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
海浪轻轻拍着偌大的船身,数十层高的海上酒店格外幽静安宁。
解决完大事的纳肯重新推门走进套房,长腿伸到沙发,一只胳膊枕在脑袋后面睡了起来,其他几人也都各自找地方抱臂睡下,值得说的是他们都在客厅,属于苏尔的房间是没人敢进的。
禾奚也不敢。
他坐在一个靠墙角的沙发上,握着通讯器慢慢等耳朵散热,心里有些犯嘀咕,不明白苏尔都把药剂给他了,怎么还不让他走。
不过他短时间也走不了,浴室开了烘干模式,想晾干那些衣服还要等半小时左右,在这之前他打算先老老实实待着。
客厅里的那些人都在睡觉,苏尔也在设有落地窗的房间里没出来,没有人找他的麻烦,他还算比较放松,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
不过很快,禾奚就维持不住原先的坐姿,轻轻蹭挪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挪到沙发边,张望起客厅有没有能喝的东西。
今天他跟着苏尔出门,一整天都待在车里,车外是能热死人的暴晒天气,他连一口水都没有喝过,喉咙早就快接近冒烟的状态。
禾奚看到在进门的玄关处有烧水壶放在桌子上,托盘旁边贴着一张价格表。禾奚站起身看了看屋内的四个人,踩着一次性拖鞋静悄悄去到玄关,垂眼看那张表上的东西。
价格表上大多是上等的红酒,似乎是还照料到有小孩子,底下贩卖着一大堆各色各样的饮料,譬如露露、热可可和可乐等等。
价格也许是因地制宜,异常的高昂,比如一瓶在小卖铺里只卖几块钱的冰镇雪碧,在这里居然能卖到一百多块的高价。
看到那个数字,禾奚脸上露出了一点纠结,还是那种钱不是很够的纠结。
苏尔身边有能屏蔽信号的东西,他的通讯器一直不能联网,也不能付费,去买纸巾的钱都是苏尔给他的。
不过苏尔给了他五百,买完几块钱的纸,剩下的还有很多,苏尔也一直没有要回去……要不然,先借苏尔五十块钱买一瓶冰镇矿泉水?
苏尔看上去并不是很缺钱的样子。
正这么想着,禾奚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道黑鳄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禾奚一惊,踉跄地侧身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上硬邦邦的墙壁,他睁大眼睛看黑鳄,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没做什么。”
黑鳄大概是一睁眼就看到禾奚站在门口,以为禾奚是想要逃走,所以才过来这么一问。
而禾奚在刚开始被吓到以后,又抿着嘴唇重新走回到价格表前。
因为黑鳄是这群人里看上去最稳重最像人也最好沟通的,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那张表,回头小声问黑鳄:“我能打电话买瓶水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是考虑到房间里的苏尔会听到,禾奚声音放得很轻,可他不知道对于一个经常受到埋伏必须时刻警惕周遭环境的人来说,那悄悄话到底有多显眼。
在房间门口拿酒的苏尔手指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走出门,视线落到不远处背对着他一脸期待地看着黑鳄的某人身上。
眼睛很大,睡裤底下的两条腿细细直直,膝盖处晕染着像是花苞似的淡粉色,明明在大太阳底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皮肤居然还白得发光。
从进门起就像锯嘴葫芦一样,半句话都不敢说,没半点儿出息,现在倒是敢眨着那双眼睛问人了,好像还不怕黑鳄,看那样子,倒像因为来的人是黑鳄不是别人才敢开口的。
喝瓶水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苏尔吩咐过禾奚有任何举动都要先知会他。黑鳄皱皱眉,刚想说什么,后面就传来了苏尔的声音,“你想买水,拿什么买?”
禾奚立刻缩回手看向房间门口。
苏尔说话可没有他那么小声,客厅里的几人听到声音都睁开了眼,四五道目光瞬间投向了禾奚,禾奚红了耳朵,两个小小的手掌紧攥起来。
他没想到苏尔听到了他的话,有些无措,“拿钱……拿钱买。”
“你身上有钱?”
“白天我去买纸巾的时候,你给了我五百。”
“我给了你五百,”苏尔点头重复,“那就是我的钱,你怎么拿去买?学校教过你吧,想花别人的钱起码要说一声。”
禾奚抬头瞧了一眼,看到四周紧紧盯着他的视线,只觉得脚下的地板在烧,小声说:“我想确认完能不能打电话,再去问你借的。”
苏尔闻言挑了一下眉,没说什么,看着他攥着纸币的手:“那是我的钱吧,拿过来。”
钱的确不是自己的,禾奚也不敢硬气地顶嘴,垂着脑袋迈着小步子挪到苏尔面前。苏尔看了眼他摊开的手掌,那些买剩下的纸币被叠成了两半。
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口袋里一整天。
现在拿出来都能闻到一股子香气。
苏尔都懒得看禾奚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从他手里拿过钱,单手揣兜就回了房间,殊不知后面的几人面面相觑地瞪大了眼睛,尤其是纳肯,嘴巴张得都有自助餐提供的那枚鸡蛋那么大了。
苏尔绝不是小气的人,一个月出任务给手底下人买东西的钱都够买好几辆游轮,怎么偏偏对禾奚那么一毛不拔,连瓶水都不给买?
甚至人家还是借的,苏尔连借都不肯借,全部拿走了。
禾奚一个人站在原地,最后看一眼那张价格表,怏怏地重新坐回到刚才的沙发上。与此同时苏尔回到房间,拿起响个不停的通讯器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聊了两分钟。
苏尔拿出一根烟,“嗯,知道了,回去等我消息。”
挂断通话,苏尔在原地站了会,两分钟后他把烟丢一边走到床头,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打通了酒店内部的连线。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挺甜美的女孩,热情洋溢地问他有什么需要。
苏尔半阖着眼道:“看着随便送点儿吃的上来,再拿两瓶水,要冷的。”
房间和客厅中间只有一道墙壁阻隔,隔音效果是有的,但是禾奚就在角落的沙发上,模模糊糊地就听到了苏尔说的话,原本失落暗淡的眼一瞬间亮了起来。
但又不敢高兴得太早,万一苏尔不是买给他的呢?
禾奚忍着渴又忍着期待,坐在沙发上左等右等,终于听到不远处响起了门铃,他马上站起来往外走。这让原本起身的黑鳄顿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禾奚一口气就走到了门口,手放到门把上,刚要拧开,忽然又迟疑地停下了动作。
因为上次点外卖结果被苏尔闯进了别墅的那件事,禾奚现在还有点心有余悸,开门之前习惯性想要看一下猫眼。这回也不例外,他微微踮起脚,朝外看了一眼。
长廊里果不其然站着一个人。
但是对方没有拿食物,更没有拿水,两手空空地就站在门口。对方模样高高大大,看起来也不像是酒店的服务生。
更重要的是禾奚看他的样子,竟然莫名的感觉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
就在储应珣的身边!
禾奚睁大眼,彻底想起来了,外面的人就是储应珣身边的人,他见过一两次。
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对,今天储应珣要出门办事,也没告诉他要去哪,这海上酒店是著名的有钱人的休憩地,储应珣会来不奇怪。
奇怪的是怎么会按这间套房的门铃,这里面明明有人,前台不可能再外售,难道是,发现了他在这间房?
正对大门沙发上的黑鳄抬着眼,就见积极跑到门口的禾奚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没开门,而在看了一下猫眼后,忽然惊慌失措地白着脸往回走,脚步急匆匆的。
也没回小沙发上,在几人的视线中,病急乱投医地直接推门进了苏尔的房间。
苏尔正靠在床上微微闭目养神,听到大门被开,皱着眉头睁开眼,问胆大包天闯进来的禾奚:“干什么?”
禾奚一张脸白得透明,因为着急两边脸都发起红,他一边向苏尔解释,一边在房间里打量,声线都有些不稳了:“储应珣的人在门口,我怀疑是,是发现了我在这里,我得先躲起来。”
禾奚进来得急,房间门没关,苏尔听到他说的话,面不改色地向门外的黑鳄送去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人出去打发走。
黑鳄接收到视线,点了点头朝门口走去。
苏尔收回目光,接着就看见禾奚上了他的床,还掀起他的被子钻了进去,整个动作快到苏尔来不及说什么,旁边就细细瘦瘦地钻进来一团。
门外的黑鳄已经打开了门,门外那人果然是来询问黑鳄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禾奚的,开门就直接表明来意。
黑鳄看了眼那照片,说没见过。
那人狐疑地往门内扫了一眼,也没看见禾奚的身影。
他打了通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男人挂断电话便道了声打扰,转身离开。
外面的动静实时传进禾奚的耳朵里,他听见大门被关上,脸蛋被憋得通红地钻出被子。一手去扒拉头上的被子,另一只按在床上的白嫩软乎的手,不小心蹭了下旁边的男人。
禾奚很识时务,整个人出来后,立刻看向苏尔:“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急……下次不敢了。”
他还给苏尔看了看自己的脸蛋和手,“我都用沐浴露洗过,不脏的。”
苏尔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床上没动,此时黑眸看着禾奚的动作,不耐烦,“还敢有下次?出去。”
禾奚忙不迭地下床穿好拖鞋,还把房门给苏尔牢牢地关好了。
被禾奚吵了一回,苏尔也没了继续睡的心思,他起身,准备去拿一瓶酒,没走两步脚步忽然顿住。
他低头,看见某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硬邦邦地鼓起轮廓。
能映到海面的落地窗上,苏尔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慢慢露出一点古怪。怎么变成这样的?
苏尔没什么表情地走向桌前,拿起杯子喝酒,直到杯子见了底也没找到引起这样的契机。
最后他想是因为几个月都忙着那些破事,太久没顾上这东西,所以现在才出了点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