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围巾的手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
许衷敏锐地察觉到了我那一瞬间的停顿,他的脸变白了。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许衷却朝我笑了一下。
他弯了弯眼睛,眼睫垂了下去,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强硬地将脸部肌肉往上提一样,勉勉强强地拼凑成了一个寡淡的笑容。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吧——回来了就行。”
我把围巾扯了下来。
许衷伸手接了过去,犹豫于烟鱼尾了一下,又补充道:“就算你有事脱不开身,至少看一眼手机吧。”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按开了手机,看了一眼。
我给手机静了音,又开了勿扰模式,现在才发现我在便利店了时候,许衷给我发了十几条消息,没得到回应后就开始打电话。
我对着手机屏幕上几十个红点发呆。
许衷轻轻咳了一下:“沈涣?”
我慢半拍地看着他。
在被江肃洲拉去便利店吃关东煮,听他站在他的视角来考虑我和许衷之间存在着的问题时,我一边猜想许衷会因为久久等不到我而早早入睡,一边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期待他能够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待着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我想过许衷会皱眉,会生气,会冲我发火,唯独没想过他会温吞又顺从地接过了我的围巾,用最逆来顺受的态度面对我。
我仓促地点了点头,准备去房间时,瞥见许衷捏住围巾一角的手指用了力,手背暴起了青筋。
我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浑浑噩噩地洗完澡,换好睡衣后,许衷正在打电话。
那条围巾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柜上。
“……不,什么事情都没有,”许衷瞟了我一眼,他依旧没开免提,继续说,“我知道了。”
我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在心里猜测正在跟他打电话的会是谁——杨明阳?还是许纭?
许衷伸长了胳膊,压低了灯罩,他放轻了声音,听着就有点闷:“嗯?嗯嗯……好。”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上郁结已久的烦闷看上去散了不少:“我会告诉他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没打算问他在跟谁打电话,许衷给手机充上电,躺下来后,侧对着我:“是我姐姐。”
我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我现在的态度相较于前两天软化了不少,许衷原本有着僵硬的身体明显放松了很多,他轻轻将搭在我眼皮上的头发撩开:“她说她会在过年之前回国,想跟你见一面。”
这回是我僵住了。
许衷敏感地察觉到我隐隐的排斥,他有点慌了:“你不愿意吗?”
在台灯昏黄又暗淡的灯光下,我看到许衷眼睛里像盛着一汪有些浑浊而微微晃荡的水。
“她说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我有……这么在意的人,还给你带了礼物,”许衷轻言细语地劝我,“只是见一面而已。”
我狐疑地看着他。
许衷突然就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了,他颓然地垂下肩,又因为自知理亏,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心虚:“这件事跟许钦言没什么关系,跟许家家产更没有关系,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再做什么违背你意愿的事情——许纭在英国进修金融,每天都很忙,我在国内为她计划什么……她都不知道。”
我有些好奇,难道他就不怕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吗?
许衷看出了我的探究之意,他扯了扯嘴角:“在遇到你,又爱上你之前,我……我没想过自己能跟谁共度一生。”
我从来都没听许衷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从我身上的体温里汲取勇气一样,手臂试探地环住了我的腰,将脸埋进了我的颈窝。
我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回抱他。
直到我感觉到自己睡衣衣领紧贴锁骨的地方有了湿意,才发现是许衷紧闭的眼睛里渗出的眼泪濡湿了那一小块布料。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的那段时间特别难熬,”许衷说,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像是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再流眼泪,“我给杨明阳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把你单独留下来,他说没有。”
我就知道许衷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轻轻抽了一下鼻子,抬起头,台灯的灯光太柔和了,衬得他那张脸上的神色格外温柔。
“他跟我说,许钦言来柏林夜了。”
我不想从许衷嘴里听到许钦言的名字,这会让我又想起他的计划。
许衷很耐心,他没有因为我蓦地挣脱开他的拥抱而露出恼怒的神色,可能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的确是他对不起我在先。
“许钦言怎么可能不知道杨明阳跟我交好,他有意在柏林夜里待那么久,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他盯上你了……可明明你才是我的所有物。”
我想纠正他: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不,”许衷倔强地抬起头,他在这个时候就不太像年龄比我大的男人,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我不是在物化你,我只是想拥有你。”
他的手指一点点地摩挲过我的脸,从眉骨摸到下巴,动作轻柔,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又像是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我最恶毒的时候,就是在你告诉我,许志国准备把许钦言从加拿大接回来时,突然希望他能够死在路上。”许衷的喉咙里发出了短促的笑,他可能觉得将这样的心思暴露出来太过难堪,又沉默了一会儿,“你还爱我,对吧?”
我当然还是爱他,才会接受他的靠近、拥抱、低语、抚摸……这些只会发生在爱侣之间的事情。
于是我点了点头。
这句话像是给了许衷一颗定心丸。
他捏住我的下巴,要我低下头注视他。
我能看到许衷眼睛里,被柔光笼罩住的自己。
“你这么这么好,”许衷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我,我一时弄不清他是不是在自言自语,“我怎么就想过要把你拱手让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