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临时有事,苏南没能见到人,但钻石项链还是送到了她朋友手里。
之后苏南回了一趟工作室,黄总一直没走,等着苏南汇报结果。
苏南如实说了,当然掠过了后面搭顺风车那段。霍闻声的态度很明显,他自己也不想再被黄总裹挟着去巴结。
黄总似是而非地嗔怪了两句,遗憾苏南白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
苏南笑笑没说话,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位。
设计助理小唐给他拿来了一份新的婚戒设计委托,说是俞总分过来的。苏南随手翻了翻,见这份订单委托人颇有背景,但没有指定设计师,便让小唐退了回去。
小唐按照吩咐跑了一趟,然后回来传达:“俞总问你什么意思?”
想来俞钦的口气并不好,小唐神色有些小心翼翼。
苏南淡然道:“没什么意思,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哦。”小唐点头,转身准备继续去传话,被苏南叫回来了。
“我自己打休假报告,你去忙吧。”
小唐跟在苏南身边有段时间了,对苏南和俞钦的关系多少了解一点,加上苏南平时没什么架子,小姑娘也就没忍住八卦:“苏老师,你和俞总是不是吵架了啊?”
苏南说:“没有。”小唐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多问,悄声退了出去。
苏南在工作室的职位是设计总监,俞钦算是他的顶头上司,休假申请直接给到了俞钦的OA,然后不出所料没有任何回应。
苏南叹了口气儿,直接上楼口头转述,说要休息几天,养足精神好完成杜夫人的单子,之后的一个月内,都不打算接新活。
俞钦冷声反问:“需要休一个月?”
苏南想了想,解释道:“我答应了瑞贝卡要帮她做个镶嵌,另外,红点奖也在这个月截止。”
俞钦脸色依旧有些沉,觉得苏南这一个个的理由都不过是生气躲他的借口,他不想轻易答应,可看到苏南眼下的青黑,最后还是松口同意了。
在苏南走到门口的时候, 他又冷硬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苏南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刚下楼走到设计部,他就听到一道不快的粗犷男声。
“苏南不做的单子给我做?干什么?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替补了?”
说话的是设计部另一位珠宝设计师杨奇,他履历不错,能力也不错,就是脾气不太好。
Pur Jewellery接受融资之后,规模扩大,人员增加,内部也逐渐开始有了微妙的新旧派系分割,苏南属于元老级别,和俞钦是一派的,那杨奇就是新兴派,和黄总是一边。
不管是出于派系还是出于本身作为设计师的竞争关系,杨奇都总归是和苏南不对付的。
传话的小唐战战兢兢:“这是俞总的安排。”
杨奇说:“那你让俞总来跟我说。”
小唐苦着脸,不太想给他当传话筒,却也不敢说什么。
苏南喊了一声:“小唐,过来一下。”
小唐如释重负,连忙跑过来。
“去把我工作间收拾一下。”苏南吩咐道。
小唐刚走,杨奇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哟,咱们苏总监回来了?见着那位太子爷了吗?”
“我只管把东西送到,见不见到人不重要。”苏南不冷不热地回道。
杨奇嘴角勾了勾:“看来苏总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真以为卖了对袖扣就能攀上高枝。”
苏南没心情理会他,直接走到赵小旭的座位,敲了下桌面:“跟我来一趟。”
埋头改图的赵小旭闻声抬头,迅速起身跟过去。
杨奇哧了一声,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微微眯了下眼睛。
经过线上沟通,杜夫人那边已经通过了设计稿的修改方案,苏南跟赵小旭说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安排,让他按照修改好的图纸开始做倒模,有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
为了方便,苏南还给了赵小旭一把工作间的备用钥匙,让他可以在这间独立工作间动工。
赵小旭受宠若惊,这下确认苏南是真的打算让他参与制作,并非是为了安抚他说的空话。
“可是我来做的话,万一杜夫人不满意怎么办?”
苏南笑了笑:“有我在你怕什么。”
赵小旭立刻笑了起来。
一一安排妥当,苏南去了趟静安区,陪母亲赵女士和保姆周阿姨一块吃了晚餐,又找来隔壁的退休老师梅姨四个人凑了一桌麻将搓到半夜。
期间赵女士问起了俞钦,说许久没见他了,月底苏南生日,让苏南叫小俞过来一起吃饭。
苏南摸牌的动作一顿,用上海话回:“到时候再讲吧,他这个月忙得很,不一定有时间。”
“忙归忙,吃个饭的时间哪能没有。”赵女士不满道。
周阿姨也说:“是的勒,我同俞太太讲了,她也一起过来。”
苏南随口安抚了一句,说到时候再看。
周阿姨笑道:“那就这么讲定了来,我烧一大桌好菜等侬几个来。”
之后的几圈麻将,苏南有些心不在焉,一人输三家,喜得三位女士笑不拢嘴。
周阿姨还说用今天赢的钱给苏南买个大蛋糕,苏南感慨羊毛出在羊身上,还只能笑着道谢。
散场之后,梅老师回家,苏南要去扶着腿不好的赵女士回房间,赵女士没让他来:“侬搞快去休息吧,眼圈黑的和国宝有的一拼。”
周阿姨扶着赵女士回了房间,苏南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房子是苏南留学时,赵女士卖了从前的旧房子置换过来的,当时俞钦的妈妈还借了一部分钱。
苏南出生在崇明,之后没多久因为父母的工作搬到了浦东,在那里苏南生活了近二十年,然后出国留学。然而不到半年,他留在国内的父母出了车祸,父亲去世,母亲伤了腿,法院判定主要责任人在苏南父亲,存款付了赔偿款,苏南算是家道中落。
当时他已经决定放弃留学,回国照顾母亲,但赵女士没同意,她没有残废,不需要苏南放下一切来照顾她。
为此她找到了俞钦的母亲,俩人是多年好友,俞太太慷慨援手,苏南得以继续学业,也是因此,苏南认识了同在法国留学的俞钦,有了之后八年的因缘际会。
俞太太当时还接赵女士去她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让赵女士做她的投资顾问,当时还在俞家做保姆的周阿姨对赵女士多有照顾。
苏南能在国外安心上学,要感谢俞太太,也要感谢周阿姨。她年轻丧夫,老年丧女,无儿无女的孤寡一人,尽管命运坎坷却一直积极向上。离开俞家之后她搬到了赵女士这里,两个人一块搭伙过日子,倒也很舒心。
苏南在这栋房子里住的时间很少,但房间很干净,墙上放奖杯的柜子一尘不染,被子也有刚晒过的味道,这让他感到放松,可还是没什么睡意。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在国外留学时的事。
苏南和俞钦虽然同在法国,但并不是同一所学校,起初俞太太让俞钦多照顾一点苏南,俞钦没多上心,加了联系方式也没联系过。
直到十月底的一天,苏南因为课题作业在工作室待了一天一夜,赵女士早晚的电话都没接到,心急之下,俞太太让俞钦跑了一趟。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彼时苏南因为家庭变故落下了许多课程,一件雕刻作品做到最后一块材料无路可退,俞钦到来之后,三言两句的点拨解决他的问题,让他顺利完成作业,之后还给他买了个蛋糕。
“我妈说你今天过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俞钦神态随意,瞥了一眼工作台上被调得七零八落的金属碎片,“以后遇到这种困难,可以来找我。”
那时候的俞钦,年轻、张扬,有着不掩锋芒的个性和对兴趣所在的热烈专注。
苏南感激过,钦佩过,也曾真心喜欢过,可随着梦醒,就只剩下沉静的怅然与绵长的疲惫。
这种疲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苏南无从考究,但如今已然是到了苏南不想再继续的地步。
看着柜子上的奖牌,苏南想到了他们曾经在国外参加比赛时,俞钦可以为了一次公平公正的评比,当场给主办方脸色,拒绝接受奖项,也想到了他们在回国创业最初时,俞钦宁愿得罪客户也没让那些和其他品牌撞稿的作品上线。
同时,他想到了昨天离开俞钦办公室时听到俞钦和黄总的对话。
苏南的确可以理解成为商人之后的身不由己,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生存是需要折腰妥协的,他愿意试着尽力去周全。
最后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们所谓的妥协,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在因为感情而失去判断。
苏南开始明白,杜夫人的事俞钦或许的确是事后才知道,可他知道之后的反应是“苏南可以理解我的”,于是苏南自己也成了帮凶。
就连黄总都知道,似乎只要是俞钦来跟他说,他总是会答应的。
他对俞钦,可不就是有求必应。
黄总其实说得没错,他们的确不应该再继续感情用事。
也难怪会有“千万不要和朋友一起创业”这种劝告出现。
因为感情,因为迁就,会变得感情用事,会变得有恃无恐,然后又会因为利益,因为矛盾,消耗感情,越走越远。
--------------------
祝大家除夕快乐!!!!新年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