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战赛因为所谓的异能造假检查被迫暂停了,原本大家以为总决赛也会因此延后,谁也没想到,第二天就收到通知,不仅不延后,甚至连正常的守擂赛前的休战期也取消了。
所有电视网络频道上出现了一个倒计时,从20小时开始,万众瞩目的守势大战将在倒计时结束后正式打响。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的守势大战好像特别着急。】
【是的是的!我记得去年的挑战赛和守擂赛之间休息了一周,就是担心选手们势元恢复不足。怎么这次就跟着急办完了事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冠军早就被内定。现在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楼上说话注意点儿吧,这可是联盟政府举行的比赛,怎么可能有黑幕。】
【不是说黑幕,我指的是,所有人都已经对这次的冠军心照不宣了,知道休不休息结果都一样,所以抓紧时间比完,毕竟人家是军部的少校,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其他选手慢慢耗。当然是着急拿了冠军回去干正事呢】
【你干脆就点名雁飞霄了呗。】
【不服。现在积分赛前五里有三个军部的人,一个自由选手,和一个调查局的萧寻。怎么就非得是雁飞霄夺冠?】
【就是啊,虽然雁飞霄这一路打得比较顺利,但严格说起来,那个萧寻的积分反而更高吧?】
【萧寻已经输了。】
【怎么说?】
【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的异能了——大概就是复制模仿之类的。这种异能最消耗势元。但雁飞霄赢在,至今为止,他还没有用过他最厉害的异能。】
【不就是尸偶吗?他初赛打陈厌青的时候用过一次啊。我知道厉害,但也不是多神秘。】
【这你们就不懂了,到人家这种级别的异能者,怎么可能是单一属性?能召唤尸偶,说明他的异能和死魂召唤有关。这可是召唤系最强属性。他应该留着后手呢。】
在倒计时的这段时间,官网里关于冠军的讨论层出不穷。
但聊到最后,基本还是落脚在雁飞霄这个人身上。他自身所带的光环太多了,越扒越有料,顺理成章地收获了最大关注度。
但萧寻的讨论度也一直居高不下。
有关于他没有势元却有异能的传闻,以及他取掉口罩后和大家想象中凶神恶煞完全相反的那张脸,都很容易引发关注。
更重要的是,挑战赛之后,萧寻实在太高调了。
他秉持着反正已经不戴口罩了,干脆就彻底亮相的态度,一天之内接受了十几家媒体的采访。
当别的选手对所有敏感问题都采取避重就轻的委婉回答时,萧寻总是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记者A:“观众朋友们都认为今年的冠军会在你和雁飞霄选手之间产生,但也有传闻说,雁飞霄选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使用出他所有的异能属性,到总决赛的时候,也许他会展示出更多的能力,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萧寻:“他赢不了我。”
记者A:“……”
记者B:“今年总决赛的擂台是经过升级改良的开放式赛场,观众通过自由购票入场观赛,听说官网几万张票已经完全售空,其中有一大部分的观众似乎都是特地赶来支持军部选手的。而有传闻称,调查局这些年在星际人民心中的地位远不如军部,对此,你们调查局会有压力吗?”
萧寻:“都支持军部好啊,多点人到现场支持他们,输的时候也帮忙安慰一下。我们调查局可以少来一点人,把位置让给他们。等赢了比赛我们会自己庆祝的。”
记者B:“……”
记者C:“大家在猜测你的异能属性是复制与模仿相关,但你明明是低级势元,却能赢了同样能模仿异能的选手彼门,观众朋友请我帮忙问一问你,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吗?”
萧寻:“没什么诀窍,单纯就是太强。”
记者C:“哈哈,萧选手很幽默。但是你们是同一属性,你的势元又低于他,按理说,应该不能算你比他强吧。或者你还有别的属性?”
萧寻:“唉。”
记者C:“为什么叹气?”
萧寻:“因为我很难跟你解释这个问题,我理解,在你们的认知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有一天虾米咬了大鱼一口,那就是虾米开挂了。”
记者C:“……那,你认为这种逻辑不对吗?”
萧寻:“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只是好奇。”
记者C:“好奇什么?”
萧寻:“你们怎么觉得雁飞霄和彼门就是大鱼小鱼,我就是虾米?”
一众记者很捧场地为他鼓掌,但言语里多少有些敷衍和调侃:“原来萧选手认为,自己应该是大鱼?而别人是小鱼和虾米?哇……这样的自尊自重与自信真是让人佩服!”
萧寻等他们说完了那些假意奉承的话以后,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也许我是大海呢。”
笼罩他们,供养他们,掠夺他们。
他从来不在这些鱼虾的食物链当中,他决定它们的一切。
萧寻的采访报道,极端傲慢,极端狂妄,极端自大。
他三番五次在镜头前口出狂言,用他那张英俊到可以原地出道的精致面孔,公开挑衅了所有认为他赢不了的人。
噎死了一大堆记者,乐死了一群看热闹的观众,气死了所有在现场和不在现场的军部异能者。
没人再去探讨萧寻的脸好不好看了,因为他的气焰太嚣张,盖过了一切。现在大家讨论最多的是:
【我押5索特,萧寻今晚被军部暗鲨。】
【重金求购萧寻的嘴。用来吵架肯定很爽,全程不带脏,气得人吐血。】
【截图寻寻采访时的微表情,给大家学习学习。什么叫优雅眼神杀。】
【谢谢楼上的截图,学了一晚上,今天出门用萧寻的眼神看人,被追着打了三条街。他们说我没有萧寻的命还得了萧寻的病QAQ】
【话说回来,我觉得他还是太嚣张了,这样不太好吧?人家雁飞霄的采访看起来得体又谦让,这种涵养和素质萧寻输了一大截。我不喜欢这种人。】
【你跟一个混邪逼谈什么素质。】
【我没懂,这是比赛诶,你以为秋游吗?只要没破坏规则,管你什么屁的素质。再说人家萧寻真不缺你一个人喜欢,你没看见选手入住的酒店门口这几天全是排队给萧寻送花的粉丝吗?打个比赛跟那儿装逼,拐弯抹角地拉踩,说人家调查局的选手没涵养。我看是某些人的脑残粉格局不大,真这么谦让直接叫你家那个少校退赛把冠军送给萧寻得了。】
【好骂!】
族地星域和蔚蓝星域之间的K7星际要塞。
这是联盟星系最重要的一个军事要塞,也被人们称为“军部基地”,因为军部最大的军力都集中在这里。常年驻守在这里的军部异能军,被人们称为K7和平军。
尽管如今星际无战事,但和平军在雁江的严苛管理下从未懈怠。
K7要塞守住的是整个联盟星系,哪怕有一刻的闪失,都将是拿整个星系在赌。他们身上肩负着重担。
他们不过联盟的法定节假日,全都按照服役期年限每年拨出一些休息日。除此之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绝对警惕。
只有每年的九月是个例外。
守势大战不仅只是一场比赛,也是每年检验军部个人能力的契机,更是向全星际展示他们训练水平的机会。要塞的每个营地的中心广场都有个大直播屏,平时用来给雁江训话时投屏,只有九月份会用来直播守势大战。
巡逻兵交接换班后,所有人得空的人,都第一时间冲到广场,一个营几百个人围坐在一起观看实况转播。
在今天以前,大家都很兴奋。因为积分最高的五个人里,有三个军部的选手,占了大比。这为整个军部获取了全星际的盛赞。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对于这次雁飞霄即将代表军部夺冠的兴奋之情。
输给调查局这么多年,终于要打翻身仗了,谁能不兴奋呢?
可惜,这一切的狂欢被一个叫“萧寻”的家伙给破灭了。
“这家伙是哪个分局的,看着人模人样,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往年连秦招都不敢这么傲!”
因为往年的秦招从来不接受采访。
“我查了一下,是调查局四处的。奇怪了……他们有这么厉害的人?”
“厉害什么啊!我看了他之前的比赛,不都是靠着异能属性瞎猫撞上死耗子吗!他到现在都没有用过势元作战,还不就是真实能量不够用,作战不会用势元说什么都白搭。决赛见分晓吧。”
众人本来正沉浸在对“萧寻”的愤怒中,忽然有个人小声问了句:“那个叫萧寻的家伙……怎么长得有点儿眼熟。”
很快就有人附和:“是吧!我也觉得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是不是小网红?长得白白净净,没准儿之前在社交平台上发过照片什么的。那些年轻人都爱搞这些。”
“不是不是,我肯定我见过他。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广场上几百个人就都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
最终,一个人双手一拍,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有点像上周刚来的那个医疗兵!”
要塞基地的疗愈所很大,里面的疗愈师全都是冷脸的高岭之花,除非断了四肢烂了脏器,否则普通的小病小痛,都轮不到这些疗愈师出手。
医疗兵则不同,他们通常是B级势元以下的异能者,疗愈能力不算太强,但勤快,经常出入军营,帮忙做个检查,治点小病小痛。
医疗兵通常都是不常驻的,来这里磨炼几个月就走了。所以每年都会换好几轮新面孔。
“哦哦哦,你一提醒我也记起来了!我昨天射击训练中了发子弹,去疗愈所,就是那小子帮我清创来着。他妈的,你有没有见过直接用手扣子弹的?!给老子疼得……咳,虽然我不怕疼,但他技术贼烂,帮我剪绷带的时候还剪着我手了!”
“我也想起来了,年纪轻轻,长得细皮嫩肉,不穿白大褂,也没戴医疗牌,每天穿新衣服,弄得跟个小偶像似的……别说,和这个萧寻确实有那么点挂相。”
“谁啊?技术烂就赶走呗,我们军部现在又不缺人。”
“嘘,嘘,小点声。”
“怎么了?”
“我听说那个医疗兵好像姓雁。”
“姓雁怎么了?我们将军和少校还姓雁呢!”
“……”
“哦你的意思是,这医疗兵可能是雁家的亲戚?”
“肯定是!你想啊,最近这么戒严的时期,对任何外来人士都在严加搜查,这人突然空降,什么证件都没有。而且他还一点都不勤快,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该忙的时候不出现,一到大家睡觉了他就满营地瞎晃悠。我前两天夜里巡逻就看见他一直在战舰塔上看什么……”
“可是雁家那么多旁支,好几百人呢,都是将军的亲戚。他叫什么啊?关系硬不硬?”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都管他叫小雁。”
“别管什么大雁小雁了,你们看那个萧寻,太可恶了,他居然当着全星际观众的面说我们少校叫叛逆期还没过,欠收拾——”
“啊啊啊啊我要去暗鲨他!”
话题就这么被揭过去了,大家继续对镜头里的那个“萧寻”口诛笔伐,而不再关心某个医疗兵。
此时此刻的雁风浔正靠在角落的阴影处。
听到他们说自己和萧寻长得像的时候,便顺手从包里掏出了口罩戴上。
也不怪他不谨慎,在来军事要塞之前,他也不知道在外人口中环境恶劣管理严苛的军部基地,居然还能看大赛直播。
他以为这里信息闭塞到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呢。
“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子,将军的异能都够强的了,生个儿子也这么厉害。这就是基因优势吗?真羡慕。”
这时,有人笑了一声。
旁边的人就问他:“你笑啥?你觉得我说错了?”
“那倒不是,但你这话得指定一个对象。雁将军也不是每个儿子都厉害的。你听过那个吗?”
“哪个啊?”
又扎过来一个人,提醒道:“全星际唯一0势元的传言。”
“哦,那个啊。”说话的人看起来并不惊讶,“将军的大儿子?叫什么什么风来着,这不是传言啊,大家都知道他没异能,那又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事儿特讽刺吗,一家人都牛逼,就出了这么一个……”他把到嘴边的那个字眼吞进了肚子里,压低嗓门,说,“出了这么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那你管呢,人家这辈子吃穿不愁,日子比你过得好。”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将军有个大儿子呢……你们有谁见过吗?他从来没有来过军部吧。”
“我反正没见过,而且估计,他应该这辈子也不会来军部。这种地方哪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少爷该来的地儿,开玩笑,0势元!我都怕他被我飞船尾气给崩没了。”
“哈哈哈你他妈说话真损!”
“行了啊,你们几个,还谈起将军的家事了。找揍!”
“看比赛吧,看比赛——啊?!怎么停电了!”
“哇草!不是吧,我特意换了班来看直播的!”
“别动,别他妈乱动,谁踩我了?”
“谁扇了我一巴掌!”
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雁风浔看着黑暗中鬼哭狼嚎的异能军们,嘴角带笑。整整过了两分钟,才把灯光重新还给他们。但直播屏幕却“坏”了,再也看不成比赛。
团长抄起广播大喊:“集合!集合!怀疑有外敌入侵,巡逻队立刻进行全面搜查,其他人,跟我走!”
雁风浔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他抱着手臂看好戏。
突然停电不是他的临时起意,虽然的确比计划中提前了一点。
看起来是在惩罚那几个嚼舌根的异能兵。但本质上来说,雁风浔也是在提醒他们,特殊时期,不要放松戒备看什么直播。
从不久前开始,各个星域就出现了一些神秘异能者,他们似乎同属于一个组织,虽然还没有确定是不是恐怖分子,但基本已经定性为反联盟政府的存在。
这个神秘组织几次三番地出现在不同要塞,故意挑衅军部营地,但又总是轻而易举地逃走,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初步判断是在打探异能军的军营情况。
所以这些时日,大家都被要求提高警惕,巡逻人数也增加了数倍。
K7要塞离联盟主星很近,这里几乎就是联盟政府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对方真的是什么恐怖组织,那和平军必须要保证,第一时间将他们扼杀。
所以雁风浔断他们的电,其实是在帮他们加强防范意识。
下一刻,雁风浔原本淡笑的表情稍稍滞住。
他很少骂脏话,因为爆粗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一个人看起来失态,有种对眼前的意外感到无能为力的暴躁。
但他这下是没忍住。骂了句:“操。”
随即快速消失在阴影处。
而与此同时,联盟主星,族地星域龙穹。
守势决赛的赛前准备环节,几个选手有的在录制宣传用的视频,有的在做热身,有的在和比赛分析师研究战术。
雁风浔刚把两张通票给了嗷嗷待哺的陈厌青,让他带着宗恕进了内场。一回头又被各种记者包围,他面对镜头已经游刃有余,准备赛前再放点狠话刺激刺激雁飞霄。
突然的一刻,“萧寻”也脸色一滞,低骂了一声。
银门港,调查局总部。
不久前,总部大楼发生了一起爆炸。
然而过去这么多天,新闻没报,媒体没拍,就连大楼都没人去维修打理。无人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偶尔有视力很好的市民遥远地注意到了,发出疑问:“谁和谁打起来了?”
很快就有人捂住他们的嘴:“别问,反正肯定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
这个传言不知道是从谁开始的。
起初军部来到银门港,霸占了调查局总部大楼的时候,有人就说军部要攻打调查局。结果雁江却和辛霍“好好相处”了这么久。导致大家心里又不确定这个仗到底打不打了。
而那场爆炸之后,谣言再次甚嚣尘上。
爆炸的是辛霍的办公室。
上上下下受到牵连的一共有近十层楼,烧毁最严重的是中间五层楼,几乎已经断裂开来,无法再进行使用。
没人知道这场爆炸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当天在那间办公室的有三个人——
辛霍,雁江。和原本不该出现在银门港的辛息。
辛息当时是去找辛霍吵架的。
她目标明确,冲进总部到喽,一进到新货办公室冷着脸刻薄地质问:“怎么了?忍了二十年还是想当回你的局长?嘴上隐退说得好听,这么多年可没少在背后运作,这就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随即一愣,看见沙发上正做着百无聊赖吃冰淇淋的雁江。
据雁江说那个冰淇淋是雁风浔给他买的。但后来辛息听到别人说,整个调查局总部大楼除了辛霍和辛霍的手下,每个人都有冰淇淋。
雁江说不定只是顺便,但他吃得贼起劲。
看到雁江以后,辛息的话便停在了嘴边。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当下,这件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每个人都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自己的秘密。试探,摸索,犹疑不决。
几分钟后,辛息忽然转头看向雁江,说:“我有件事瞒了你,我今天会告诉你一切。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但——”
话音未落,雁江眉梢一抽,心脏猛地一跳:坏了,她还能有比我的秘密更严重的秘密?
但辛霍打断了辛息的话:“你以为雁江什么都不知道?”
辛息一愣:“……什么意思?”
雁江也愣了:“我知道什么?”
辛霍却又语焉不详:“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得先说出来才知道吧?”雁江扬了扬眉。
“我们应该谈谈眼下的问题,吵架是最没有效率的沟通。”
“眼下的问题就是,你想要用我儿子威胁我,获得驻军权,并且压制军部。而辛息想要你永久退位,不碰调查局的事务。”雁江说到这儿,停下。
辛霍笑说:“那么你想要什么?”
雁江说:“我?我想要真相。”
“你已经知道了。”
“一部分。”雁江敛下表情,“我只是知道了,你们想要我知道的那一部分。”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你没有听到你想要的,所以总是不甘心。”辛霍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表情。
一个是他亲女儿,一个是他女婿,但他却用一句话轻轻松松让两个人之间碎了道口子,“这么多年你不过就是想听别人告诉你,萧拂没有死。但你应该知道,这不可能。”
“……”雁江瞳孔怒缩,瞪了他一眼,“你说这个干什么。”
辛霍笑道:“看吧,我就说没有意义,我之后还是少说话吧。”
雁江余光看见辛息忽然一口气没提起来,扶着沙发跌坐下去。
雁江赶紧走到她旁边也坐下。
辛息屁股挪开,他就靠过去。
辛息语气疲惫:“原来,你一直觉得她没死。你背着我在查这件事。”
“抱歉。”雁江低声道,“但我需要更多证据。”
“难为你在我身边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你别拐弯抹角地骂我,我查归查,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没利用我?”辛息气笑了,“那几年你天天和我聊调查局的事,吃个饭的工夫都要打听练寿夫,这些不是在利用?”
“真没有,那就是聊天。”
“你干脆今天一口气告诉我。”辛息斜眸睨着他,道,“你跟我结婚,本质是因为我符合你们雁家对于一个女人婚后的所有要求,或者因为你那时候一蹶不振,所有人都懒得理你,只有我还看得上你。再不然就是因为,你觉得我很会照顾小孩,把我娶回家给你的儿子当个临时保姆——”
“打住打住,越说越不像话了。”
“你急了?那你自己解释,如果你坚信她没死,又为什么和我结婚?你如果每天躺在我身边,脑子里却都在想一个失踪的人,那我们这么多年算什么?”
“这不矛盾。”
“荒谬!那如果她回来了呢?她回来,我还在,这不矛盾?”
“……”
“雁江,你太过分了。”
当时的雁风浔正在隐秘的地方听墙角。他很尴尬。
他本来以为今天辛息来找辛霍,说不定能有点新鲜的事儿,所以才用隐身的异能躲在墙角。
没想到,本来是个秘密大揭露的精彩时刻,竟然被这老头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给转移了战线。
夫妻俩吵架最容易上头,尤其还是自己的亲爹和后妈。
这墙角听得雁风浔浑身难受,极其不是滋味。
但他坚持没有离开,继续听了下去。
辛息继续和雁江掰扯“如果萧拂回来那我算什么”这样的话题,而雁江也努力解释“我只是想调查真相但这不妨碍我们俩的稳定关系”。
吵着吵着,辛息就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推开雁江,走到辛霍面前,双手猛地一拍他的办公桌,说:“今天你做见证,我要和他离婚。”
“离婚不需要见证。”辛霍看着她,“就像你们当初结婚,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总之,从今往后,我和雁江再没有任何关系。”
“不至于不至于。”雁江挠挠头,赶紧走过去安慰,“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谈。”
“我懒得跟你谈。”辛息甩开肩膀,转身就要朝办公室的门走去。
雁江自然是跟了上去,嘴上喊着:“老婆,老婆唉!”
然而两个人谁也没有走出那间办公室。
门把上忽然被火融化,整片金属制的门板附上了一层剧烈的能量场。
辛霍坐着看了他们这么久,终于舍得站起来,打量着他们,笑说:“你们这二十年的夫妻,做得当真是默契。”
雁江和辛息甚至没有找到机会给彼此一个眼神。
雁江下意识地用势元朝着旁边的墙砸了过去,对辛息喊了一声:“走。”
辛息在尘埃炸开的瞬间便要穿墙离开。
可拦在她面前的,是一整排的异能者——她甚至估算不出他们的势元。
这些人都是辛霍在过去的二十年间驯养的异能者,他们或许属性算不上特别,但只有一点:对辛霍绝对忠诚。
他们都吃了兽魄。
辛息和雁江很笃定,因为他俩的势元已经很高,能够这样正面把他们拦住的人,少之又少。现在突然出现了一排,显而易见其中有问题。
两个人收敛了刚才那副情绪上头的表情。
“爸,你干什么?”辛息转过身,淡淡问他。
“你很久没叫过我‘爸’了,听着真让人感慨。”
辛霍从办公桌里绕出来,走到刚才辛息站过的位置,反手放在办公桌上,手指勾起一只笔,拿起来细细观察了一番,笑了,“做工精细,但有什么用?星际审判庭不会接受一只录音笔作为证据。女儿啊,你怎么和一个笨蛋结了婚,也变成了笨蛋。”
“什么录音笔。”辛息很平静地望着他。
辛霍直接将那只笔碾碎,灰尘扬洒在空气中:“我也想问你,为什么放录音笔?你想录下我的什么罪证?”
辛息笑了,反问他:“你能有什么罪证?那时候反对你扩张的人,举荐萧拂当副局长的人,还有对你不利的所有人和事,不是都消失了吗。”
“有些话不能乱说,未免让人误会。”辛霍摇摇头,“我自认前半生为调查局奉献一切,这二十年,更是隐退壳洲从未搅入任何纷争。他们的消失,怎么可能和我有关。”
他话音未落,忽然给了手下一个眼神,一排异能者走上前来要把辛息围住。
雁江几拳将他们挥倒。
本来这是个干净利落的动作,雁江在军部经常这样做。但今天挥拳的时候,有明显的滞涩感——他的拳风带着势元,能让他感觉到阻碍,说明对方的势元比他高。
还好,雁江异能属性够强,面对几个光是势元高但属性普通的异能者,他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他站在辛息身前,看起来刚刚经历了一阵深入的思考。
辛息的话对雁江还是有触动的,他看着辛霍,说:“我以前也怀疑过你退位的真相,在所有人都觉得你不吞并军部誓不罢休的时候,你却突然退了,没有道理……但二十年是个很可怕的时间,它漫长到能让一切假的变成真的。”
就算起初雁江怀疑过辛霍的退位有蹊跷,也最多只是想到,辛霍和练寿夫之间的权力争夺。
辛霍失败了,被驱逐出调查局,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而辛霍整整二十年,都没有再出山,这足以证明,他已经彻底放手了。
直到今天,辛息突然质问辛霍这些问题。雁江才意识到,时间是成本最高,但最有用的一种谎言手段。
只要肯花时间,再假的戏,也会变成真的。
但辛霍要骗的人,恐怕不是单单雁江罢了。他是想骗过联盟政府,骗过星审,骗过整个星际。当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无害的时候,他“被迫”重新出山,接手了调查局。
多么顺理成章。
连联盟政府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背后可能牵扯到的巨大问题。
辛霍却笑了:“你们两个疯了吗?所以你们现在是觉得,我杀了当年的那些人?我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何必还在壳洲虚度时间。”
“你当然杀不了他们,但你利用了孩子!”
辛息终于有些忍不住,拔高音量红了脸,“你明知道他的异能容易失控,所以那天才把他们都引去医院。你和练寿夫联手,刺激了那孩子,所以,所以他们才……”
“都是你的假设。最初我就和你解释过,这件事完全是意外。练寿夫这人心术不正,阴狠毒辣,他确实有可能是当年那场重大事故的凶手。包括现在,我们调查局也正在追查他。但怎么可能会和我有关呢?”
辛霍重重叹气,“你为了这件事,跟我冷脸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在冤枉我。”
“我也想相信你,不……我曾经差点相信你。但是你竟然怂恿霄儿……”辛息似乎说不下去,捂着脸,声音颤抖,“你让我恶心。”
“真可怕,一个女儿竟然这样想自己的父亲。”辛霍很遗憾地看着她,“霄儿进入门桥的事,确实很让人痛心,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吃下那么多兽魄,险些要了他的命,如果是练寿夫干的,我一定会亲自将他处刑。”
“你别再装了!那时候是你告诉我霄儿在死亡岛,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到那种地方去?”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为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全都要算在我头上?”
“那是因为所有证据都被你抹掉了!”
“所以还是没有证据?雁江啊,这种没有证据的话,你可别让她再乱说。否则星审和联盟政府的人听了,跑去审查霄儿也就罢了,万一查到浔儿怎么办?”
辛霍对雁江微微一笑,“你最重视的大儿子,你舍得让他成为阶下囚吗?”
雁江脾气出了名的暴躁,要不是辛息压着他的胳膊,他已经冲过去把辛霍撕成两半了。但这会儿只能忍着怒气,和他周旋:“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老套了,现在是想用威胁我,来代替解释?”
辛霍看了他一眼:“怎么?她随口发了两句牢骚,你就信了?她有时候太过感性,容易钻牛角尖。”
雁江:“你如果真的和当年的事无关,那就和我去一趟星审。”
辛霍默了片刻,轻轻一笑:“想要审判我,那恐怕浔儿也逃不过。”
“事到如今,你还是想用孩子来给自己当挡箭牌。”雁江露出嫌恶的表情。
“那你敢赌吗?用你儿子的命?”
“……”
没有人再说话。
雁江脖颈的青筋暴起,辛息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丢开手再次想离开,一眼都不想再看辛霍。
担这次还是没能走掉。
辛霍摆摆手:“好了好了,我实在和你们说不通。这几天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平复一下心情吧。我让人把员工休息室给你们收拾出来,放心,条件比起军事要塞的基地宿舍还是要好不少。”
雁江眼色一沉,作出了备战的姿态:“你试试。”
辛霍叹了声气:“一家人,打打杀杀像什么话。”
然而话音未落,他亲自动了手。
爆炸发生的五天后,明明是守势大战的决赛之夜,但秦招的病房里一片死寂。
大家对于总部大楼的爆炸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猜测——那天以后,雁江就没有出现了,病房里原本守着的异能军,一夜消失。
他们不是被撤离的,而是被杀了。
这只能说明,雁江和辛霍撕破了脸,而雁江输了。
温闻在落地窗前沉默了48小时,不吃不喝不睡觉,谁和她搭话,她都没有反应。对她而言,似乎一切走到头了。
彭呸呸的手机关机了一整天,她也没有充电。什么游戏都不想玩。
边穆一直都是个温顺沉默的人,但他这些天却变得很爱说话。因为他不说话,别人也沉默,病房就更显得死气沉沉。于是他努力找话题,打开电视机,搜索最热闹的频道。
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一开始他们还幻想过陈厌青会不会聪明地发现问题,给他们凿一个空间隧道让他们逃走。
但后来意识到,这里已经装了专门针对空间异能者的阻隔装置,有来无回。陈厌青现在不出现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一个病房再大,也就一百多平米,来来去去就是这么些人走动,想出去就会惊动辛霍的手下。待在这里,换谁都烦了。
当然,雁风浔除外。
他好像每天都保持很稳定的情绪,和很健康的精神状态。
他从来不叹气,脸上带着一丝不知死活的慵懒笑意。每天要不然就是在沙发上睡觉,要不然就是大晚上抹黑拱进秦招的被窝里。
也没有人会阻拦他,反正现在这个情况,大家只会把雁风浔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当做最后的狂欢。
辛霍的几个手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私下管雁风浔叫“那个蠢蛋”。
“那个蠢蛋还不知道他爸已经被关了起来。”
“那个蠢蛋死到临头还只知道守着一个醒不过来的人。”
当他们对雁风浔的愚蠢评头论足的时候,雁风浔正在被窝里和秦招玩手指。
戳戳食指指尖,他能共感秦招的想法,戳戳小指指尖,秦招能共感他的心情。就这么一戳能戳好久。
有时候秦招也想睁开眼睛看一看雁风浔,其实这已经无关紧要了,但雁风浔还是会逗他,故意把他眼皮捏住。
秦招张嘴咬一口他的手腕,他就可怜巴巴地蹭蹭秦招下巴。
前一天夜里,雁风浔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秦招有些躁动。
具体体现在,秦招装睡的时候会一直翻身,频率高到令旁边的边穆惊喜大叫:“秦队是不是醒了!”
辛霍的手下立刻看了过来,警惕地摸上了病房里的各种装置开关。
彭呸呸一脚踹边穆膝盖窝:“我是医生,他醒没醒我还能不知道?你吵什么吵。”
“……对,对不起。我只是看到队长翻身,有点激动。”
“翻身多正常?他是陷入深度昏迷,又不是植物人!”
“哦哦,好吧。”边穆很难过地瘪着嘴,蹲到一旁去了。
彭呸呸能感觉出来他的低落,其实边穆不是因为被她骂了才委屈,而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秦招醒了就可以带他们从这里闯出去。
但现在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
彭呸呸凑到他旁边,跟他一块儿蹲墙角,小声说:“没关系,会好的。”
边穆嘴巴依然瘪着,却努力笑出来,说:“嗯嗯,会好的。”他站起身,打开电视,又准备重新发挥他假装积极的心态,给大家看点热闹的电视节目。
然而今晚是决赛预热,全星际所有大的频道都是相关报道。
边穆的眼睛一看见守势大战决赛的宣传海报那一瞬间,就倒抽了一口冷气,惊恐地关掉了电视机。
那几个辛霍的手下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边穆咽了口唾沫,尴尬一笑,说:“我,我有点困,突然不想看直播了。”
边穆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在打鼓:总决赛上那个守擂的积分赛第一名的人,只要他没瞎,他很确定就是雁风浔。
可是他一抬头,雁风浔就在床边坐着,低头数秦招的眼睫毛。人就在这儿,那电视里的是谁?
而且彭呸呸明明也盯着电视机,却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
边穆想,难道真是我看错了?那要不要,再看一眼?
他刚想再打开电视,彭呸呸就喊了他一声:“边穆,过来陪我打一把游戏。”
边穆怀着满腹疑惑,走了过去。
雁风浔憋笑憋得难受。
他也没在数睫毛,他在捏秦招的眼皮。他知道秦招很想看守势大战的决赛。
“萧寻”会替调查局夺冠,但到底怎么夺冠,秦招想知道,想亲眼看见。
他激动但眼睫毛颤抖,嘴唇抿得发白,只要有人凑近了看,就会发现他一点都没有个病人样。雁风浔只能把整个人往下压,挡住别人看向秦招的视线。
他捉起秦招的手,戳了戳他的指尖。
——不急。
秦招也戳戳他。
——急。
“……”雁风浔扶着额,想笑却又只能保持不动。
——再忍一天。
——一天后比赛都结束了。
——不会那么快。
——什么意思?遇到麻烦了?
——应该算是意料之中的麻烦。
——雁飞霄知道封印的事了?
——不,不是赛场那边。
——辛霍对你父亲下手了?
——不,也不是总部这边。是军事要塞,我爸的和平军驻守基地。我发现有一只奇怪的军团,正在逼近K7要塞。
手指停了会儿,又重新戳戳雁风浔。
——你到底有几个分身?
——就三个。
——太消耗了,你的身体会超负荷。
——别担心,应该能撑到最后。
雁风浔还想通过共感给秦招说点什么,忽然手就被拽进了被窝里,他整个人都差点被拖过去。旁边的异能者投来怀疑的视线,雁风浔冷冷瞪回去:“看什么,转回去。”
对方很不屑,但碍于现在雁风浔的身份仍然是辛霍的外孙,所以没有在明面上和他起争执。
被窝里,秦招捏着雁风浔的手指,稍稍用了一点力,惩罚性地掐了他一下。
雁风浔把脑袋埋下,委屈得很。
——轻点,我疼。
——你不疼,你厉害得很。
——我算好了的,其实三个分身所需要的体力不多,只要在此期间我不使用空间异能,体力就能维持到后天。明天的总决赛上,雁飞霄就会解开我的封印,我的时间很宽裕。
秦招收回手不理他了。
雁风浔追过去戳戳他的掌心,秦招给他拍了回去。
单纯创造三个分身确实不耗体力,但如果三个分身同时都在使用异能,那雁风浔消耗的能量将是成倍的。
雁风浔算好的前提是,一切都在他计划内。
但秦招却担心变化。
三个分身所处的三个地方,都随时可能发生不可估量的巨大意外。
首先是银门港总部这边。
辛霍有很大可能早就发现秦招的昏迷是假装的。他不揭穿,只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秦招死不死,他在乎的是秦招和雁风浔还在他的手上。
秦招如果醒了,就算他不揭穿辛霍,辛霍也会想办法再弄死他一回。但只要秦招肯一装到底,他和雁风浔对辛霍而言就暂时没有危险。
他俩乖乖待在这间病房,辛霍也自然不会发现其他两个“雁风浔”的行动,这是一切的大前提。
但万一辛霍突然不想陪他们演了呢?
他随时可以像和雁江撕破脸一样,冲进病房来,和雁风浔秦招也撕破脸。
连雁江也悄无声息地被拘禁了,可想而知,辛霍现在的实力如何。
到时候,雁风浔封印未解,病房里这几个人凑一块儿,能够反抗辛霍吗?
再退一步,就算辛霍这边没有变化,那守势大战,雁飞霄就能完全在计划内吗?
打破封印的前提是,雁飞霄相信档案袋是雁风浔的“开挂神器”,并且一次性能够使用出超过50000的势元。只要其中一个条件不满足,封印都可能无法打破。
那到时候,雁风浔就会在全星际的观众面前,变成靠作弊打进决赛结果成为自己亲弟弟手下败将的人,更严重一点,雁风浔会被逮捕,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查。后续的一切更是难以预料。
秦招光是想到这里,就已经头皮发麻,他不敢想象,雁风浔怎么敢还创造第三个分身,去的地方居然还是K7要塞这种军事重地。
他一直知道雁风浔胆子大,但这一刻,才深有体会这种胆大妄为是多么的让人不安。
这世上没有能让雁风浔害怕的东西,这就是秦招害怕的。
有那么一瞬间,屋子里的电灯闪了一闪。
紧接着,忽然就停了电。
辛霍的手下警觉地靠近门窗,以为有外人闯入,温闻和彭呸呸则兴奋地靠到一起,他们也以为有人闯入。
只有边穆反应慢了一点点,他比所有人站起来的速度慢,所以他看到了,在停电的一瞬间,雁风浔钳着秦招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下去。
“我这边没有敌人。”
“我也没有感觉到任何势元能量场。”
“……看来,只是跳闸。”
“爆炸之后一直没有进行维修,估计供电系统出问题了。派人检查一下,不要姑息任何细节。”
“是!”
一切恢复了平静。
等电恢复了,光重新照亮这件屋子的时候,雁风浔还是保持着停电之前的姿势,手伸进被窝,和秦招牵着手指。
温闻与彭呸呸情绪起伏后,脸色都有些惨淡。
只有边穆,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