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傅没有看到这本该令他解气的一幕。
他恍恍惚惚地被东宫的侍卫送回到家里, 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事到如今,最触动他的反倒不是敬闻是个恶心扭曲的疯子,竟然对他一个老头子抱有那样的念头, 而是兰奕臻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那些话, 跟他之前听到兰奕欢和韩直指控敬闻时心中所想,几乎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 两个孩子是真的差点受到了欺负, 如果没有那场天降的大火, 可能就真的不会那般幸运了。
而敬闻那样肆无忌惮, 连皇子都敢下手, 就是看准了这种事他们不敢说, 或者,说了也没人相信,都觉得是孩子淘气,胡言乱语。
——就像自己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而且自己都这把年纪了, 他到底又喜欢自己哪里啊???!
想起那张差点亲下来的嘴, 再想想万一这事要是落在孩子们头上,韩太傅一阵恶心,一阵悔恨, 一阵后怕。
他洗了好几次澡, 又把衣服全扔了, 连胡子都剪短了半截。
韩太傅从敬闻大师那里回来之后, 就把自己关在了房中, 韩家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都是一头雾水。
去问兰奕欢和韩直, 两个孩子也讲不清楚,只说是韩太傅跟敬闻之间打了一架, 韩家人问不出来,只好心里犯嘀咕。
一直到了饭点,韩太傅还是没有出房间,他觉得没脸见人,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尤其是两个孩子。
他坐在那翻来覆去想今天的事,想到不能面对处,就忍不住用脚跺地,用拳头捶桌子,用手揪头发。
苍天苍天苍天,他怎会愚蠢至此啊!他怎会认为敬闻真是个得道高僧啊!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韩太傅粗着声音说道:“谁?”
紧接着,门竟然未经他的允许,就被轻轻推开了,兰奕欢和韩直走了进来。
两个孩子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还有饭菜。
兰奕欢将饭菜放在桌上,扒着韩太傅的膝盖道:“太傅,老夫人说您中午没有用膳,快吃饭吧,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韩太傅看着他的小脸,一时怔住。
兰奕欢又回头问韩直:“是不是?”
韩直也点了点头,上回情急之下为兰奕欢辩解后,他说话竟然利索了很多:“我相信祖父。”
看着这两张小脸,韩太傅百感交集,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兰奕欢和韩直就把饭菜放下走了。
韩太傅沉默了好一会,悄悄擦了擦眼泪,也没吃那些饭菜。
一直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相互交换着眼色,正想要不要派人再去叫一叫韩太傅,就看他自己出来了,一言不发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
韩侍郎挺高兴地说:“爹,您过来了。来,来,咱们吃饭!”
韩太傅坐下来,沉默片刻,提起筷子,给兰奕欢和韩直一人夹了一个鸡腿,放在了碗里,又犹豫着抬起手,摸了摸两人的头。
“是我错怪你们了。”
过了一会,他才颓然说:“这次是我不对,误会了你们,应该向你们两个道歉才是。”
“啪”“啪”两声,是韩侍郎张大了嘴看着自己的老爹,手中的两支筷子先后掉到了地上。
他梦游一样看着妻子,小声问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爹竟然会道歉?”
秦氏也是一脸不敢置信,低声道:“可能是做梦,我叉子扎了半天自己的腿,都不疼。”
韩侍郎:“那是……我的腿……”
听到两人这一通不着调的窃窃私语,韩太傅习惯性地一瞪眼睛,就要发怒,但顿了顿,想到自己的错误,还是颓然放弃,长叹一声,道:“是我以往对你们太过专断……”
太傅夫人说道:“算了,你知道自己有多固执就好。下回不要再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了!直儿这孩子一向不会为自己辩解,这回要不是有七殿下,你还不知道要冤枉你孙子到什么时候呢!”
秦氏也赶紧收回扎在丈夫腿上的叉子,笑着说:“好了,娘,您不要生气,事情过去了也就好了。只是没想到那个敬闻枉称高僧,竟然连孩子都打,唉,这种人坐上了国师之位……”
她并不知道这事的内情,只是怕说多了韩太傅又要训斥,后面的话就没再接下去。
这时,韩太傅却道:“敬闻这等狡诈无耻之人确实不配当国师。”
一家人都怔住了。
韩太傅看了看兰奕欢,又看了看韩直,目光中掠过一丝愧色,随即变得森寒,一字字说道:“从今天起,我跟他不死不休!”
犯了错误,仅仅道歉是什么作用都不起的,他必须做出实质性的举动,才能弥补孩子们受到的伤害!
——“孤找到能向皇上举荐你的最合适人选了。”
回到东宫之后,兰奕臻也对着面前被第一时间叫来的人这样说道。
宏安道有些惊讶:“不知殿下说的是——?”
兰奕臻道:“韩太傅。”
“等你进了宫见到陛下,”兰奕臻说道,“应该记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吧?”
宏安道道:“是,殿下放心,臣一定努力取信于皇上,让敬闻不再是陛下那个不可或缺的需要。”
“不止。”
想起敬闻做的那些事情,兰奕臻的眼中带着浓重的杀意,此人其心可诛,罪该万死!
他一字字地说:“孤是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
皇上已经多年不上朝了。
他个性疏懒,大部分政事都交给太子处理,普通的臣子甚至都见不到他的面,也就如韩太傅这样的重臣还能请求面见请安。
他进去之后,就看见皇上病恹恹地在躺椅上靠着。
正平帝尚不到四十的年纪,身形清瘦,相貌斯文儒雅,身上还穿着道袍,如果不说的话,甚至没人能看出来此乃当今圣上。
看到韩太傅进来,他就对旁边的太监说:“给太傅赐座。”
韩太傅谢了恩,坐下来,关切道:“臣有日子没见陛下了,就想来问一问圣体是否安康。陛下身子不妥当吗?”
正平帝说道:“唉,正是如此。原本前一阵,朕觉得身体已经恢复许多了,谁知自从护国寺失火之后,这身子就又不爽起来,那帮御医开的药也没什么用处。”
韩太傅道:“不若派人寻访一些民间的名医?”
正平帝道:“罢了。朕看这是天时不顺,普通的大夫也没有什么用处。朕已经宣了国师入宫,让他为朕用法术驱驱风邪。”
他正说着,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正平帝喜道:“瞧瞧,这不就来了吗?”
说完之后,他便令人将敬闻带了进来。
敬闻大师一进门,看见韩太傅在旁边坐着,脚步便稍稍顿了顿,心里也暗暗懊恼自己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跟失了魂一样,举止孟浪,得罪了这个难缠的老头子。
不过,只要有皇上的宠信,韩太傅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是了。
敬闻大师只做无事发生,向皇上行了礼,又跟韩太傅打了招呼,也奉命落座。
正平帝道:“朕看国师这几日倒是消瘦了。朕已经听说了,前几日护国寺大火,多亏了你施展神通,这才使得无人伤亡。国师真是辛苦了。”
敬闻大师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这本来也是小僧应该做的。只是火虽然已经扑灭,国有灾星未除,却不能掉以轻心啊。”
正平帝道:“灾星?”
敬闻大师脸色肃穆道:“正是。大雍出现了一名祸国灾星,上天因此才会降下火灾作为惩罚。如果不及时将灾星除去,只怕有妨君主,有碍社稷啊。”
他说的真是太准了,正好解释了近来正平帝为何身体不适,正平帝不禁问道:“那该如何?”
敬闻大师道:“小僧以为,可以在宫中做一场法事,找出那名灾星除掉,如此,国运自然昌盛,陛下也会百病全消了。”
正平帝听的连连颔首,正要说什么,韩太傅却突然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正平帝道:“太傅为何发笑?”
韩太傅不冷不热地说道:“臣是没有想到,国师这样的神通,竟然也会有算漏算错的时候,感到十分惊讶罢了。”
正平帝道:“太傅何出此言?”
韩太傅说道:“臣这样说,是因为臣发现护国寺并非意外失火,而是被人炸山引起了火灾。这分明是人祸,国师却说上天降灾,诅咒国运,岂不可笑!”
正平帝道:“你可确定?”
韩太傅说道:“证据确凿,埋藏火药之处和爆炸的残渣都已经被找到了,此事,臣也已经禀报给了太子殿下。”
正平帝一听,想起了什么,连忙在旁边的奏折堆中翻了翻。
太子经常会向他汇报一些重要政务,但正平帝其实很少看,这时特意去找,才发现太子果然在其中一份奏折中提到了这场火灾系人为引爆炸药所致,真凶正在调查中。
敬闻大师心中一惊。
他没想到韩太傅这老头看着忠厚正直,竟然也能出这样的狠招,冷不防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的反应也很快,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即回答道:“太傅误会了,其实天灾也好,人祸也好,本就没有那么鲜明的区分,小僧方才那样说,是因为算出了这个炸掉护国寺的人正是天降灾星。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一场法事问卜上苍,把这名灾星给找出来。”
皇上道:“太傅,你觉得这样处理是否妥当?”
韩太傅躬身说道:“陛下,臣只是一个世俗之人,对于此事不敢妄断,但这样说来,臣倒是想到最近也碰见了一位高人,当时向臣提议去护国寺西北方向仔细搜寻炸药痕迹的人就是他。可谓是料事如神。”
是什么人,难道当真能算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听到韩太傅的话,敬闻大师立刻便产生了一种危机感,皇上却大感兴趣,说道:“哦,竟还有人能有这样的神通吗?太傅,快把他请来,让朕见一见。”
韩太傅面露难色,道:“这——”
“有什么不便之处吗?”
韩太傅道:“倒也不是,只是这位道长秉性高傲,臣说不好他愿不愿意来。”
说完之后,他便派人去请,过了很久,宏安道才一身道袍,仙气飘飘地来了。
韩太傅站起身来,说道:“陛下,这位就是宏道长。道长,快来拜见陛下吧。”
宏安道却没动,也没说话,双目直勾勾地看着皇上,好一会,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有疾,是以少眠,多梦,体虚,肺热。”
他说得一句不差,也一桩毛病都不少,皇上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说道:“那不知道道长有什么解决之道吗?”
宏安道笑了笑,说道:“这个嘛,倒是不难,小道这里有两枚丹药……”
敬闻大师一直慈悲柔和的脸色终于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他自己就是这样得到皇上的宠信的,自然明白,什么样的人会真正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
若是以往也就算了,但最近,他得罪的人太多,不能失去皇上的宠信!
敬闻大师坐立难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他抬起头来,想对皇上说些什么,来改变皇上对于宏安道的看法,可这一抬眼,敬闻大师却看见,在上方的龙椅中,不见正平帝,却竟赫然坐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男童。
他的面貌十分稚嫩,看起来有几分熟悉,或许是他残害过的无数个孩子中的一个,但具体的身份姓名,敬闻又根本就记不起来。
此时,那孩子的七窍中正流出青黑色的淤血,冲着敬闻慢慢咧开了嘴笑着,牙龈上却分明布满了尸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敬闻大师耳畔都是这名男童的笑声,如影随形,躲不过,避不开。
“闭嘴!”
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地咆哮起来:“快闭嘴!”
周围总算安静了。
敬闻大师茫然四顾,发现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宏安道和韩太傅带着惊诧的神色看着他,皇上坐在龙椅上,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小鬼,但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淡淡地说:“国师,你太有失体统了。”
宏安道也说道:“国师,若是小道说的话有什么让您不赞同之处,您大可以提出来,咱们共同探讨就是。小道乃是方外之人,并不是与大师争宠来的,大师又何必如此呢?”
原来,刚才是宏安道说话说到一半,敬闻突然就喊出了那句“闭嘴”。让另外几个人都以为他是在嫉恨之下打断了宏安道。
有了这件事,皇上心中也终于升起了对敬闻大师的疑虑。
这位高僧平时看起来温柔慈悲,深不可测,可这一回,不但没有把祈福的事情办好,甚至看见自己同别人探讨道术还会这样失态,实在和他平日的表现不符。
正平帝道:“国师,朕看这回的法事,就由你和宏道长一起来吧,这样大师省力,也更加稳妥,你看如何?”
敬闻大师捏紧了僧袍里的手,好一会之后,才勉强说道:“自当谨遵陛下旨意。”
可恨,可恨,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隐藏的极好,究竟是为什么那时突然鬼迷心窍得罪了韩太傅,如今又被恶鬼缠身,这回,可有大麻烦了!
那场法事,他必须抓住机会,将那些对他不利的人一举除掉!
*
宏安道有备而来,谈论了一番皇上最喜欢听的养生之道后,也向正平帝进献了丹药,正平帝让人试毒后服用下去,过了没多久,果然就觉得通体舒泰,精神头好了许多。
他一时有了兴头,便吩咐左右说:“陪朕去御花园里逛一逛吧。”
这个季节,御花园里的不少花都凋谢了,天气不是很晴,秋风一吹,显出几分萧瑟。
正平帝在园子里转悠了一会,说道:“当年宫中还选秀的时候,年年的花宴都办在这里,众美交映,相得益彰。如今,花残了,宫中的人,也是一年比一年寥落了。”
他身边的王公公笑着说道:“也是陛下这些年都没有扩充后宫的缘故。其实前一阵子礼部的方大人还提过此事呢。”
正平帝兴致寥寥:“罢了,如今朕连皇后、贵妃她们都见不上几面,又何必选了新人进来受冷落罢呢?这宫廷就是一座冷窖,什么活色生香的美人来了,也都成了泥偶似的,朕瞧着也是可怜。”
王公公道:“这是陛下有仁爱之心。”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前方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就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是谁在那?”
王公公伸着脖子看了一会,道:“陛下,是太子殿下和七殿下在湖边玩呢。”
听到前方还隐隐有着笑声,正平帝多了几分兴趣,说道:“难得太子那性子,竟还能和欢儿处的这样好,走罢,随朕过去看看。”
他走过去一看,发现是兰奕欢在前面跑,身后有个太监正拿着件小斗篷追他,一边追一边道:“七殿下,今儿个天冷,您穿的少挡不住风,求您就把这件斗篷给穿上吧!”
兰奕欢最不愿意穿得啰里啰嗦的,道:“不用,我里面套了好多件呢!我不冷。”
他这话刚说完,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后颈,逮个正着。
兰奕欢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郁闷道:“二哥,你也太快了。”
兰奕臻似笑非笑,捏起他一只小胳膊,熟练地在袖口一翻,就知道他穿了多少件,直接把兰奕欢扔给了拿着斗篷的太监,说道:“给他穿上。”
兰奕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在他的手下却被拎来捏去,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郁闷地冲着兰奕臻做了个鬼脸。
兰奕臻看着这个嚣张的小不点,说道:“你下次再不听话,孤就去告诉韩太傅,让韩太傅训你。”
兰奕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都听习惯了,训就训呗。”
他说着把脸一板,沉声说道:“太子,您是国之储君,万民之表率,平时应该多思多想朝中大事,不要成天在那些琐碎杂务上分神!”
他这一张嘴就能听出来,平日里肯定没少被韩太傅教训,这口吻简直学的惟妙惟肖,周围的人碍着太子在这里,想笑又不敢,只能低头忍着。
兰奕臻也被这小子气乐了,伸手去捏兰奕欢的脸,兰奕欢连忙往给自己穿衣服的小太监身后躲去。
正平帝新鲜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太子一向优秀,可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自己这个能干的儿子身上还有如此活泼的一面,这样一来,倒才有了一点他这个年纪少年人的样子。
刚才御花园里清寂孤冷的氛围也都被兄弟俩给闹没了,正平帝便从假山后面走了出去。
“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见正平帝,不禁很是惊讶。
人人都知道,皇上素来沉迷修仙问道,是很少出门的,尤其是最近,他正身子不爽着。
大家纷纷朝着正平帝行礼。
正平帝道:“免礼吧,不必拘束,朕只是随便出来逛逛。”
说着,他弯下腰来,笑冲着兰奕欢道:“小七,这次从护国寺回来,父皇还没见过你呢吧?”
兰奕欢道:“回父皇,是的。”
他奶声奶气地煞是可爱,正平帝便笑着伸出手,竟一下子把兰奕欢抱了起来。
他摸了摸兰奕欢的头,道:“那你这几日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被大火吓到?”
兰奕欢心想,你是不是今天早上嗑药磕错了?
他与这个父亲并不亲近。
从上一世开始,正平帝整个人对于他来说,就好像一道模糊的符号,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父子多年,只有过很少数几次的交流。
印象最深的,还是上一世太子出征遇险,与京城断了联系的那一回,兰奕欢派了数支亲卫出去都没有找到人,直到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只能去向躺在病床上的皇上禀报。
对方却用那只枯瘦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说道:“那么从此刻起,你就是太子。”
这实在太过突然了,兰奕欢当场愣住,却见这个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多关注过他的父亲,却笑着冲他点点头,夸赞他说:“兰庭芳草,孤胆无双,吾家公子当如是,合该继承大统!”
说完没两天,他就驾崩了,从此,兰奕欢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
后来政事不顺时,他也时常回想起父亲这句肯定,思考为什么正平帝选定的人是他,但都没有答案。
总而言之,对于正平帝,兰奕欢有父子之情,也有孺慕之思,但是在他一生中浓重的爱恨情仇里,这份感情,就相对要淡的多了。
兰奕欢摇了摇头,说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很好,也没害怕。起火没有多久,二哥就把儿臣带下山了。”
这件事正平帝已经听说了,但是没想到小儿子这么镇定,便说:“咱们欢儿倒是从小就胆色过人,也多亏你二哥把你照顾的妥帖。”
他说着对兰奕臻说:“太子辛苦了。”
他从不叫兰奕臻的名字。
兰奕臻也又变回了那副恭敬冷淡的样子,无可挑剔地回答道:“父皇过奖了,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正平帝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原本还带着笑,可是看到兰奕臻这样子,他突然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那点愉悦也就褪下去了。
他发现自己跟这个儿子实在难以亲近,原来觉得是兰奕臻秉性冷淡的缘故,今日看来,他对着兰奕欢却全然不同。
只可惜,关系再好,他们两个终非同母所出,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
正平帝看了兰奕欢一眼,见小儿子正歪头瞧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明明是个孩子样,偏偏摆出大人的严肃脸,显得特别可爱。
他忍不住也像兰奕臻刚才所做的那样,捏了捏兰奕欢的小脸,这才将孩子放了下来,说道:
“不过,前一阵子贵妃还去见了朕,跟朕说她很想你,只是你在东宫,她也不好去看望。等到做完这场法事,你就回去陪陪你娘吧。”
兰奕欢道:“娘有五哥陪,可是太子哥哥没有人陪。”
正平帝笑道:“行了,朕知道,你是因为你娘冤枉了你,故意跟她赌气。人不大,脾气还不小,你一直在东宫住着,你二哥照顾你不辛苦吗?”
兰奕臻道:“父皇,七弟十分听话,儿臣照顾他并不累,反倒觉得东宫里有个伴,倒也热闹许多。”
正平帝道:“你过几年就要成亲了,难道太子妃来了,你还一直养着他不成?再说了,贵妃才是他的母亲。”
他说着,拍了拍兰奕臻的肩膀。
兰奕臻微震,正平帝已说道:“好了,朕也乏了,你们两个玩吧。”
眼见他逐渐走远,兰奕臻才慢慢直起身来,看了一眼正平帝的背影。
“没事。”他旋即收回目光,低声对兰奕欢说,“你只管安心住着,父皇也就是说说。”
兰奕臻一向知道,皇上对齐贵妃,向来是有几分怜惜之情的,相比起来,他对于皇后,就更多的是敬畏和忌惮了。
他之前就想过,如果齐贵妃去跟皇上要兰奕欢,她作为亲娘,皇上肯定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之前对兰奕欢的责备和误会,自然也只能算是“小过错”了。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用再担心,因为接下来的法事过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齐贵妃,也不能在皇上面前装作慈母了。
兰奕臻只是现在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一开始成天想着怎么把兰奕欢给弄走的报应?以至于现在想把弟弟留在自己身边,反倒各种坎坷阻碍,千难万险的。
人人都来和他争抢,甚至包括他的亲爹亲娘。
兰奕臻突然觉得有点不放心,忍不住把兰奕欢给抱起来,捏捏他的小脸蛋,警告道:“等你长大以后,也不许把哥哥甩了或者忘了,听到没?”
兰奕欢猝不及防被兰奕臻这样一句警告,眨巴着眼睛,有些心虚,拿皇上说的话来搪塞他:“你过几年就要成亲了,有了太子妃,我就没地方住了。”
兰奕臻这会满脑子里只有弟弟,毫不犹豫地说:“那就不要太子妃。”
兰奕欢:“……”
幸亏他上辈子没跟兰奕臻说过这话,要不兰奕臻这个找不着媳妇罪过说不定还得算在他的头上了,又是迫害兄弟的一条铁证。
兰奕欢只能小大人似的拍拍兰奕臻的脑袋:“好吧,好吧,陪着你就是了。”
看来,在他长大执行逃跑计划之前,还得想办法给他哥找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