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起来之后，车里很快就凉快下来了。
黎清嫌弃身上黏糊糊的感觉，从车里翻出几张湿纸巾，随便擦了擦。出乎他意料的是，李缜车技不错，很平稳，开车的时候也很专注。
黎清喜欢看他专注的样子，不管是工作的时候，还是开车的时候——明明还有着稚气未脱的轮廓，神情却成熟，仿佛在做着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他有时看人也这样，看得人忍不住要相信他，喜欢他。
一路上尽是红灯，走走停停，黎清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的脸撇向窗外，注意力却放在车窗倒影的李缜身上。
又是一个一百多秒的红灯，李缜突然问道：“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黎清呆了两秒，下意识地说了句俏皮话：“时间长点的。”
李缜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说正经的。”
除了工作的时候，黎清不喜欢正经回答问题，特别是这种问题，太认真了反而让人不自在，他笑着说道：“你这样的。”
红灯的时间到了，李缜把车往前开，汇入深夜的车流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这样的是哪样？”
黎清依旧盯着车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道：“积极向上，整天傻乐，年轻有活力，不按常理出牌，小狗似的。”
车终于开到了他们住的酒店，李缜平稳地开入地下车库，熟练地倒车，一点儿线都没蹭到。
“不错啊。”黎清边夸边解安全带。
“喜欢我这样的，那就和我谈恋爱呗。”
黎清转过去看他，李缜双手还扶着方向盘，眼睛亮晶晶的，微微抿着嘴唇，挤出一点点酒窝。
“我不谈恋爱。”黎清失笑道。
李缜一点儿也不死心，追着问道：“为什么啊？”
“太麻烦了，不想谈。”
黎清下车了，利落地关上车门，李缜也赶紧下车，脚步不停地跟在他后头，像绕着主人腿的小狗。
“我不麻烦的，”李缜举起手指发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黎清回头把他伸出来的几根手指又摁回手心里，说道：“不能乱发誓。”
“我真的不麻烦。”
黎清被问得烦了，停住脚步，回头问他：“你喜欢我？”
李缜毫不思索地回答：“喜欢啊！”
黎清毫不留情地回答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李缜年轻英俊有趣，大可以去谈些伤筋动骨、要生要死的恋爱。黎清只有陪他玩玩暧昧游戏的闲情逸致，不想和他谈恋爱，那太折腾了。黎清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工作和生活上，没有多余的精力谈恋爱了，也犯不着这么累。
这样直接又无情的回答，黎清本以为李缜会伤心，会偃旗息鼓。
没想到，李缜压根儿没受挫，他只是耸了耸肩，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在黎清的后头，仿佛黎清什么也没说。
黎清感觉有点儿尴尬，重重敲下去的鼓却一点儿没响。他站定回过身去，看着李缜，很认真地说道：“我说的你明白了不？”
“明白啊。”李缜笑道。
“那你......算了......”黎清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候，停车场里开进了另一辆车，车前灯亮得晃瞎人的眼。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黎清还是下意识地拽了李缜一把，两人匆匆躲进楼梯间里，听着外面陌生人倒车停车的声响。李缜一点儿也不嫌脏，往后靠在灰扑扑的墙壁上，他没站直，视线就和黎清平齐了。
黎清不想看他，低垂着眼。
李缜轻快地说道：“你会喜欢我的。”
黎清心里一阵上火，猛抬眼瞪他，一时语塞，缓了缓，伸手摸兜里的烟，边点烟边说道：“你又不是人民币，谁都得喜欢你吗?”
李缜理所当然地说道：“每个人都喜欢我。”
黎清心里更恼火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法反驳李缜的话，谁能不喜欢李缜呢？黎清真的想不出来。他把烟点了，狠狠地抽了一口。
李缜也犯了烟瘾，摇着尾巴，说道：“哥，给我抽一口呗。”
“不行，不和你讲了，”黎清说，“我要回去睡觉。”
李缜迅速闭嘴，黎清走在前头，他走在后头，经过刚刚停好的车，还有好奇看向他们的陌生人。在电梯里，李缜心情好得很，虽然没说话，却轻轻地哼着歌，黎清越听越生气，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黎清说道：“你…...”
李缜迅速接话：“怎么样？后悔了吗？想谈恋爱了？”
“你的楼层到了。”黎清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缜抓了抓头发，礼貌地和他道了“晚安”。黎清回到房间之后，坐在沙发上，细细地想了想，得出的结论是，是的，他不喜欢李缜。或许喜欢，但只是喜欢他好看的身体，年轻的热情，但那并不足支撑他和李缜谈恋爱。
再说了，李缜这样笃定自己是万人迷，黎清更是觉得自己不能喜欢他，但凡喜欢上一丁点，就是遂了他的愿，那就输了。
睡前，他走到窗边，想要把厚厚的遮光窗帘拉上。
他的窗正对着楼下的海边步道，已经夜深涨潮了，海浪一波一波地拍到岸上。他一眼就见到了李缜在海岸步道上遛狗，已经没有人了，牵引绳也放开了，Sunday在拼命撒欢打滚，远远地就扑到李缜身上，李缜一把将它抱住后又放开，Sunday跑出去又扑回来，这样的游戏来来回回好多次。
黎清“刷”地将窗帘拉上，咬牙切齿地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工作非常顺利，惊艳到黎清的装置效果，同样惊艳到了其他人。临近活动日期，老板辛星星也过来了，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遍展厅，又看了看装置效果，她拍了拍李缜的肩膀，说：“小伙子，实习后准备转正吗？”
李缜扫了黎清一眼。
黎清生怕李缜说出“你和我谈恋爱我就转正”之类的屁话，让场面变得尴尬，紧张得脚趾抠地，移开目光，看向别的方向。
幸好，李缜还是很理智的，说了一两句俏皮话，场面就圆过去了。
夏末秋初的海滨城市，台风依旧络绎不绝，走了一个又来一个，幸而又是轻轻擦过。活动持续办三天，第一日外面下起瓢泼大雨，雨幕让整个天地都变得灰蒙蒙的。展厅里是暧昧的黄光，装置折射的光斑泼洒向四周，展出的有画作、摄影还有文字，都是征集的大家的夏日回忆。
展厅的背景音是黎清选的，是轻灵的钢琴曲配的大自然白噪音，外面的雨声作配，让人内心安静。
这几天，在社交媒体上已经铺开了活动宣传，反响不错，对夏天的眷恋，似乎是大家共同的怀想。因为下雨，线下来看展的人并不多，展厅里比较空旷。
黎清与辛星星在展厅里到处逛。
“你对夏天有什么印象？”辛星星问。
“热。”黎清说。
特别是他们初创业的那个夏天，为了省电费，大夏天也不舍得开空调，两个人在辛星星的那个破出租屋里，热得发疯。那时候，他们俩都囊中羞涩，挣扎求生，与此同时，也都在谈着伤筋动骨的恋爱。
辛星星思维跳跃，明明在谈着夏天，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他喜欢你。”
黎清一下子就听懂了，但又假装听不懂。
“什么？”
辛星星说：“你要不和他谈个恋爱吧，让他转正留下来给我做牛做马。”
“你的良心呢？”
“资本家没有良心。”
【作者有话说】
自信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