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巷口,夕阳西下。落日如橘子般辉煌,把温润的流光洒满了一片黛瓦粉墙。
巷子尽头偏安一隅的小院门口,桐卓提了两坛酒抬步往外走。
“等一下。”凌海追了出来。桐卓脚步一顿,凌海的胳膊就围了过来。
“怎么了?”桐卓疑惑。
“领子,褶了。”
凌海细长的手指掠过他的脖颈,从他的颈后翻出折在里面的半个衣领,眉眼弯弯:“早些回来,喝点儿可以,别喝醉了,醉酒伤身。我今日只要轮值半夜,等你。”
“好。”桐卓在他光洁的额头轻啄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凌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抬步跨过门槛入了院子,百无聊赖的提起水桶开始浇花。
今日下了朝,林默前来宣旨,桐卓升任暗卫统领,总领暗卫、眼卫两班人手。
池笛和凌波在大栾国的这些日子,已经培养训练出来一大批精干的暗卫,分别输送给了眼卫和暗卫的两班,空了很久的暗卫所现在又满满当当了。
而桐卓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俸禄也涨了。想到这里,凌海迎着阳光笑的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暗卫和眼卫的兄弟们闹着要桐卓请客,就定在今晚。
凌海让桐卓提了两坛好酒过去,是自己酿的酒,今晚让兄弟们喝个够。
夜色逐渐深沉下来,明晃晃的月光洒满了一整个小院,星子渐微,凉意袭来。
已经是子时了。凌海和过来交班接替的兄弟打了招呼,转身步履轻快离去,像一尾鱼一样,迅速消失在浓墨夜色中。
想着桐卓可能已经先行到家了,凌海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
一路提着内力踏着微湿的露水而归,奔到家门口,才发现大门还是一把锁。
桐卓还没回家。
这场酒喝的时间够长的。凌海无奈的摇头苦笑。也罢,这还是桐卓第一次和兄弟们喝酒,又有暗卫又有眼卫,又是新人又是那几个老人,自然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凌海打开门锁,小心栓好门栓,转身就入了卧房把夜行衣给换了,卷起衣袖,大步向厨房走去。
一顿酒喝了好几个时辰,桐卓回来一定是满身酒气,肠胃一定不好受。凌海想着给他煮点醒酒汤。
净了手,烧了开水,小小的厨房氤氲了一片湿沉的水汽。
门外响起哐哐的敲门声,凌海陷在思绪里一时走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桐卓一向有分寸,怎么会这样砸门?
醒酒汤刚刚煮好,还在灶台的余温下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耳听得门外哐哐砸门的声音越发急促,凌海唯恐惊扰了左邻右舍,都没来得及熄掉炉灶的火,急匆匆就往外走去。
门栓刚一打开,魁梧宽厚的身形就踉踉跄跄扑了过来。
不是桐卓还能是谁?
凌海皱着眉头把他扶稳了,捏紧了他宽厚的肩膀,沉着声音呵斥道。
“怎么回事?喝成这样了?”
桐卓一身浓重的酒气,从衣衫到发丝都是呛鼻的味道,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根本连路都没法好好走。就着凌海伸过来的手,就这么把自己魁梧的身子丢在了他的怀里。
凌海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后退,提了一口气带了几分内力,才撑住了他那么大个块头。
“问你话呢!怎么喝成这样了?啊喝了多少啊?不是只带了两坛过去吗?”凌海一边气势汹汹质问,一边架着他魁梧的身子歪歪扭扭往屋里走去。
桐卓意识飘忽,费好大劲也稳不住自己的步子,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走在深山中一样,只能勉强拢着自己的舌头,稀里糊涂断断续续。
“这群……这群崽子……太……能喝了……海……阿海……我要回家……阿海……还在等……等我……”
凌海光闻他身上散出的酒味儿都已经头昏眼花,原本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听到他醉的神志不清了还在念叨“要回家”,念叨“阿海”,那冲天的怒气情不自禁就消散了一半。
他扶着桐卓在榻上躺好,捏了捏他的脸,凑在他的耳边提了声音道:“好好躺着,不许动!我去给你打水过来擦擦脸,清醒一下!”
“唔……我……我要回家……阿海……”桐卓一边大着舌头支支吾吾,一边挣扎着要从榻上坐起来。
凌海已经出了卧房,手脚麻利的到院里的井边迅速打了一大盆凉水,又从盥室拿了布巾投进水里,端着那一大盆凉水匆匆往卧房走。
桐卓在榻上扑棱扑棱了好一会儿,终于揪到了床头的系带,一把拽住,发软的双脚拖拖拉拉够到地面,歪七歪八就往门口走:“阿海……找阿海……”
凌海端着沉重的水盆刚一推开门,就被这么个魁梧的,大着舌头念叨着阿海阿海的家伙扑了一身——
“哎哎——!”一声惊叫还没出口,眼看着桐卓双手跌跌撞撞冲着他手里的盆扑了过去。
“砰”的一声,一大盆水顿时被掀翻,黄铜盆在半空翻了个身,哐几一下砸落在地上,大半盘的水溅起巨大的水花。
淋了桐卓和凌海半身!
凌海咬牙切齿看着眼前这个醉的迷迷糊糊的东西,水泼了一身还迷蒙着个眼睛,一脸无辜念叨着阿海阿海,刚才按下去的脾气瞬间噌的燃烧到了头顶。
“桐卓!!!”
静谧的小院里发出一声怒吼,炸裂的声音破开浓墨的夜空,在那一方小小的宅院里盘旋。
“给我跪好了!”
凌海一把将桐卓的衣领提溜起来,提着内力运着气将他连拉带拽拖到庭院当中,就着明晃晃的月色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庭院中间,是白天洗衣裳用的搓衣板。
桐卓膝盖一软,就被凌海推着跪了上去。
“阿海……”桐卓迷迷糊糊还在念叨,双眼迷离一片茫然,昏昏然四处张望。
“跪好了别动!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凌海气的牙痒,厉声呵斥了一句,转身往厨房走去。
刚才急着开门,炉灶的火都没熄,又被这一盆打翻的水耽误了好一会儿,凌海急匆匆往厨房走去。
幸好炉灶的柴火不多,燃了一会儿火苗也渐渐小了下去。醒酒汤还没被煮干,凌海赶紧盛了一大碗,拿布巾衬着端在手里往外走。
桐卓迷迷糊糊在庭院里跪着,夜里寒凉的风扑了过来,倒吹散了几分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