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戏是夜景, 今晚正好是晴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轮圆月高悬,厉靖薇松了口气, 这至少不会因为天气拖进度了,嫂子今晚拍完也就能回去了。
殿外的场景布置得特别美, 一棵巨大的仿真梨花树伫立在那里,树冠映衬皎皎明月,缀满洁白花朵的枝桠低垂, 影影绰绰间又是谢静渊的清冷容颜。
今夜白衣仙人将月下舞剑, 却仍放不下凡尘世情, 不得飞升之法,最后气息紊乱吐血, 伤怀挚友。
妆造老师在给顾忱整理着衣摆,厉靖薇则是在给顾忱讲戏:“顾老师,一会儿您舞剑, 能不能在姿态上展现出一种隐隐的孤独感,但不能很明显,毕竟,谢静渊不是会情绪外露的人,所以他的孤独, 也只会让人从剑法中窥见一二,从表情上表现就过度了。”
“唉,我知道我讲得很玄奥, 但这其实是一种最理想的展现, 顾老师要是做不到也没关系, 照常舞一套强大的、有美感的剑法就行了。”
顾忱不置可否,只是点头淡淡道:“我尽量试试吧。”
既然厉靖薇提了要求, 顾忱也就从脑海里找出了一套大致符合要求的剑法,这是某位武林至强者,一生独孤求败却再无对手,而创造出的剑法,强大却充满了孤寂。
厉靖薇又将各个位置的到位情况确认了一遍:“鼓风机再调一下,力度太大了,自然一点……”
“顾老师,您站位稍微再往右偏15°的样子,这个角度月光刚好……”
确认完毕,她瞥了一眼旁边角落处准备好的座椅,她哥怎么还没来?
厉廷钦要来探班,陈助理自然是提前就和厉靖薇的助理对接好,把顾先生拍戏的时间点了解清楚并安排好相关事项,以免耽误老板的时间。不起眼的角落处的座椅就是厉靖薇助理替厉廷钦准备的,很低调,但视野很好。
既然厉廷钦还没来,厉靖薇也不会影响自己正常的工作流程,她拿着对讲机,道:“各部门准备了……action!”
鼓风机吹出“自然”的夜风,吹得顾忱白衣翩跹,伴着明月与梨花,一切都是那么的悠然静美。
然而顾忱一出剑,就把厉靖薇看住了。
好锋锐的剑法!
像是一道明光斩破黑暗,大开大合、酣畅淋漓,剑法的刚与月夜的柔,形成了一种和谐的美。
厉靖薇看得入神,连呼吸都放缓了,连厉廷钦是什么时候在她身后坐下的都不知道。
顾忱太强了,哦不,谢静渊太强了,这样有说服力的剑法,真正的展现什么叫做强大到无人能敌,什么叫做仙界至尊。
但惊世一剑也再无人来和,厉靖薇没能看多久,“嚓”的一声,利剑入鞘,干脆利落,这至美至强的月下剑舞就结束了。
场面一片寂静,白衣仙人持剑静立,月光洒在他的肩头,只剩繁花静落。
厉靖薇忽然就领会到,原来这就是强者的孤寂了。
厉靖薇入神的时候,厉廷钦也在凝视着顾忱,阿忱舞剑时神情很专注,清冷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种圣洁而纯净的美,凌厉的剑法中,又能让人直观感受到他的强大,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他真的不理解,这些粉丝是怎么对着这位清冷孤绝的仙尊,产生出那些污浊想法的。
至于孤独……阿忱似乎真的很孤独,也许……这是自己的过错。
“卡!”厉靖薇深吸一口气,才从震撼中回过味儿来,“天啊……顾老师,您没拍过戏,竟然完美完成了我的要求!每一个玄妙的点都到位了!”
看厉靖薇这个激动的样子,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的厉廷钦瞥了她一眼,不是说靖薇在片场很严厉么?怎么对着阿忱是这个样子?不过靖薇也说得对,阿忱的表演确实很完美。
只是厉廷钦没有想到 ,顾忱还会舞剑,他留学时也会与同学进行骑马、击剑之类的活动,其中不乏一些专业运动员,但阿忱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在这方面最完美、最精通的。
可是,阿忱有这么多强大的爱好与技能,却一直被埋没,可见那三个家庭对他忽视到了什么程度。厉廷钦不禁觉得,每见到这样的情况一次,就是对自己的反思。
顾忱也看见了厉廷钦,微微挑眉,对他淡淡地笑了笑。
皓然月光下,花枝影影绰绰间,一直清冷内敛、不露情绪的白衣仙尊,薄唇边忽然就绽放了这样一个淡淡的笑容。
厉廷钦微微一怔,他知道阿忱生得好,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妆造和氛围下,仅仅是一个微末的笑容,都会来得这样动人心魄。
厉廷钦身后一位工作人员呆滞地喃喃道:“妈妈,我恋爱了……”
厉廷钦回眸瞥了那位工作人员一眼,工作人员被这可怕的气场吓了一大跳。
厉靖薇看到厉廷钦的眼神,忍住笑意,识趣地扭头干脆不去看顾忱,背对顾忱、面对厉廷钦小声道:“哥,你要过去跟顾老师说两句不?”
然而就算这样,她看见厉廷钦看她的眼神依旧不是很和善,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从厉廷钦面前挪开,噢噢,原来是挡住她哥看嫂子了啊。
之前嘉树回国晚宴她哥都不带回来的,现在嫂子一拍戏立马就回来了,看来还是嫂子的魅力大嘛。
厉廷钦简单道:“不了,你按你的流程走就好,我就在旁边看看,不打扰你们。”
他又看一眼腕表,提醒道:“尽快完成吧,顾老师晚上十点前就要休息。”
啧啧啧,厉靖薇在心里暗叹,表面却十分专业而正经地点头道:“好的厉总,那我先继续拍戏了。”现在就已经九点了啊,她哥真是为了老婆欺负导演噢。
现在顾忱是要在殿中打坐,工作人员调整好了打光,并找到了最优越的角度,月光正好从窗棂照进来。
顾忱垂眸闭目,眉目舒展,月光似乎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光晕,厉廷钦只觉得此时更有一种圣洁而不可亵渎的意味了。
然而只拍了几十秒,厉靖薇就喊了“卡”,然后道:“来,给顾老师把嘴里的血包加上。”
“化妆师过来,再给顾老师把嘴唇涂得苍白一点。”因为修炼也不可能一开始嘴唇就白了,妆容什么的都不对,所以这是分成两镜拍的。
厉靖薇一边等他们弄,一边讲解道:“顾老师,等一下您闭着眼睛再打座一会儿,然后作出气息紊乱略带痛苦的姿态,再把血包咬破,要轻一点,只流出一点点血染红唇瓣的感觉……以尊上的强大,吐血也要吐得有美感,您懂吧?”
但厉靖薇身后的厉廷钦却皱了皱眉头,仙尊苍白而染血的薄唇……?这场景让他脑海里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看过的某些不和谐内容,靖薇拍这种场景又是为了表现什么人物形象呢?
厉靖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着说着,就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回眸看一眼她哥,顿时不解?干嘛啊?这么绝美的名场面,她哥怎么还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这都不期待吗?
不过厉廷钦的目光也没有影响厉靖薇的拍戏节奏,准备好后,直接叫了action。
只见打坐中的顾忱平稳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一缕鲜血缓缓从唇角溢出,沾染上苍白而冰冷的唇,他轻轻咳了一下,然后睁开了那双淡漠的眼,可是那双向来平静的眼眸中,此刻却深藏着别样的情绪。
厉廷钦在场边和那双眼对视,瞬间看到了那双眼中深藏着的孤寂与痛苦,而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的不是谢静渊,而是顾忱。
不过,海上的波澜也只是一瞬间,宽广而博大的大海瞬间就恢复了平静。
“卡!完美!”厉靖薇感慨道,“尊上心思内敛,所以就算是最脆弱的时候,伤感痛苦的神情都应该只会有一瞬间,不会过多地泄露自己的情绪。顾老师看来您就算只有一点戏份,也是好好研究过这个人物的……”
顾忱道:“……这场戏对我来说确实挺难的。”毕竟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了,找了半天才找出了这么一点痛苦情绪,也是不容易。
“顾老师您太谦虚了!”厉靖薇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兴奋,“顾老师,真是太感谢您这三天的客串了,简直是救我于水火,现在杀青了,我们……”
背后的厉廷钦轻声提醒道:“九点半了。”
厉靖薇顿住:“……特殊情况,有一天晚睡也是……”
顾忱却被提醒到了,道:“确实,九点半了,现在回去休息恐怕都有些晚了。”
夫夫两人同时这么说,厉靖薇再度顿住:“……”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语速立刻就变快了,风风火火道:“好的,化妆师化妆师!快来给顾老师拆一下头套!”
然后,她看向厉廷钦和顾忱,信誓旦旦微笑道:“马上哦,很快的。”
头套很快就被拆了下来,化妆师再帮他把妆初步卸了一下,厉靖薇又道:“这样吧,顾老师急着回去的话,可以把戏服穿回去,再慢慢换衣服,反正这个角色的戏已经拍完了,把戏服带回去做纪念也是可以的……”
顾忱点头,道:“那就走吧。”在这里把戏服换成自己的衣服,回去洗澡又脱下来再换一次,还是挺浪费时间的。
厉廷钦道:“那行,走吧。”
两人各自走了出去,片场的人见一人戴了婚戒,一人没戴,倒是没有联想到他们是伴侣,只以为这位西装革履的大佬,像网上说得一样,是来拜访神秘的顾老师的。
到停车场,他们才上了同一辆车。
共同坐在后座,厉廷钦看向顾忱,看见他唇畔的一抹暗红,他抽了张纸,道:“这里还没擦干净。”因为是唇瓣偏内了,化妆师卸妆也不好意思去擦,所以留下了。
夜晚昏暗的汽车后座内,厉廷钦拿着纸巾伸手替他擦了擦。
看着那充满清冷感的染血薄唇,厉廷钦脑海中却浮现出昨天无意间看到的文字。
“他的指腹抹过谢静渊唇角的鲜血,却按进了那微微张合的薄唇中,感受到唇齿间的温热,他……”
厉廷钦立刻制止了自己脑海中纷乱的念头,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些污秽的文字也太影响人的思绪了。
于是他移开目光,皱着眉头将纸巾递给顾忱,道:“阿忱,你自己再擦一下吧。”
顾忱挑了一下眉,接过纸巾,也没说什么,自己把唇角的假血擦掉了。
因为上次已经有狗仔摸到了穆氏那家酒店,安全起见,陈助理又安排了另一家高档酒店的总统套房。
进入套房,厉廷钦一边脱掉西装外套,一边道:“你的行李陈助理已经给你拿过来了。”
他解下领带,又解开袖扣,将衬衫袖子半挽上去,帮顾忱把真丝浴袍拿了出来。
顾忱则是在解繁复的古装,脱掉一层华丽的绣银色暗纹的外袍,又脱掉一层衬袍,最里面是一件白色交领中衣,厉廷钦一瞥,就看见了两抹漂亮的锁骨。
然后,似乎是不想穿着这个衣服进浴室,顾忱又把这件中衣脱掉了,因为他一直在锻炼,现在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腹肌,不显壮,却让整个身体的线条特别优美。
“厉总,帮我把戏服收一下吧。”既然说留下来做纪念,还是好好保存一下。
厉廷钦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好。”
和仙尊谢静渊一样,顾忱是冷白皮,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清冷,所以才会有人这样写:
他握住他的腰,低语:“师尊,您看起来如此冷漠,身体看起来也如此冰冷,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呢?”
想到这里,厉廷钦又顿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不该这样冒犯阿忱的。大概是这些文字太有洗脑效果吧?
厉廷钦克制地开口道:“阿忱,冒犯了,要不我先进去吧?”
顾忱有些奇怪,道:“我们都是男的,这有什么冒犯的?”
“况且,”顾忱又把拍戏摘下来的银白婚戒戴回了无名指,“不是已经结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