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赴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他还残存的一丝意志让他有些微弱的感知,不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冲不破那层迷雾,他在迷雾中兜兜转转许久,渐渐被包围。
就在他慌乱不已,马上被涌入的迷雾吞噬、拖入黑暗的时候,一道柔和的亮光逐渐包裹了迷雾,暖黄色的光照把迷雾逐渐驱散,他逐渐觉得身体变得暖和起来。
光亮托着他慢慢上升,整个人都变得很轻,他努力想睁开眼,但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眼睛缝,光线太强烈,他只能看清那是个很高的男人。
男人身上有好闻的古木和潮湿的雨后泥土味,清新又冷冽,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男人似是察觉到他的喜欢,往他靠近了一点,身体环住他。
整个人被温暖的抱住,在这个怀抱中,他沉沉睡去,睡得香得完全没有意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身体一空,温暖的光线逐渐抽离,男人的身影也慢慢变得朦胧,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他再次醒来是被人摇醒的,听见熟悉的声音在焦急的呼唤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焦急的俞溯和王老。
见他终于醒了,俞溯激动的反握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苍赴费力的抬起手遮光,看着周围雪白的墙壁:“这是哪儿?”
俞溯开口:“病房,你都昏迷好久了,你终于醒了,感冒发烧了你怎么不吃药还直——只自己挺着啊?”
俞溯连珠炮似的话苍赴还没反应过来,他迷茫道:“我晕倒了?”
俞家的私人医生,付医生见他醒来,走到病床前替他量了个体温:“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普通的感冒,但你晕厥的原因还查不出来,真是奇怪。”
在现场心知肚明的俞溯和王老两个人赶紧打断话题,王老抢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苍赴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感觉好多了。”
他醒来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原来头痛头晕和浑身乏力的感觉都消失了,奇怪。
他莫名想起那道温柔的光线,正在出神被王老打断:“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给我们说,本来直bo——啊!”
俞溯微笑收回捏王老的手:“啵啵,你好好休息。”
苍赴抬起头,疑惑道:“对了,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
俞溯迷茫道:“男人?谁?没看见啊,我们来的时候你就在床上躺着,屋里没人。”
苍赴摇摇头,心道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没事。”
那个怀抱消失后,温暖却好像一直停留。
可能是自己做的梦吧?但会有这么温暖的梦?
他摇摇头决定不想他:“算了,谢谢你们,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晕倒了?”
两人对视一眼,俞溯接话道:“打你电话一直不回,担心你就去你家,问房东拿了钥匙。”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苍赴这辈子重生后,在世上没什么亲人和朋友,第一次被这么上心的牵挂,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谢谢你们,没想到还有人这么牵挂我。”
俞溯听到意味深长道:“牵挂你的人多着呢。”
苍赴疑惑:“很多吗?”
王老笑了下,没说话。
那可多了。
*
苍赴在医院休息得不错,说是医院,其实不如说是俞溯家的私人病房,各种设施不像是医院,完全是个度假别墅区。
他原以为俞溯只是个稍微有点钱的少爷,但是越相处越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有钱,身份估计也很特殊。
不过人家不想透露,他也不好问人家身份,也只是好奇而已。
修养段时间好转后,苍赴终于能停下来歇一阵,最近地里都是王老和俞溯在负责,他也轻松了不少。
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别的城市秋天,B市已经入冬了。
不同于别市别省的秋冬,B市的秋天约等于无,几乎一夜之间天气就凉下来了。
苍赴戴上一条薄围巾,然后出门坐公交去了市中心的soso大厦,乘电梯到了三楼,“优呦宠物培训中心”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本来上周是要去继续收集珍稀动物的,但是因为晕倒了,所以要下次穿越才能收集。
他问过系统了,最开始的任务奖励还是比较人性化的,都是些珍稀和灭绝的小型动物,猫狗题型大小,大象猎豹一类的到后面才会发放。
苍赴以前连猫猫狗狗都没养过,更何况一来就让他养这么珍贵的灭绝动物,心里有点没底。
正好这段时间闲着,家里又刚好来了那么多猫猫,就报了个宠物培训班,提前了解下。
他报的是各类动物的混合班,有专门的老师介绍各类动物习性和具体怎么养。
教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是个中型教室,到的时候教室七七八八坐了一大半人,苍赴挑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不显眼位置坐下。
是个空桌,右边没人坐,他把围巾整整齐齐叠好放到右边桌面上。
他翻开笔记,正预习着上节课老师讲的蜥蜴习性和事项点时,右边一个黑影遮盖了下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这有人吗?”
苍赴抬头望去。
男人看起来很高,一双青色的瞳孔幽暗如青墨,挺拔的鼻骨下紧抿的薄唇让他看起来更添几丝冰凉。
他穿着一身黑,说话不疾不徐,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两人隔得很近,苍赴却在他身上问到了好闻的清冽香气,像冷松,像雨后的泥土,又像沉淀千年的古木香气。
苍赴愣了下,忙摇摇头:“没有。”
男人低头看了眼苍赴桌上的围巾。
看上去是带了很久的围巾,针脚处已经漏线了,毛絮从线结处钻出来,原本白色的围巾有点发黄,款式也很老气。
苍赴注意到他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忙把右边桌子上的围巾拿下来,爱惜的折成三叠放好:“你坐这儿吧。”
这条围巾是前世奶奶还在的时候给他织的,也是爷爷奶奶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念想。
男人坐下来后,苍赴没忍住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虽然看上去冷冽不好接近,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摇摇头心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热心的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给他。
男人疑惑的看他一眼,苍赴解释道:“给你,等会儿老师要布置作业的,你第一次来上课吧?”
男人冷淡的嗯了声,没有要接的意思,苍赴也不介意,替他放在桌子上,随后就自己复习着昨天动物们的习性。
接下来连着一个星期,苍赴都能在培训班看见那个男人来上课,男人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苍赴和他搭话最多也就冷淡的嗯一声,看上去冷漠又疏离。
苍赴以为他是不喜欢别人打扰,但第二天苍赴特地换位置坐时,男人却又会像前一天一样坐到他身边。
苍赴开始觉得真是个怪人,不过后来也习惯了,到后来习惯性的多给他带一支笔和本子,甚至习惯了给他记重点笔记,但男人上课来就闭眼,下课就睁眼走,也不知道到底学没有。
还会分享些小零食和暖手宝给他,男人每次都是冷冷淡淡的收下,也不知道他回去吃没吃。
终于,在第七天时,男人终于开口了。
随着下课铃的响起,苍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终于放周末了,明天总算不用来了。”
宠物培训班的课是一期一期的,这期七天,下期要下周三才开始,中间休息个四五天。
男人嗯了声。
这些天亏得男人时不时嗯一声,不然苍赴真觉得对面怕不是个聋哑人。
苍赴的习惯是把课后马上把学过的东西再复习一遍,所以下课后没马上走,而是整理自己的笔记,打算理清后再回家,加上他要养的动物又有点不寻常,所以一般会融合自己要养的动物资料再融会贯通一遍。
和往常每天一样,男人依然是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
苍赴盯着几种蛇的花纹,郑重其事的在第一张后面写上“美洲古裂蛇、A型毒”,正准备写下一张时,听到旁边男人纠正,“印度裂口。”
苍赴转头看他,有点疑惑:“是吗,这不是美洲蛇花纹?”
“其一,美洲蛇花纹密集,印度裂口花纹细长;其二,裂口蛇裂口较窄;其三,美洲古裂头部有枕鳞,裂口蛇没有。”
苍赴惊讶的听着男人闭眼科普,仿佛两条蛇就摆在他面前让他评价。
他一脸难以置信:“原来你都会啊,你是个学霸啊,我还以为你上课什么都没听呢,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你是学这个的?”
男人依旧是没什么表情:“接触多了就清楚了。”
苍赴好奇心作祟,又连着问了男人几个问题,无论是常见的动物,还是灭绝的动物,发现男人了解程度堪比百科,甚至连该动物有些什么传说和演化历程都能说出来。
苍赴顿时心生崇拜,顿时对男人的敬佩如滔滔江水,连忙拿起微信:“那个,我们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加个微信吧,以后我可能要养很多动物,不清楚的地方想请教一下你。”
男人望着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以及界面上那个绿色的陌生软件,实话道:“我没有这个。”
苍赴遗憾的哦了声,这年头怎么可能有人不用微信,不过对方都这么委婉的撒谎拒绝了,人家不想加自己,他再强求也不好。
他只好收回手机,想到对方了解这么多动物,又来参加宠物培训班,肯定家里也是养了动物,旋即好奇道:“你来上宠物班,你家养什么宠物啊?”
男人冷淡回答:“不养。”
苍赴更好奇了:“那你来上课干什么,还是你职业是和养宠物有关的,我看你挺了解?”
男人目光终于有了波动,抬眼望向苍赴,反问道:“你打算养什么?”
其实苍赴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是尽可能不掉马不暴露,就连相处了那么久的俞溯和最敬佩的王老,都是隐藏着自己养植物和动物的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面前冷得像块冰的男人,苍赴却尤为觉得很放松,莫名就很想跟他说很多。
“我要养的可多了,小到猫猫狗狗,大到大象长颈鹿,危险的有猎豹和毒蛇,海里的有鲨鱼和鲸,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大的小的,有毛的没毛的都会养一点,再比如可能我现在已经养了很多猫猫——”
本以为男人会嘲笑他天马行空乱七八糟时,男人突然打断他开口:“龙呢。”
苍赴惊讶的顿住,没反应过来的“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男人幽深的目光如不见底的古玉,带着冰凉的几丝温凉,直视着苍赴迷惘的眼睛,轻轻开口:
“我说,养条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