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把脑袋往他怀里一埋， 整个人都透着蔫巴巴的气息，一句话也不说，看起来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程颂看着， 试着把人埋着的脑袋往外刨了刨， 被挣扎着反抗了一下后， 轻声道：“我不动了。”
听见这句话， 010这才继续埋脑袋， 还蹬着腿努力往程颂身上爬了两下。
程颂叹了口气， 把人往上抱了抱：“谁欺负我们林楼了？”
010闻言， 就开始委委屈屈地呜：“树！我都没有睡好被吵醒了呜！”
程颂哄着人， 伸手摸到这人露在外面冰凉的手，轻声问：“还有什么？”
010继续呜：“树枝吓我！还追着我跑，好冷哦，我的鞋子都跑掉了。”
他说着， 想到自己吃的嫩芽， 飞快地把这件事跳了过去。
程颂面不改色抱着告状精， 闻言低头，看见这人露在寒冷夜风中小巧的脚， 伸手碰了碰。
比手还冰。
程颂沉沉地呼了口气，怒气积蓄在眼底，被一点不露地压在了温和的表面下。
“好大委屈，”他低声哄似地道：“这要怎么办？”
010抱着他， 呜完了，眼睛也真的变得红红的了。
他记起来刚刚在人类身边的异类感，虽然程颂也是人类， 但是好像不太一样。
他小声说：“要哄。”
声音又哑又黏，想必是被风吹寒到了嗓子。
程颂颇为耐心：“怎么哄？”
他用手指抹了抹林楼微红的眼尾， 林楼受了大欺负，水润的眼睛可可怜怜地看着自己，程颂还能感觉自己指腹摸到几分湿意。
他给人止着眼泪：“给你揉揉眼睛好不好？还要怎么哄？”
010小声说：“要抱。”
程颂把人抱得更紧了点。
010于是往上蹭了蹭，耍赖似的：“不知道，要哄呜呜呜！”
程颂被他顶得轻轻往后仰了仰，怕把人脑袋撞疼了，伸手拢住这人额头轻缓地揉了揉：“怎么变成了小火车？”
他放轻了声音，逗人开心似的，刚刚的冷冽全部都变成了温暖的春水，正缠绵地围绕着林楼，想要让人舒服些。
010听见这话，原本要停住的呜卡了卡，震惊地撑起上半身看了看他，然后大声宣布：“我就要呜！！”
是小火车也要呜！
010告了一通状，才记起来自己只提起了一嘴罪魁祸树，他蹦跶下程颂的怀抱，回头看看，看见郜飞尘和李肖已经呼哧呼哧喘着气到了这群人旁边，于是用手往屋子后头一指。
他小声说：“树很过分，要帮我欺负它。”
然后程颂就看见了正在往外冒烟的榕树。
他这才知道林楼脸上的黑灰是哪里蹭来的。
此时榕树的树冠已经被烧得卷曲起来，身后追着的丧尸被小队的人当在几步之外，浑身上下还冒着烟。看起来也吃了不小的亏的样子。
周围的董奉孝几人神色一下子变得相当诡异，倒是程颂面不改色地伸手裹住林楼的手指，放在唇边很自然地亲了一下，看见他手指上带着些被木刺划过的白痕，脸色沉了沉。
他说：“等着。”
010愣了一下，就看见程颂让人拿了椅子过来给他坐，又大步回了趟家，拿了双新鞋给他穿上。
等做完这一切，程颂才拎着刀往冒着烟的榕树那头去了。
010：？
他有点呆，看着程颂跑掉的背影，整个人软软地趴在椅子上，小声嘀咕：“等回来也变得脏兮兮。”
董奉孝和蒋从云几人带着人跟上前，结果见此时程颂已经到了那冒着烟的榕树洞附近，滚滚大火和浓烟似乎都没能遮挡他的视线。
手腕那么粗的树根缠绕上他拿着刀的手腕一绞，竟被他反手按住，一点点用力拧断了。
蒋从云看得目瞪口呆，等程颂神情冷漠地往那树洞里再靠近几步，蒋从云才不住地往身边董奉孝身上看。
董奉孝苦笑了一下：“就算是我也没进化到这个地步啊。”
蒋从云虽然失望，也觉得情理之中。
她们小队这次被榕树树根拖去了附近的天井里，顶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根封住了，当时还以为会死在这里。
眼看程颂轻松地对榕树下手，自己的新仇旧恨也都涌了上来，抓紧武器冲了上去。
另一头，程颂正专心致志地低头砍树，还盘算着这树应该也有个晶核，不知道能不能拿给林楼玩。
他想着想着，忽然视线一定，看见缠绕在树身上一束奄奄一息的嫩枝带着整齐小巧的一排……牙印
程颂愣了一下，冷不防被新扑上来的树根缠绕住，低头想砍断时，看见树根上带着更完整，一看就没咬下来的牙印，更是一停。
他像是想到什么，原本冰冷的神情散了。
程颂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树根养得活，想起来林楼念叨着要养树根的事，一刀斩下去，看这截树根软软掉了下来，伸手抓住了。
等程颂回来，原本只是冒着黑烟的大树已经烧起了红色的大火，刀上暗绿色的枝叶泛着股草腥味。
010左右看看，看见程颂身上依旧干干净净，只是带了一点火烧过的烟味，又看看自己。
他沉默了一瞬。
可恶！
程颂没察觉，见人乖乖等着自己，笑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蹲身问：“等久了”
程颂眉眼英俊，难得这么温柔地笑起来，像是生怕让他今晚再受什么惊吓似的。
010摇摇脑袋：“没有。”
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忙着给李肖和郜飞尘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看他。
程颂点了下头：“那我们回去？”
010看看整棵树都在往外冒烟。
现在像是熔岩蛋糕。
他吸吸鼻子。
闻起来不像。
010问：“死掉了吗？”
程颂口袋里还揣着一截树根，此时面不改色地说：“死了。”
他笑了一下：“欺负林楼的，我们就要欺负回去，是不是？”
010重重点了下脑袋。
他点完头立刻看了一眼反派值。
没反应。
010于是小声补充：“可以小小地欺负一下。”
程颂身上带着点淡淡的甜香味，想来是刚才砍树的时候沾染上的。
010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一次好吃的。
010想着，又黏黏糊糊地抱住了程颂，解馋似地闻来闻去，忽然想起来什么，委屈地说：“还有花盆。”
程颂顿了顿，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轻声问：“这么过分，连你的花盆都抢走了？”
010强调：“偷走了！”
程颂“嗯”了一声，他见人指完了，于是一手托着010的屁股，轻而易举地单手把人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武器，交给旁边的队友。
他道：“好过分。”
010像是得到了底气一样，哼哼唧唧地往这只凶兽身上蹭蹭，嘴里还重复道：“过分！！”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不仅开始冒黑烟，甚至内部都开始燃烧起熊熊大火的榕树。
郜飞尘的嗓子也给刚才熊熊燃起的大火熏哑了，此时满脸都是黑灰，被人拉到一边用衣服擦着脸。
他闻言哑声道：“别看了，树下还有不少死人。”
还有一些还未变成被榕树支配的丧尸，就自己自杀了的人。
刚刚杀死榕树，完成任务，意气风发大步走回来的董奉孝像是被一盆冷水淋下来似的，纵使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心下还是一片寒凉。
他低声道：“我知道。”
似乎感觉到周围沉闷的气息，010忽然从程颂肩膀处抬头，看了董奉孝一行人一眼。
他没说什么，但是澄澈纯黑的眼睛黑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看得董奉孝下意识将程颂叫住了：“程颂！”
程颂看了他一眼，董奉孝张了张嘴，想提醒他要是林楼被榕树伤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变成丧尸。
可是身边还有两个一起活下来的同伴，他不能这么说话。
董奉孝于是委婉道：“小心点，你也看见了，那树还没死透。”
010猛点头。
程颂“嗯”了一声。
董奉孝看他半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似的，还伸手把林楼冒出来的脑袋按回去。
董奉孝没忍住，走上前低声道：“不是我扫兴，但是规矩是这样，郜飞尘和李肖都得找个屋子关上一天，确定没有变异的迹象，林楼也不能例外。”
程颂伸手把林楼耳朵捂住了，还把依旧挣扎着想冒出来的脑袋按住。
他淡淡道：“我知道。”
前段时间出了任务他们也得这样，尤其是程颂，要是感染了，整个临时基地的人都不够他打的。
只是林楼不知道，看程颂出完任务就呆在房间里，还以为他是累了，整天黏糊糊地跟在他身边，也不出门。
程颂想着笑了笑，转身一边抱着010，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众人去收拾残局。
小队连带着救回来的蒋从云一行人，一共有将近二十个人，此时各自拎着油桶往榕树的方向去。
至于调查这榕树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或者对人有什么样的危害，就得董奉孝一点点做了。
等安排完这一切，程颂把人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房间里还残留着010跑出去时乱糟糟的景象，程颂低头瞥见了一只鞋子，他说：“跑掉了？”
010说：“爬出窗户的时候爬掉了。”
程颂轻轻笑了一声。
010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我的刀也坏掉了。”
程颂说：“正好换新的。”
010晕乎乎的，觉得今天晚上的程颂特别好说话。
去砍树的时候也不凶。
程颂没有说这次处任务是怎么找到蒋从云的，只是默不作声地出去弄了盆温水，端到床边给人擦拭足踝上沾染的泥土。
林楼脚踝长得小巧精致，暖玉一样的皮肉下泛着青紫交错的颜色，还有被狠狠勒过后留下的红痕。
程颂见着这一幕，眸色更冷。
他默不作声地把人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林楼的脚踝，一点点从下往上捏按着，确定这人没有伤着骨头。
010踩着他结实紧绷的大腿，几乎要被这人灼热的温度烫伤。
他被摸得直蹬腿，一个劲把脚往回缩。
程颂手一紧，圈住了脚踝，把人拖了回来。
“呆着，”程颂说，“躲什么？”
他耐心地用毛巾把林楼的腿上沾的灰尘都给擦干净，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有细小的伤口之后。
他在心里给榕树又记上了一笔，面上波澜不惊，只是从一边拿了药来给人擦。
010身为丧尸，感觉迟钝，但不知道是不是榕树的原因，现在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脚踝上传来的疼。
010的脸皱成了一团，小猫似的，苦大仇深看着程颂的动作。
程颂被他看得无奈又好笑：“给你带了糖。”
他说着，侧了侧身，示意林楼自己拿。
010：！
他从记忆中唤醒了什么，看看专心给自己擦药的程颂，找到糖之后飞快地拆开了好几颗糖。
程颂眼也没有抬，听见窸窣的塑料声，垂着头道：“只吃一颗。”
010：“不～要～”
他小声，非常硬气地说：“今天要吃很多！”
他说着把拆开的几个糖一股脑吃了，糖分齐刷刷地触及到几近死去的味蕾。
久违的酸味爬满了整个口腔。
010呆了一瞬。
“酸的？”
程颂感觉掌下人的小腿猛地绷紧，他皱了下眉，还以为是自己太用力了。
下一秒听见这话，眼眸一深，抬起头端详了林楼震惊的小表情一会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要吃很多。
程颂今晚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笑了一声：“终于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