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拍卖官话音刚落,蒋云澜再次举了牌。
拍卖官紧跟着报价:“两百一十万,还有要加吗?”
傅新词抬手。
拍卖官:“两百二十万。”
全场开始躁动起来,大家的目光在后面那排来回穿梭,轮流打量雍容华贵的女人以及俊朗桀骜的年轻人。
在座也有认识蒋云澜的人,他们不免对傅新词多看去两眼,心道年轻人大概不知道蒋云澜的厉害,才敢跟她抢东西,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傅新词望着前方,举手。
拍卖官:“两百二十万。”
周围窃窃私语声变响,谁都看出来那个女人和那个年轻男人顶上了,按两人出价时的利落程度,似乎一时半会都不打算放手。
马力刚左右两边各瞥一眼,悄悄对沈意道:“那是你朋友?提醒一下吧,这么斗下去容易得罪人……”
不用马力刚提醒,沈意也坐不住了。
他难得失态,一手抓住傅新词的手腕:“你买来干嘛?送我吗?”
傅新词偏头看来的同时,另一只手又轻松随意地举了一下,于是拍卖价又涨十万。
配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成了一个无情的举牌机器。
“送你啊。”
沈意眉一拧,面色有些涨红:“我不要。”
傅新词举了下牌子:
“为什么不要?”
“看不起我?”
两人短短说话间,那件花觚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两百六十万。
眼见傅新词又要举牌,沈意探过身压住他另一只手,按住不让动。
傅新词跟沈意对上视线,等他看出沈意的意思,不甘示弱地一挑眉,声音有点冷:“你是不是怕我妈?”
拍卖官见场上没人再举牌,手中的锤子缓缓举起,重重落下,一锤定音。
“青花春夜宴桃李园人物故事图花觚,两百六十万,0082,这件属于您了。”
沈意正了正外套下摆,重新坐好,脸上是烫的,后背也热得发了层汗。
他没去看傅新词,只道:“一会儿再跟你说。”
现在周围都是人,场合不合适。
另一边,蒋云澜轻笑一下,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朝傅新词投去视线。
傅新词接收到她的寻衅,只一眼就挪开,没有搭理的意思。
上半场结束。
沈意微微起身,对还坐在那儿的傅新词道:“去个洗手间。”
傅新词瞥沈意一眼,干脆利落地站起,淡声道:“走吧。”
“?”
沈意看傅新词走向出口的背影。
他没有邀请傅新词一起去的意思。
两人穿过长廊,沈意见傅新词没事人一样推开沉重的卫生间大门,他顿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一进入里面,环绕音响播放的音乐立即由《fieldchase》变成了《四季》。
放任沉重的门阖上,外面的音乐丝毫听不见,隔音效果显著。
傅新词转身,倚坐在洗手台边,神情闲散:“说吧,我听着。”
沈意:“……容我先上个厕所。”
傅新词眼一眨,静了片刻,又站起来:“你还真想上厕所啊?”
沈意不知道说什么好,走向靠里面的便器。
“你又在脑补什么?”
傅新词闲庭信步般地跟过去:“我以为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跟我讲道理。”
沈意站定,下面“刺啦”一声,有些没好气:“没人的地方那么多,我为什么偏要选厕所呢?”
傅新词很自然地站到临沈意隔壁的一个便器前:“厕所发挥空间多大。”
就说几句话还要发挥空间?
沈意偏头看隔壁一眼,刚想调侃两句,可这一看,清冷面容微寒:“傅新词,你干嘛?”
不知有意无意,傅新词的眼神还朝斜下方掠了一眼,话中带着无辜:“上厕所啊,上厕所也管?”
沈意皱了下眉,警告的意思很明显:“别逼我骂人。”
傅新词撇了下嘴角,往旁边挪一步,跟沈意中间隔开一位的距离。
这是男人间的国际惯例。
沈意低敛睫,终于没再说什么。
在洗手台前冲好手后,沈意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道:“心意我领了,但那东西太贵重,你送了我反而别扭。”
傅新词撩起眼皮看他:“就因为这个?”
沈意长睫垂着,细致地将一根一根手指上的水渍擦干净。
若按他过去的性格,最多也就说到这儿了,他不喜欢暴露心迹,并且很可能连解释都不会有,只对傅新词说一句“不要,谢谢”。
过去的傅新词可能也会连“为什么”都不会问,对于他的拒绝不痛不痒,继续保持自己的高傲。
但经历一世,显然有什么变了。
他在变,傅新词也在变。
傅新词既然多问他一句,那他也愿意回答。
沈意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偏头看向一旁的年轻男人:“你要是拍来送别人,我只会善意提醒,那件拍卖品不值那个价,但如果是拍来送我,还是在你妈明显不乐意,要跟你硬碰到底的情况下,矛盾已经不在那个花觚,而在我,这让我夹在你们中间很难做。”
闻言,傅新词沉默,片刻后,目光从沈意脸上收回,兀自沉思。
傅新词的思维一向很直,如果不是沈意提醒,他还以为争执的焦点一直在那件拍卖品上。
他之前还跟沈意保证过,不会让沈意因蒋云澜的刁难受委屈,但现在才明白,有些伤害和压力,是无形的。
傅新词舔了舔唇,声音低了点:“因为想要那个东西,不管是谁,我都会跟他竞价,不是故意让你难做。”
沈意心下暗暗叹气。
傅新词确实是这样的人,遇到阻力的解决方式,都是不计后果地直接莽,根本不考虑其他。
“她是你妈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关起门来私下解决不好吗?公开竞价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你们血亏,做慈善不是这么做的。”
傅新词静默片刻,道:“你太看得起我了。”
沈意看他:“啊?”
傅新词低着头,缓缓眨了下睫:“如果让她买走,我不仅要不回来,她还会嘲笑我。”
沈意:“……”
仔细想想,蒋云澜干得出。
所以傅新词很可能是捡来的。
傅新词总以这样强硬的态度面对蒋云澜,跟蒋云澜对他的态度也有关。
沈意想拍拍傅新词的肩,就当无声地安慰一下这位可怜失意的小孩,可手刚离开洗手台,又放下,重新撑了回去。
傅新词换了个站姿:“再说我用我自己的钱,又不碍她什么事。”
沈意点头。
不能以正常传统的家庭思维衡量傅新词和蒋云澜之间的关系。
他遂放弃:“那你拍吧拍吧……拍了别送我啊,要不起。”
傅新词偏过脸,看沈意:“我还以为你是怕得罪我妈,所以不让我继续拍,挺多人怕她的。”
“我不怕得罪她。”沈意摇头,道,“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竞价,而且是跟你妈竞价,这会让我觉得是自己搞得你们关系紧张。”
“你算了吧。”傅新词笑了,“你哪有这么厉害,我跟我妈现在的关系,都是我这么多年一手促成的。”
“……”
沈意略显无语地看着傅新词。
你还挺骄傲。
傅新词对上沈意的视线,敛了表情,稍稍正经一些:“抱歉,我只顾着自己,没为你考虑。”
沈意见傅新词难得这么乖乖认错,神色放松,故意拖长尾调:“那下次——”
“下次你提醒我。”
沈意呆滞一下,茫然:“啊?”
傅新词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如果觉得为难,直接跟我说,次数多了我会懂。”
“……”沈意有点较真,“哦!我为难了,我还得教你,教到你懂怎么让我不为难为止,我怎么不下一个更乖呢?”
傅新词站正身,靠近,朝沈意伸手,语调轻慢:“你说什么?”
沈意脸色有些红了,抵挡傅新词的双手,不让他靠近:“不说第二遍。”
傅新词:“呸,谁都没我乖。”
沈意:“……”
傅新词:“那下次如果事情涉及到你,等你不在了,我再跟我妈争,不伤害无辜。”
“……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你个芳心纵火犯。”
“吐了知道吗?”
两人在卫生间里,一人握着另一人的手腕,互相打着太极,像极了高中生打闹。
突然,卫生间门从外面被推动。
沈意心中惊了一下,连忙推了把傅新词,转向镜子,装模作样地又洗了遍手。
傅新词双手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眼见新进来的人进了一个隔间,关上了门。
他这时偏头,看向沈意:“是不是等我把缺点都改好了,就能一直留在你身边?”
沈意净白的面颊染了一片绯色,他视线低垂,在水流下用力地搓着手,明亮的镜灯照得他的侧颜轮廓有种剔透感。
傅新词没再说要把他留下。
而是说要留在他身边。
沈意心脏滚烫,跳动得厉害。
他能受得了傅新词的蛮横强势,却受不了傅新词的乖巧服软。
水流哗啦啦又涌了半晌,某一时刻,戛然而止。
沈意收回手,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刻意忽略镜子里自己通红的面色,音色清寒。
“人无完人,怎么可能一点缺点都没有?”
傅新词歪过头:“那我就留一点,让你不讨厌的缺点。”
沈意这下白颈都带上泛红的迹象了。
好在后方隔间的门再次打开,里面的人出来。
沈意不再停留,转身出去,只是那背影,多少带点心慌的意思。
沈意回到拍卖会场,还有一分钟就要开始下半场了。
马力刚无心道:“小沈,去干嘛了?这么久?”
沈意笑了笑,在位置上坐下:“上个厕所。”
就在这个时候。
傅新词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坐下。
蒋云澜冷眼看着他俩,话里透出不明显的讥讽:“那这个厕所上得挺久的。”
这么长时间,足够这两人干一些勾当了。
按沈意的性格,应该不会是主动的那个人。
想到这儿,蒋云澜心中再次唾弃傅新词,真是不要脸。
沈意轻抿了下唇角,无话可说,只能当作没听到。
傅新词却是看向蒋云澜,问:“上厕所时间长点也值得拿来说吗?”
一听傅新词说话,蒋云澜心中就不乐意,她不客气地狠瞪了眼傅新词,扭头不再看他。
这个不孝子,看着就来气。
傅新词这时看向沈意,抬起手作投降状,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没跟她吵,我就问个问题,是她自己要那样。”
沈意知道傅新词不是有意,毕竟刚才在洗手间,傅新词就跟他保证过,不会再当着他的面跟蒋云澜吵起来。
沈意看了眼傅新词,很快目光又挪开,似乎是拿他没办法地轻摇头,靠回椅背。
傅新词为什么要长嘴?
很快,拍卖会再次开始。
沈意不忘工作,尽职尽责地向马力刚介绍每一件推上来的拍卖品。
而傅新词继续安静地坐在一旁。
只不过比起上半场的百无聊赖,在下半场,当新的拍卖品展示出来时,他会特意观察沈意会不会有感兴趣的反应。
可惜一直到拍卖会结束,沈意都没有再对场上的拍卖品显出有特别的喜好。
傅新词轻舔一下唇角,目光越过中间的两人望向蒋云澜,有些蠢蠢欲动。
他是真的想要那件被蒋云澜竞拍走的花觚。
一场拍卖会顺利结束,下面还有本次慈善晚宴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去下一个展区欣赏一些或愿意或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权贵们的珍藏品。
因为珍藏品不参与竞拍,也没人打算卖出去,所以只是供来宾们欣赏。
举行拍卖会的时候,蒋云澜坐在马力刚身旁。
于是散场移向另一个展区时,马力刚顺势邀请蒋云澜一同前往参观。
蒋云澜看了眼沈意,又看了眼傅新词,同意了。
沈意对于接下来的环节自然是十分期待的,有些珍贵稀有的古董文玩,不是博物馆里能看到的,所以此次机会难得。
展厅占地面积很广,有白色的不规则几何体隔板分开每个区域,灯光明亮而又不刺眼,书画类的大多挂在墙上,一些金石玉器多放在展台上,还有陶瓷类,往往都有玻璃罩保护。
因为知道沈意是陶瓷类的修复师,所以马力刚提议这次主要逛逛摆放陶瓷的展区。
大家走到陶瓷展区的时候,一人声音爽朗地叫了声:“唷,蒋夫人!”
听着像是充满热情,但其实在艺术馆这样的场合内,声音大得突兀。
一行几人顺着声音看去。
就见不远处有个穿着姜黄色西装的矮胖男人笑眯眯的,双手背在身后。
看对蒋云澜注意到他,才提步走了过来。
然而蒋云澜在看到男人的瞬间,脸色微妙地显出三分薄凉三分嘲讽外加三分轻蔑。
男人身后跟了四五个人,似乎是他的熟识。
沈意看到,余锦白也在其中。
晚宴到目前为止,他竟然都没发现余锦白的存在。
余锦白混在人群间,他扫一眼蒋云澜和沈意等人,眼角眉梢都带了点趾高气昂的意思,仿佛有后台撑腰。
以姜黄色西装男为首的一群人走来。
蒋云澜没有打招呼。
马力刚见气氛稍有不对,便先笑着道:“杜老板,我之前就注意到你了,但看你身边找你聊天的人太多,都没好意思上前打招呼,你刚刚在拍卖会上拍到不少好东西吧?”
“欸?都是些看不上眼的小东西,买来玩。”被称为“杜老板”的男人胖手一摆,五根手指,五只粗大的金戒指,在灯光下有些刺人眼。
蒋云澜很轻地嗤笑一声。
沈意的耳力捕捉到了,看向蒋云澜。
接着就发现,蒋云澜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不入流的暴发户。
沈意低头假装没看见,着实心底佩服。
这姐姐,是真的一点不怕招仇恨。
这时,杜老板目光绕过马力刚,看向蒋云澜,道:“对了,蒋夫人,我先前注意到,你花了两百五十多万,买了个清代的花瓶吧?”
蒋云澜冷傲地“嗯”了一声,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到。
杜老板撇了撇嘴,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我旁边正好坐了个兄弟,略懂鉴宝知识,他说啊,你那钱花多了,亏,就不应该拍下来,那么高的价,给了就是冤大头。”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基本都知道这位杜老板和蒋云澜之间是有过节的了。
只是还没等气氛僵硬。
有两道冷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让你那位兄弟管好自己。”
“让你兄弟管好自己。”
大家纷纷一怔,就见出声的是蒋云澜和一个站在人群后方的年轻男人。
两人脸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沈意看了眼蒋云澜,又看了眼身旁的傅新词。
只有他俩默契怼人的时候,看起来才有那么点像母子。
杜老板依旧笑眯眯的,看得出是修炼成精的,语言攻击不了他。
“蒋夫人,你看我出于一片好意,反倒成了多嘴,哎……我知道你是外行人,不太会看古董,你要是有兴趣,我以后可以教你,这不,今天正好有个机会,我让你看看,什么样的瓷器才是值得竞拍的,来来来,大家都跟我来。”
杜老板自己走在前面,又自顾自地招呼一群人跟着他走。
现在这种场合,周围都是业内大佬,就算结再大的愁,也不好明明白白地甩脸子。
马力刚有些尴尬地道:“要不然……去看看?”
蒋云澜以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微微颔首,让他先走。
杜老板借出来展示的珍藏品正好摆在瓷器类展区的中央,走几步就到,因为位置过于高调,因此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
杜老板客气地叫大家都让让,自己挤到罩着玻璃柜的展台旁,对周围一圈人道:“这是我前两周刚收进来的,经过专家鉴定,唐代的,你们看看这颜色,是不是够奔放?有极乐之宴那味儿了吧?”
周围人纷纷点头称是。
一人问:“杜老板,你这收进来花了不少钱吧?”
杜老板眉开眼笑,戴着金戒指的五指拍拍大肚子,道:“不多不多,也就三千多万。”
人群间立即响起一片哗然,对着展柜里的东西议论纷纷。
杜老板欣赏着这副景象,笑意更甚,眼都快没了。
蒋云澜对杜老板没兴趣,对他炫耀的东西更是没兴趣,于是站在人群后方,都没搭理的意思。
沈意正巧站在蒋云澜身旁,但因为前面的人挡着视线,他只看到陶瓷斑驳的一角,无法看到全貌。
沈意便想等人散开后再细看。
趁着空闲,他看了眼身旁蒋云澜,低声多了句嘴:“你如果烦他,要不然先去其他地方逛逛?”
蒋云澜瞥沈意一眼,有些好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沈意:“你都把‘讨厌’两个字挂脸上了好嘛。”
蒋云澜不置可否,抬起腕看着自己的水晶指甲,放轻声道:“竞标会上见过几次面,恶意竞价不说,还强迫女下属|陪|睡,这种垃圾,看一眼都嫌脏。”
沈意耸肩,道:“走吧,这儿没什么好看的。”
蒋云澜正要转身离开。
享受够了众人赞叹的杜老板突然出声,道:“欸?蒋夫人,别走啊。”
又对周围一群人道:“麻烦大家让让,我主要是介绍给蒋夫人看的,看她今天花那么大价钱买个清代的玩意儿啊,诶唷,我看得都心疼,人还是得有点眼力和见识,不然得踩坑。”
“嘶……”
沈意听到身旁傅新词小声的嘶气声。
他怕出乱子,眼疾手快把人按住。
傅新词看向沈意,拧眉:“我……”
沈意没说什么,只用一个眼神安抚住傅新词。
生意场上的人情恩怨,蒋云澜更会解决,傅新词这么暴躁的性格,指不定会添乱。
这时,人群让开一条道。
沈意也终于看清展柜里的物品。
是个横放着的长形腰鼓,黑釉蓝斑。
看到的瞬间,沈意愣了一下,总觉得有点眼熟。
杜老板手掌一托,示意了一下展柜,中气十足道:“来,看看,三千万的唐代鲁山窑花釉腰鼓!蒋夫人,你给掌掌眼,看怎么样?”
听到这个名字,沈意抿了下唇,看表情有些微妙。
傅新词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紧了一下,他看了眼,问:“怎么了?”
沈意舔舔唇,不知想到什么,要笑,但没敢笑,最后摇摇头,道:“没什么。”
虽然面前人群分开了一条道,但是蒋云澜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是淡淡看了眼,又淡淡“嗯”了一声,似是给了肯定。
“我这个从古董贩子那儿收来的,不容易。”杜老板感慨地拍了拍玻璃罩,然后道,“蒋夫人,这个‘嗯’到底是好的意思呢?还是不好的意思呢?”
周围人多多少少都听出来了,杜老板反反复复试探,无非就是想从蒋云澜那儿听到一句夸奖的好话。
蒋云澜冷笑一声:“好又怎么样?你愿意让吗?”
杜老板眯着的小眼沉了一瞬,不过很快就笑开:“怎么不让?你今天没拍到好东西,就这么回去挺可惜的,你要是看上,我就让,直接抹掉零头,三千万,怎么样?”
蒋云澜挑眉:“当真?”
杜老板嘴角的笑容比之前更虚假了,但他还是稳住了:“当然,骗你干嘛?”
两人无声地进行博弈。
一个不知是否有心想买,一个反正是肯定不想卖,但都等着谁先松口,让气氛松弛下来。
沈意越听越不对劲,看向蒋云澜。
他以为蒋云澜就是说说场面话,但是看女人眼中微微精光闪过,似乎来了真。
蒋云澜笑了一下,比刚才温和了些:“那……”
只是话未说出口,就被一旁的人抓了下手臂。
蒋云澜一顿,看向身旁。
沈意也顾不了那么多,一手拢在唇边,靠近蒋云澜耳朵,悄声道:“假的。”
蒋云澜一怔,微微后仰看向沈意,说出声:“假的?”
沈意:“……”
众人:“…………”
沈意有些僵硬地看向周围。
就见全场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再看前方的杜老板,似乎刀枪不入的矮胖男人没了笑脸,面色彻底挂了下来,黑沉黑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