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灵运同居后,方何的幻觉虽然并未完全康复,但他自此没有在公共场合犯过病。除了与乔建宁的关系不尴不尬,方何的生活总算回归了正规。
不仅如此,他逐渐对李灵运的亲热食髓知味。尤其是伴随着幻觉做,好几双手,四处落下的舔舐,几乎能把他逼疯。他哭着摇头哀求,又强势地被卷入下一波欲海。
日子就这么荒淫无度的过,直到那一天。
方何与李灵运靠在沙发上看投影,电影的取景地是在雪后的黄山。每踏一步都会留下脚印,呼出的奶白色雾霭飘散在浩瀚琼宇之间。下看云海翻涌,上看是珊瑚般的雾凇,一个亮堂堂、褪了颜色的三千世界。
“黄山真不错,有机会想去看看。”方何随口说。
李灵运移动眼珠看了他一会,突然问道:“这个周末去吗?”
方何愣住,“这个周末?太突然了吧……”
“周末又没事情。”说着,李灵运已经开始低头买车票。
旅行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了。
当晚,方何没有立刻睡着,眼睁睁看着天花板。他长这么大,极少出远门旅行。少年时期是因为没钱,现在是因为没时间。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雪,是山石,是战战的刀刃似的寒风,是李灵运裹在登山服里的脸……
周六一早,李灵运已经整装待发,方何还在拼命把一件羽绒小袄塞进行李箱里,憋得一头薄汗。
李灵运看了眼手表,淡淡地说:“我去车库开车,你好了在门口等我。”
“好。”
方何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按上行李箱的卡扣,他长吁一口气,拉起箱子刚准备走。可就在这时,他接到了李灵运的电话。
“我房间最‘左边’的衣柜里,有两个冰爪,你拿一下。”
方何没多想,推开了李灵运房间的门。李灵运的卧室干净整洁,颜色几乎只有黑白两色,简单冷漠得像它主人。
“他刚刚说在哪来着……最‘右边’的衣柜?”方何一边嘟囔着,一边看过去。然而最右边的衣柜却有电子锁,上面是八位数密码。
李灵运会设什么密码?
他的生日?
试了试,不对。
难道是……
方何突然紧张起来,微微吞咽了下,小心翼翼输入自己的生日。
也不对。
我在干什么?方何无地自容,涨红着脸捂住额头。幸好没人看见,不然他能从楼顶跳下去。
既然如此,密码肯定就是……
方何输入最简单的八个“1”,果然,锁打开了。他不禁苦笑,心说自己还算了解李灵运那性子。
然而衣柜里没有冰爪,几件叠好的衣服下面,放着一个小檀木盒子。
方何觉得这盒子眼熟,呆呆地矗立了半晌,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见过。他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放着那个巫蛊偶人。
偶人躺在漆红色的真丝绸缎上,旁边是一根布条和三枚银针。
它有个不成比例的大头,上面用鲜红的颜料描绘着扭曲的面孔和空洞的眼睛。四肢细长弯曲,像是被不自然的力量扭曲过。明明是麻布制成,摸上去却有湿漉漉的寒意。
李灵运怎么还留着这个?
深不可测的恐惧在方何心底慢慢升腾,像有小虫子在他脖子上乱爬。他伸手一模,却空空如也。
他看到旁边的布条,心说这玩意太邪门了,扎个蝴蝶结还能可爱点。
说着就拿布条在娃娃脖子上绕了一圈,然后用力一拉——
方何的喉咙瞬间被死死勒住,剧痛攀上神经,呼吸骤然阻断。肺部熊熊燃烧着,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眼前出现了斑斓的光点。它们在他眼前跳舞,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方何失手把檀木盒与偶人扔了出去,木盒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砸出个凹陷的印子。他跪在地上咳嗽不止,空气挤入狭小通道的嘶嘶声,像是老旧的鼓风机。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个是什么玩意?
刚才他怎么会感觉被人掐住脖子?
方何难以置信地看过去,那个檀木盒子仿佛一个四方四正的坟,而布人就像埋葬在里面的自己。
方何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李灵运高中时常看的那些民俗秘术类的书籍,他蚊虫不近身的体质,送给女同事治疗痛经的香包,两人重逢以来自己身体发生的怪事……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
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
口袋里的短信和电话一直在响,但方何已经听不见了,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李灵运联系不上人,只好折返回家里寻找他。
“没有找到冰爪吗?”李灵运推门而入的时候,只见方何雕塑一般僵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巫蛊偶人。
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神却是茫然的。
李灵运的心里咯噔一声,把指甲用力刺进掌心里保持平静。他面无表情走上前,就像无事发生一般说道:“是左边的柜子,不是右边的柜子。别摆弄娃娃了,火车要迟到了。”
“这是什么?”方何抖着嗓子问。
“别人送的纪念品。”李灵运直视方何的眼睛,淡淡地说,“给我吧。”
但方何没有动弹,反而后退了两步。
“方何,快点给我,赶火车要来不及了。”
“这不是普通的纪念品!”方何突然大声吼道,眼里一片猩红,“这是……这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方何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仅是二十多年构建的科学世界观崩塌,他更无法想象李灵运用这个娃娃控制他的时候,究竟以怎样的心态在观赏他的痛苦?
他请心理医生,他怀疑自己是精神病的时候,李灵运是如何在背后嘲笑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方何惶恐地问。
“又突然怎么了,我能是什么人?普普通通的人而已,和你一样。”李灵运轻轻叹了口气,试图靠近对方。
“这小人是你自己做的吗?还是别人做的?”
“方何……”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我下咒的?幻听,失明,香味,被人碰……都是你搞的鬼?”
方何越说下去,李灵运心中越焦躁。方何已经发现了巫蛊偶人的不寻常,此时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
最终,李灵运垂下手,无奈地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方何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突然爆开的气球,巨大的冲击席卷了他每一寸皮肤,将器官全部被挤压成齑粉。
他摇摇头,一把推开李灵运,绊了一跤,跌跌撞撞冲回自己房间。
李灵运立刻追上去,发现方何一手提着拉箱,一手背着登山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去哪?”李灵运慌了。
“离开上海,不回来了。”方何眼眶通红,浑身都在神经质地发颤。
李灵运愣住,慢慢停下了脚步,从背后讷讷地问方何:“什么叫不回来?你的家,工作怎么办?”
“我全都不要了!”方何声嘶力竭地大声说,“反正当年我走的时候抛下了一切,现在无非是再来一次!李灵运,我算是明白了,你在的地方,我根本活不下去!”
李灵运怔怔地看着方何越来越远的背影。
方何又要走。
明明昨晚还依偎在一起看电影,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上次花了十年才找到他……那这次是多少年?
他怎么能再背叛自己一回?
李灵运感觉血液快速冲击着耳膜,咕咚咕咚像是水管里翻涌的水。等他再恢复神智时,他已经在冲上去抢夺那只偶人。
方何自然不可能如他愿,玩命反抗起来。两个高挑的大男人,在搏击中狠狠磕在沙发和桌角上,剧烈的刺痛被肾上腺素暂时压制,只剩下原始野兽般的缠斗本能。
最后,方何被李灵运压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