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莱尔正在经历人生的最落魄的时光。
瞧瞧他的办公室，坐落哥谭金融中心，宽敞明亮，在大厦最好的位置整整包下一层。
如今，一眼望去，地上躺着几张带鞋印的A4纸，空荡荡，没有员工影子。
短短七天，从业内风头无量的风险投资人到破产潦倒的流浪汉预备役，谁又能想到呢？
被勒索一亿美金，员工全部跳槽，交不起下个月的昂贵房租，办公室唯一剩下的活物是只名叫“Batsy（小蝙蝠）”的黑猫。
一只朝蝙蝠侠龇过牙、亮过爪爪，试图保护卡莱尔的英勇猫猫！
同时也是只喜欢搞破坏的猫猫。
“天哪、不！Batsy你挠坏了我最后一套西装！再过几天我连你的口粮都快买不起了 ，而你甚至不愿意给我留一套能见人的衣服？！”
卡莱尔懊恼地扒拉小臂上的衬衫开线，Batsy这一爪，从袖扣挠到臂弯，直接把卡莱尔的老钱风换成秀场款。
小猫咪才不懂人类的烦恼，Batsy慢悠悠迈步到全景落地窗边坐下，尾巴一卷，不多不少遮住爪爪尖，优雅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爪子，从头到尾没有分给铲屎官一个眼神。
卡莱尔：“……”
谢邀，人在低谷，又往下掉了一公分。
叮咚——
办公室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卡莱尔实在想不出有谁在这个当口找他，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大喇喇露着半条小臂见客。
“请您稍等！”他扬起声调，随手挽起开线的袖口，顺便把另一只袖子也卷上去。
“还没有谁能让我多培养出一个等人的习惯。”
手工皮鞋敲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一道不紧不慢的磁性嗓音随之响起。
不速之客是个身高六英尺的男人，黑发蓝眼，眼神明亮而深邃；昂贵的西服剪裁不动声色削减了肌肉的存在感，再加上那张名闻遐迩的英俊脸蛋、放荡不羁的气质——他合该出现在聚光灯下，受上流人士追捧。
然而卡莱尔却笑容微僵。
傲慢的腔调、目中无人的作派……
在哥谭，你也许从没听过市长的名字，但耳熟能详一个姓氏——“韦恩”。
尤其布鲁斯·韦恩，一个除了花天酒地没干过正经事的阔佬。
花天酒地和阔佬是真，至于”没干过正经事”，卡莱尔深表怀疑。
毕竟一个接手集团以来让股价总体升了15个点的继承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傻白甜。
不过，韦恩为什么找上自己？
卡莱尔重新挂上营业性微笑，将办公室最后一个一次性纸杯递过去：“韦恩先生，请坐。原谅我刚破产，只能招待水了。”
布鲁斯挑眉，接过这杯寒碜的水放到桌上，一口没喝但不妨碍他面不改色道：“当然没关系。”
卡莱尔的现状与他收集的资料差不多，“为赎回被绑架的14名员工变卖套现所有资产，昔日的商业天才一夜之间身无分文。”
不同的是，报纸刊载的照片上，青年意气风发，而眼下——
一身笔挺的西装变得皱巴巴，额侧垂着几绺头发，一副好相貌也难掩一身颓倦。
但这只是表象，青年对“布鲁斯·韦恩”的态度不卑不亢，尤其薄片眼镜后的一双雾灰色瞳孔，同以前一样，冷静、专注。
不等挂着假笑的卡莱尔说客套话，布鲁斯率先坐进沙发，朝秘书一扬下巴，开门见山道：“克里斯，合同。”
“韦恩先生，我是乔娜。”
“……”布鲁斯尴尬地碰了碰鼻子，清清嗓子，“咳、乔娜你继续。”
乔娜这才上前半步：“卡什先生，韦恩先生很欣赏您的工作能力和人格魅力，韦恩集团有意向文娱板块发展，新公司正在筹备中，特别邀请您担任新公司CEO。”
卡莱尔瞥了眼阔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他见过很多老狐狸，酒会上的话真真假假，他能分辨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却瞧不出韦恩到底是不是演戏。
手里的合同没问题，待遇优渥，条件宽松。
新公司是文娱板块，不过资源只有面前这位韦恩，在几年前大手一挥，名义上注资实际为慈善的正义联盟IP。
卡莱尔心动了，但也没那么心动。
归根结底，他本能抵触利用超级英雄的形象给资本家挣钱。
“抱歉，韦恩先生，恐怕我能力不够，您另请高明。”他将合同推回去。
沉迷逗猫的阔佬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惊讶地瞪圆了眼。
“我想资料里两年带领一家小公司上市的人是阁下没错？”
“是我。”卡莱尔点点头。
布鲁斯摊了摊手，耸肩，热情洋溢地说：“那怎么会有问题？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对薪资不满意。没关系，年薪你开，两千万三千万只要财报符合我的预期——”
“韦恩先生。”卡莱尔打断布鲁斯的话，摊开说明白，“我不想要这份工作。”
不可否认韦恩向正义联盟投了钱，投了大笔的钱，他用超级英雄IP挣钱回血无可厚非。
卡莱尔只是不能接受布鲁斯·韦恩——一个长达数年公开贬损蝙蝠侠的人当他的上司。
韦恩甚至都不知道在他手底下呼噜呼噜的猫咪就叫“小蝙蝠”。
卡莱尔盯着完全没有抵抗、一秒投敌的Batsy，恨铁不成钢。
明明Batsy除了自己谁也不让摸来着！连蝙蝠侠都不行，怎么这个阔佬就……
他话说的太直白，场面一下陷入寂静。
五六秒过去了。
正当卡莱尔以为被拂了面子的阔佬要恼羞成怒之时，布鲁斯只是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接着像是还没搞清状况那样，慢吞吞地开口“好吧——”
“看来我不得不尽快找个新的CEO，毕竟蝙蝠怪人要求我出席的战后总结会议就在下礼拜。乔娜，我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呢？”
乔娜：“布鲁斯宝贝”当然搞不懂，毕竟她的老板连自家的董事会都不出席。
卡莱尔陷入沉思。
等等……阔佬刚才提到什么会？
布鲁斯的手依依不舍地离开猫咪脑袋，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袖口，朝卡莱尔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卡莱尔还在沉思。
哦，正义联盟的战后总结会议，在瞭望塔上，由正联顾问蝙蝠侠开的会。
！蝙蝠侠！！！！
卡莱尔蹭的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两步拦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布鲁斯，殷切地握住阔佬、不，是未来老板的手。
咦？怎么这么粗糙？
想起来了，阔佬喜欢玩极限运动。
不重要。
“韦恩先生，我愿意！”卡莱尔掷地有声，“我愿意替你出席冗长又无聊的战后总结会议！”
“……”布鲁斯，AKA蝙蝠侠，微微眯眼。
你说什么冗长无聊？
他的鼻尖哼出一道长长的气音：“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有人坚决拒绝了我的邀请。”
卡莱尔专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蓝眼睛，无比情真意切，就差淌出蜜来，他斩钉截铁否认道：“韦恩先生，您听错了！”
一个成功的商人要学会变通！
好在布鲁斯并不那么拘泥小节，尽管他瞧向卡莱尔时仍旧吊着眼尾，但嘴上松了口。
“希望我的钱没有给错人，好叫我下次签署战损赔偿单时少看见几个零。”
“自然，这是我的职责。”卡莱尔满脸笑意，一口应下。
两人身后，乔娜意味深长地看着无知的卡莱尔：这家伙根本不清楚自己将面临怎样的灾难。
“识时务的年轻人。”布鲁斯满意勾唇，拍拍卡莱尔的肩膀。
随即他注意到什么，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弧度。
于是卡莱尔眼睁睁看着蓝眼睛的视线焦点，故意以一种可被捕捉的速度，慢悠悠滑到自己的袖子上。
像是炫耀自己的洞察力，又像是单纯的幼稚反击。
卡莱尔听到阔佬快活的声音：“乔娜，刷我的卡给我的CEO买套新西装。”
布鲁斯挑眉，得意洋洋：“入职礼物？”
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依旧看不惯上司的卡莱尔笑容僵硬：“……韦恩先生破费了，麻烦从我薪水上扣。”
卡莱尔低头签合同的当口，布鲁斯拍拍屁股走了。
签完，他抬头，环视一圈没看见布鲁斯的身影，这才转头：“乔娜小姐，我的新办公室在哪儿？”
“这儿。”
卡莱尔：？
“叫我乔娜就好。”乔娜习惯了老板的壕气冲天，她欣赏了一会儿青年惊得睁圆的眼睛，淡定地推推眼镜：“这栋楼十分钟之前归入老板名下了。”
寸土寸金金融中心的一整栋楼说买就买……
卡莱尔：我不仇富。真的。
“稍等，乔娜，如果这就是我的新办公室。”卡莱尔看向空无一人的公司，漂亮的脸蛋挂上体面的假笑，“请问我的员工呢？”
乔娜：“您。”
“……乔娜你呢？”
青年的眼睛耷拉下来，眼神水润得像路边淋湿的小狗狗，尾音无辜又可怜——等等、好眼熟的作派……
秘书小姐冷酷地后撤一步，拉开距离：“卡莱尔先生，美貌攻击无效，您忘了我的上司是谁吗？”
为了翘班无所不用其极的布鲁斯宝贝！
“不过在公司步入正轨前，我会暂时留下搭把手。卡莱尔先生对公司未来业务方向有什么规划吗？”
“乔娜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卡莱尔瞬间满血复活，并选择性无视“暂时”这个词，“乔娜，韦恩集团旗下有游戏公司吗？”
游戏？
游戏行业的回报率的确很高，但研发周期长，前期投入高，起步阶段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不解归不解，乔娜的职业素养让她思忖几秒后开口：“韦恩集团的主营业务是科技、能源和军工，没有专门的游戏公司，但我记得老板好像在五年前买下了理查德少爷最喜欢的游戏工作室……请稍等、”
她发了条消息询问总部的同事，资料很快发过来。
“风暴工作室，七人团队，旗下五款游戏运营中，去年盈利四百万美金。不过这是个成熟的团队，恐怕他们不会接受您的招揽……咦？”
卡莱尔凑过去：“怎么了？”
乔娜：“工作室两个月前在韦恩集团三年前废弃的旧网址下留过言。”
【我们耗费心血的作品被人反复套皮、廉价发售，我们查到了罪魁祸首，但对方身份有点问题……请帮我咨询韦恩先生，这个情况我们能告吗？（两个月前）】
【请问韦恩先生回复了吗？（一个月前）】
卡莱尔：“……你们换网站没通知他们？”
乔娜：“秘书处通过企业内部通讯统一发送通知……”
卡莱尔：相当于这七个人压根没入编是吧？
乔娜镇定地转移话题：“工作室在英国，你要去的话我现在订机票。”
英国，甚至不在美国，怪不得公司赛博搬家了都没通知你们！
“不了。”卡莱尔本想借两个技术人员，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做套皮游戏的人身份有什么问题？”
乔娜点开工作室发来的资料：“雅各布·威廉姆斯，19岁，哈德逊大学大一新生，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出身于犯罪巷，自小接受韦恩集团的慈善基金会资助并考入大学。”
怪不得不能告，毕竟在市民看来，偌大一个韦恩集团，资助的小孩出息后，反手把人告了。
十倍赔偿金都够不上一次公关费。
“我猜他的照片正挂在基金会的荣誉栏。”
卡莱尔同样是贫民出身，父母在一场械斗中被波及双双身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底层爬上来有多难。
他就读的中学至今只有卡莱尔一个人考入名校，尽管他大二退学，最终没有完成学业。
乔娜的十指在屏幕上飞舞，卡莱尔话音刚落，基金会的照片已经被她调出放大。
“你说得没错，雅各布经常被拿来给犯罪巷受资人作正面宣传。律师团不会同意起诉。”
乔娜瞥了眼认真看资料的青年，开口：
“你看上去想用金钱劝雅各布回头是岸，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正义联盟文化传媒公司’不在任何一个韦恩名下，事实上这家公司的资本实缴人是‘正义联盟’、严格来说是超人、蝙蝠侠、神奇女侠、绿灯侠、闪电侠、海王和钢骨——
对，你没听错，这家公司由超级英雄注册，所以现在请收起你犯规的大眼睛。”
乔娜忿忿不平，老板和CEO过度貌美只会涣散打工人的工作意志！
幸好她是个专业的秘书。
卡莱尔假装没听见她的控诉：“超级英雄控股？韦恩想切割正义联盟和韦恩集团？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乔娜冷笑一声，这是卡莱尔第一次没抓住重点，她大发慈悲点明：“我的意思是，这家公司注册实缴资本只有七万美金。”
卡莱尔大惊失色：“夺少？”
乔娜微微一笑：“七万美金。一人一万。”
别以为超级英雄都是富豪，开公司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还不是只能拿出一万块！
七万块？？！
他以前两身正装就七万了！！
卡莱尔双目无神，喃喃道：“连蝙蝠侠也……”
他以为蝙蝠侠一身高科技，开最贵的车，打一架那是哐哐砸钱，大小怎么也得上个富豪榜野榜，结果竟然生活和现在的他一样艰难吗……
乔娜：“以及，这是老板提到的，超人上次战斗的战损清单，本公司的盈利目标，请你过目。”
一沓厚度不太妙的文件塞到卡莱尔手里。
他随意扫过大大小小的赔偿条目，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一个潇洒的“布鲁斯·韦恩”签名前面是一串长-长-长-长的数字。
“二十亿七千九百五十二万六千……四舍五入二十一亿美金？？！一场战斗？！超人一个人赔的钱！！！”
他不信，翻回第一页看条目，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韦恩通讯卫星X2……
卡莱尔离崩溃只差一美分，他总算知道韦恩为什么让他随便报价了。
别说年薪一千万，就是五千万、一亿又怎么样，卡莱尔要赚的远比这个数字多得多得多。
想想蝙蝠侠……想想蝙蝠侠……没问题，你可以，设想的方案仍然能用，就是资金原因，宣发计划需要略微调整。
卡莱尔深吸一口气，对着玻璃整理了一番，冷静下来。
“我想好第一款游戏做什么了。”
他需要噱头，让人一听名字就想花钱的噱头。
乔娜好奇：“什么？”
卡莱尔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虚地说：“《杀死蝙蝠侠》。”
乔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