外邪魔,朝着明显更为强大的个体冲了过去。
李灵儿抱着自己的剑,蹭到余青瑭身边,得意指了指:“厉害吧?我爹。”
“厉害。”余青瑭诚实赞叹,然后伸手指了指被域外邪魔撵着逃的闲鹤道人,“看那,丢人吧?我师父。”
李灵儿呆了呆,嘴巴微张:“你就这么看着啊?不去帮忙吗!”
“不用。”余青瑭十分信任他,双手环胸看着热闹,“应该是藏招了,不然他半步出窍来这凑热闹干嘛?还是有本事的。”
李灵儿睁大眼:“真的啊?”
“肯定啊。”余青瑭非常坚定,“他屁股上破了个洞的法衣都是一品灵器,随便掏的药丸子都是上古丹药,自己肯定也有点东西。”
“你看他长得像不像那种世外高人?”
“嗯——”李灵儿眯起眼打量,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
被她盯着的闲鹤道人拐了个弯,朝他们这儿冲来,大喊一声:“徒儿救我!”
李灵儿迟疑看向余青瑭:“他喊救命哎?”
余青瑭笃定:“装的。”
他抱着琴,一动不动等着看热闹。
有了实体的域外邪魔看起来是个黑漆漆、有四肢的类人形怪物,余青瑭怀疑狗潇洒的造型灵感来源很可能是那些恐怖游戏,这玩意长得就对胆小的人不太友好。
要不是这周围修士多,打得光效乱飞够热闹,他都觉得害怕。
“救命!”闲鹤道人被一只域外邪魔撵着跑,大呼小叫,毫无高人风范,“我忘了身上没法衣了!”
余青瑭正要开口,天上突然落下一道红光,域外邪魔被砸趴在地,赤焰天骑着火苗从天而降使了一招泰山压顶,火苗还敦实地跺了两脚。
赤焰天奇怪看向余青瑭:“你怎么不帮忙啊!”
闲鹤道人总算松了口气,哆嗦着手指指他:“逆徒!”
余青瑭一脸无辜:“可是你明明就是大佬啊!”
他指指天上大杀四方的天一剑尊,又指指同样痛殴域外邪魔的叶辰焱,像过年让孩子表演才艺的家长,一脸期待,“快点,归一宗的都在呢,为了我别鹤门的面子,给人家露一手!”
闲鹤道人伸出两只手:“你如今化神期了,还看不出我什么修为吗?”
余青瑭盯着他,有些奇怪:“看着怎么修为不进反退?我走的时候你还是元婴大圆满呢,这会儿怎么就元婴后期了?”
闲鹤道人顿了顿,理了下衣服,冲他笑一声:“老了嘛。”
余青瑭警惕盯着他:“不对劲吧?哪有人修为不进反退的,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呢?”
“余兄、赤兄!你们怎么……”闲鹤道人正要打哈哈敷衍过去,萧书生正巧赶来,看见闲鹤道人一怔,对他恭敬行了一礼,“前辈。”
余青瑭好奇问他:“啊?你知道我师父?”
印象里,他俩应当没有打过照面。
“知道啊。”萧书生轻摇折扇,“在四季书院专记奇闻轶事的古刊中见过,前辈修的功法少见,是世间罕见,专修长生道的修者。”
“长生道?”余青瑭一怔,“是长生不老的意思?怪不得……”
“燃金樽算是机缘巧合被封住了,天底下当真从上古活到现在的,大概只有他和不夜天了。”
他还以为,他好歹也是跟不夜天差不多的仙呢。
余青瑭捉摸着,怪不得师父总说自己天赋不行,但十八般乐艺又全都会——寻常音修,基本都是专精一项的!
问他的时候,他只说活得久了多少都能学会。他当时还以为这家伙是在暗戳戳地吹嘘自己的天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自然也没有长生不老,那就不是长生功法,而是不死功法了。”萧书生笑弯了眼,贴心为他解释,“那长生功法初时与普通修炼功法并无区别,一直修到顶峰,感觉修为再难寸进开始,就要逆着练。”
“一旦逆着……”
“咳!”萧书生还要往下说,闲鹤道人清了清嗓子,“哎呀,知道你们四季书院博闻广识,当初我不都跟你们院长说好了吗?不把我的事到处张扬。”
“嗯?”萧书生面露疑惑,闪过身后扑来的域外邪魔,手中才气扇轮转,轻描淡写展开将它劈成两半,没忘记开口,“我倒是并未听院长交待过。”
他指向闻天下,“您瞧瞧,交待的可是这位院长?”
闲鹤道人顿了一下:“不是这个,是爱穿一身红,比较骚包的那一个。”
“嘶——”他低下头一琢磨,“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也好多年了,他好像是已经死了……当时他好像是有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徒弟来着。”
“这老骚包,好歹应了我的事,也不知道跟弟子交待一声。”
他嘀咕着,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
余青瑭已经蹲到他身边,没被他转移话题,轻轻撞了他一下:“逆着转,然后呢?”
“然后……”闲鹤道人对上他眼巴巴的视线,心下一软,也舍不得瞒他,无奈叹了口气笑道,“就是用修为换长生嘛。”
“曾经到的巅峰越高,然后一点点散尽修为,换取寿数。”
他有些得意,“不是我吹,当年我也是当过大能的,可比你现在的这点修为,还要高一点呢。”
“怪不得……”余青瑭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大师姐说你虽然菜,但是九州闻名的交际花,和好多大能都有旧情。”
闲鹤道人气得吹胡子:“什么话!”
“我当年也不输他们!”
他慢慢回过头,有些唏嘘,“不过么,昔年的老朋友一个个走了,我的修为也慢慢落下来,就懒得再去认识新人,打算在山远峰长居,等那一天到。”
“如今那些小辈倒是也不认识几个。”
“我都打算不问世事了,可哪怕就待在宗门里,也有人把孩子送上门……”
他指了指天玑子,“说的就是他,当初把你抱来,理直气壮就要让我养,说是我这儿都好几十个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余青瑭呆了呆:“为什么把我送给你啊?”
闲鹤道人提醒他:“别鹤门有个阵。”
“哦,那个护山大阵。”余青瑭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我原本还想着叶辰焱不来,让你用那个对付大闹的魔猴……”
闲鹤道人哑然失笑:“可惜,护山大阵只是我随口扯的。”
“长生之法,散尽修为以求延年益寿,但到底是逆天之法,需要躲避天道,低调行事。”
他搭着膝盖,往上看,“我就搭了个阵,瞒天之阵,你跟着我一起藏在里头,就能不夜天耳目。”
“你来之前,我还有出窍实力,勉强还撑得住阵法消耗,但后来灵力不够用,只能用灵石填上。”
他有些唏嘘,“那可真是花钱如流水啊,早知道当年就趁着有实力多存些灵石。”
余青瑭傻笑两声,然后又收敛笑意,掰着指头算:“那你现在是元婴,之后是金丹,还有筑基、炼气,之后……”
“之后我就变成凡人。”闲鹤道人含笑看他,“变成一个毫无灵力,普普通通的小老头,而后,像凡人一样死。”
余青瑭不吭声了。
“这不挺好的。”闲鹤道人盘腿坐直,边上修士和域外邪魔打得火热,他笑起来,就像坐在山远峰山头一样,“像凡人一样生,像凡人一样死。”
“人人都向往英雄豪迈,可天下太平,人们才能像凡人一样死。”
他透过漫长时光,仿佛看见曾经故人,露出些许怀念神色,“我曾经鼓起一口气,想着不过一死,要陪他们一块做英雄,血洒宗门,光荣战死。”
“大概是老了,不喜欢那么悲壮的死法了,还是喜欢安稳点的。”
“不要着急。”余青瑭陪他一块盘腿坐着,“比起安稳的死,你先想想安稳的活。”
“还有好久呢,不急。”
“那是自然。”闲鹤道人笑弯了眼,指了指不夜天,“我可能活呢,且看我先把神仙熬死。”
萧书生一怔,好奇问他:“不夜天莫非……”
闲鹤道人抬起头,露出复杂神情:“活不了多久啦。”
“他不是先天道胎,为了把持天道,强行合道,以仙人法相硬生生背负青天,一旦法相破碎,与天道脱离,就离死不远了。”
他轻轻摇头,“他也就靠着这最后一口气撑着,大概是,也想见见,天下太平的那一瞬。”
不夜天朝他们这儿看来。
闲鹤道人一惊:“坏了,说他坏话被听见了,徒儿救我!”
“那他我也打不过啊!”余青瑭大惊失色,先把闲鹤道人护在身后,“叶……”
余青瑭喉咙一紧,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面对仙人手段,他这点修为还是不够看。
不过,他却一点不详的预感都没有,大约是对方也没什么杀心。
不夜天目光淡漠,问他:“你是个音修,可会还魂引?”
余青瑭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不会也无碍。”不夜天并不意外,“密宗记录天下秘籍,自有记录,我就将这还魂引赠与你。”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弹奏此曲,或许……”
他目光看向远方,似乎还抱有某种期待。
闲鹤道人嘀咕:“怎么不到时候再给?”
不夜天坦然回答:“……形体将散,怕撑不到了。”
闲鹤道人一怔,忙扯起嗓子喊:“天玑子!”
“怎么?”天玑子正站得痛快,一人一间游走域外邪魔群中,无人可挡,这会儿又落到众人面前,笑得潇洒,“半步出窍撑不住了?赶紧回去吧,可别硬撑。”
“先别管我。”闲鹤道人操心地指指不夜天,“好歹师徒一场,最后给他尽点孝吧,快了。”
天玑子一怔,脸上的笑意消减了两分,但还是笑着:“慌什么,又不是没算到。”
“我早就说了,我又不求保他的命,只求让他解脱,这已经够孝顺了吧?剩下的……”
他咂舌,看向不夜天,“你这一生,也不知道究竟是你挟持天道,还是天道裹挟着你,善恶难断,实在是复杂,现在……”
不夜天打断他,神色淡然:“背负天道是我,扼杀众仙是我,善恶皆是我。”
天玑子笑了一声:“我刚来你们密宗,就觉得你们这儿不行。”
“别的不说,挑徒弟眼光就不好。”
“我这天底下算命最准的神棍最不信命,你这天底下无情道至尊最是有情——你守着那道裂缝,是不是还想等他们回来?”
不夜天垂眼:“……我为天下。”
“还不敢承认。”天玑子笑他,“你都要死了,承认一回又如何?”
不夜天默然不语。
天玑子更是得意:“我说什么来着?”
“修无情道的最容易出多情种,四季书院写的话本里可多了。”
闻天下神出鬼没,正色澄清:“不是我写的,我一向纪实。”
“反正他肯定是个有情人。”天玑子笃定指着不夜天,“你就是爱屋及乌,怜惜故人之子,不想那小子被天道责任强加于身,才想找界外之人。”
天玑子含笑看向余青瑭,“可人心最不好算,总是阴差阳错。”
不夜天闭眼,居然露出些许笑意:“算了。”
“不重要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由人,也不由仙。”
他想起那两人离开之前,不畏一去不回的眼,又想起师父跳入补天炉之前,拉进他的手,要他不惜一切护住天道。
他眼睫微颤,低声说:“往后……”
“往后的劫难,自有往后的人扛。”天玑子笑着站起来,“今日,该庆天下太平!”
说着,他握紧长剑,飞奔而出,没回头看慢慢消散的不夜天。
固守此地千万年的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大约是解脱。
……
不知战了多久,四周再也不见盘踞此地的域外邪魔,有人欢呼一声,而后喝彩声层层叠叠,响彻界外。
天火教引着众人要去欢庆,修士们呼朋唤友,余青瑭好不容易拜托这些家伙,让他和叶辰焱一块在界外,最后停留一会儿。
他抱着龙鹤琴,陪着叶辰焱在界石搭建的战场边缘坐下。
外头就是漆黑一片,恍若宇宙的混沌界外,余青瑭只看了眼,找不到一丝光亮。
他好奇地问:“你看出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吗?”
“嗯。”叶辰焱应了一声,好笑看他,“难道我还能看见什么你看不见的?”
“说不定呢?”余青瑭理直气壮,“万一界主有些特殊。”
他把一张纸片塞给叶辰焱,“帮我举着。”
叶辰焱挨过去,靠着他,乖乖听话举起了手中的纸片,问他:“这是什么曲子?”
“欢庆的?”
“嗯……”余青瑭偷偷看他一眼,没说实话,“差、差不多吧。”
叶辰焱歪头看他:“你不会说谎。”
“没有。”余青瑭矢口否认,“我可会骗人了,你当初还不是被我骗得团团转?”
“那是我配合。”叶辰焱嘀咕一句,“不然你第一面就能露馅。”
“哎呀,反正我卖个关子。”余青瑭笑弯了眼,“嘘,你先听。”
他不太熟练,但庄重地拨动琴弦,乐声慢慢变得流畅起来。
龙鹤琴琴声悠扬,在界外格外空灵,像是能沿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传出去好远好远。
叶辰焱莫名坐直了身体,收敛脸上的笑意,专注看向他,眼神微微闪动,像是猜到了什么。
黑暗深处,缓缓亮起了两团微弱烛火一样的光点,像是被乐声牵引着,晃晃悠悠朝他们飘来。
余青瑭猛地给了叶辰焱一手肘,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朝他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去接啊!你是界主,你能出去的!”
“啊?哦。”叶辰焱难得这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松开魔兵,朝那两个小小的光点迎了上去。
哪怕他们已经现身了,余青瑭也没停下琴声,一直到叶辰焱牵着它们,走到他面前。
余青瑭松开手,仰起头看他,露出笑意:“厉害吧我?”
叶辰焱张了张嘴,忍不住笑:“你……你怎么不直接说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余青瑭挠了挠头,“要是提前大大咧咧跟你说了——我试试能不能把你爹娘的魂魄找回来,结果却没成……”
“那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叶辰焱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两团光点,像护着世上罕见的珍宝。
他低下头,弯了弯嘴角,托着光点,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伸出了手。
余青瑭把琴收起来,紧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学着他的样子,跟他一起托起这两个光点。
魂魄大约是没有温度的,可手中没有温度,心里却莫名泛起一点温情。
“走吧。”叶辰焱定定看着他,眼神难得温柔缱绻,“我们一起带他们回家。”
两人并肩,朝那道归家的裂缝走去。
最后站定在裂缝门前,叶辰焱轻声开口:“青瑭。”
“你会不会……也想回家?”
余青瑭知道他说的不是别鹤门,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家。
他眨了眨眼:“我在那个世界出了点意外,怕是很难活着了。”
“算是死过一回,肯定得看开,不过……想肯定还是有点想的。”
叶辰焱垂下眼,张了张嘴,余青瑭没等他开口,就轻轻撞了他一下,“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偷偷溜走的。”
“享福大将出行,怎么也得有点大排场,要界主给我铺路,一路护送才行。”
叶辰焱露出笑意:“行。”
“你要骑着界主去都行。”
“嘿嘿。”余青瑭歪头看他,故意凑到他眼前,“刚刚是不是心跳漏了一拍?慌了没有?”
“你都知道我会紧张,还故意大喘气吓我!”叶辰焱睁大眼,叹了口气,闭上眼,连连摇头,“往后还不知道我要怎么被你怎么欺负……”
“喂喂喂!”余青瑭捧起手中光点,“你当着两位前辈的话,说话要讲良心的!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叶辰焱笑弯了眼,伸手拉住他的手,和他一块迈步,跨过那道裂缝,也跨过漫长的阴谋和磋磨。
他说:“走了,一块回家。”
……
此时,涂州达摩院。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内,大声呼喊:“住持,不好了!天上风云色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主持在金身佛像前双手合十:“莫慌。”
“密宗来过消息,灾难在即,有些移动也是正常。”
“他们说了,不是今日,就不用去。”
另一名小弟子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进来,来不及喊疼:“主持!坏了,他们已经将天道缝隙补上了,如今正大张旗鼓要办庆功宴呢,九州修士都在,就咱们达摩院不在!”
“什么!”主持“噌”地一下站起来,仿佛比那佛像更高,他怒目圆睁,“九州修士都在,难道就我达摩院一个修士也没去?”
“这岂不是……”
“倒也不是!”小弟子急急开口,“阴差阳错,宝山师兄在那!就是他托人传的消息。”
“呃,不过、不过……”
小弟子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话。
主持急性子,怒喝一声:“说啊!”
小弟子偷看着主持的脸色:“呃,界主大度,他说,算我们达摩院在帮众修士祈福,这庆功宴,一块去也行。”
“就是……就是他说咱们达摩院的不吃荤腥麻烦,让我们记得自备斋饭。”
主持:“……”
他额上青筋跳动,但深吸一口气,“罢了,谁让我达摩院不曾赶上,受些奚落也是正常。”
“还有……”小弟子偷眼看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宝山师兄说,此番还以达摩院弟子身份出战,之后、之后就不了。”
“过了今日,他要还俗。”
“说是、说是南州那边,喜宴的日子都定了。”
主持“砰”地一声一拳砸穿了木鱼,大喝一声:“我就知道他六根不净!来人,拿我的戒棍!今日我就打到他六根清静!”
“还、还有!”小弟子怕得快要哭出来,但还是顽强说忘记,“那边让我们多带一份素斋饭,说是有人想尝。”
主持怒喝一声:“谁啊!胆敢这般差使我们!”
小弟子表情古怪:“他说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享福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