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忧被拽下去时又变幻出了原形, 圆滚滚的麒麟紧紧扒拉住沼泽上的浮木,还不忘用尾巴抓住江顾和孱临,额头都蹦出了青筋:“快走!底下这玩意儿的气运都快黑成酱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东西!厄运成精了!”
孱临大声吼道:“你眼睛是不是瞎了?一会儿看见个气运通天的一会儿又看见厄运成精的?”
风无忧崩溃道:“你拽住他啊!拽他——”
孱临后知后觉, 才发现他们依旧在下沉,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远超过那触手的速度, 显然那些漆黑肮脏的触手也愣了, 第一次见有人上赶着找死的。
孱临和风无忧两个都化作了原形, 却依旧拦不住执意“找死”的江顾, 很快他们便被拖到了“厄运精”的面前。
“兄弟,不是我说,最近这片沼泽死了不少精怪,八成都和这个东西有关,而且这压根就不是个人啊。”风无忧低声提醒他。
江顾直接无视了他们, 走到了这滩触手的面前, 那些原本耀武扬威的触手像是碰到了天敌,倏然缩了回去。
正准备恶战一场的风无忧和孱临:“??”
“卫风, 出来。”江顾微微蹙眉, 按理说以卫风的修为, 不可能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那些触手蜷缩成一团,转身便要往沼泥中钻,结果江顾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从一滩烂泥中精准地抓住了里面的本体, 生生将人拽了出来——如果那还算是个人的话。
那是成人手臂长的一滩脏东西, 黏腻潮湿,散发着浓郁的邪魔气息, 周围是蠕动的黑色触手,上面还缠着些尚未被完全腐蚀的尸骨。
饶是江顾这几年见多了奇形怪状的魔物,也着实沉默了一瞬。
更别提他藏身的这滩烂泥……江顾拧起了眉,想分出一抹神识进入他的识海探查,结果灵力刚要碰到他,这滩东西便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顿时整个沼泽的魔物都变得躁动起来。
“快停下!”风无忧捂着耳朵大声叫道,“你强行入侵他的识海,他会引起魔潮,到时候咱们谁都出不去!”
江顾只好作罢,却没有松手。
灵力撤走,那滩黑泥才逐渐平息下来,那些黑色的触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过了一会儿又自以为隐蔽的黏在了江顾雪白的袖子上。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孱临从风无忧背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想伸手碰,却对上了江顾冰冷的目光。
风无忧立马拍掉了他的手,讪讪笑道:“兄弟,别误会,我们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江顾冷声道。
“哎,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嘛,多条朋友多条路。”风无忧笑道,“我看你也在找人,不如这样,我帮你找,就当交个朋友,如何?”
江顾不置可否。
“他可是麒麟,上古神兽,帮你找个人完全不在话下。”孱临帮腔道,“你好,我叫孱临,是只三腿蟾蜍,兄弟你以后需要钱找我就行!”
江顾带着那滩疑似卫风的烂泥出了沼泽,风无忧和孱临紧随其后。
寻人法阵中的灵力波动停留在了一个稳定的范围,江顾垂眸看向缠在掌心的泥团,那滩黑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瑟缩了一下,想悄悄地顺着他的袖子滑走,结果被精准地捏住了命门,顿时瑟瑟发抖,不停地轻轻撞着江顾的掌心,就像是在……求饶。
就算这东西不是卫风,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与卫风很相似,而且气息也没多少差别,应该与卫风有所关联。
江顾本想将它塞进灵宠袋,结果这滩黑泥拼命反抗,抖得更厉害了,溅了江顾一身泥点子。
江顾最后只好将它揣进了袖子里。
风无忧斟酌道:“兄弟,这东西可能会带来厄运——”
“我叫江顾,喊我名字就行。”江顾面无表情地将袖子里冒出头的黑泥按了回去。
风无忧拢起袖子笑眯眯道:“江兄。”
“你能帮忙找人?”江顾问。
“没错。”风无忧道,“只要他在沉曜,我一定能帮你找到。”
“你要什么?”江顾又问。
风无忧连连摆手,道:“在下分文不取,只盼着江兄哪天得道飞升,别忘了我就成。”
江顾缓缓眯起眼睛:“修真界已经几万年无人飞升。”
“在下不才,唯一的好处就是活得长。”风无忧脸上的笑容加深,“虽说在沉曜的日子也不错,但时间长了总归腻味,如何?”
“成交。”
江顾初到沉曜时便有所发觉,这里的大多数修士早已摆脱了以修炼等级评定修为的方法——这些繁琐的修炼等级似乎更适合人修——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一些独一无二的“能力”,就像这只胖麒麟能观人气运,而那只三脚蟾蜍能生财,只是他尚且摸不准这些能力与飞升之间的关联,但毫无疑问,这里的修炼方式和环境比之平泽望月要复杂不少,而修士与天道之间的联系则更加紧密。
风无忧从江顾手中拿到了卫风曾穿过的衣裳,多嘴说了一句:“这衣服甚是贵重。”
“婚服。”江顾道。
风无忧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一边找人一边道:“看来你也是个痴情人,和我们麒麟一族一样,认定一个伴侣就不会更改,想当年我也曾……嗯?嘶。”
“怎么了?”孱临问。
风无忧挠了挠下巴,看向江顾:“你们没有结道侣契啊,而且你们之间根本没有姻缘线……我看看啊,从天道来说,你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云泥之差啊。”
江顾脸色微冷。
“现在这些牵扯也都是人为操纵的,而且是孽缘,根本就是阻拦你飞升嘛。”风无忧话未说完,天边一道炸雷响得惊天动地,将旁边的孱临吓得一哆嗦。
“劈劈劈,吓唬谁呢。”风无忧却老神在在,压低了声音道,“兄弟啊,估计等你上去就都明白了,我现在和你说,你肯定也听不进去,不信你就看,最后你俩肯定成不了,他充其量就是你的一道劫,唔,情劫。”
江顾的眼神冷得要结霜:“找人。”
风无忧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头的麒麟角又抖了两下,不急不缓道:“东北方向,六万九千里处,覆竭城。”
江顾袖子里的黑泥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拱了拱江顾的手心。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风无忧歪了歪头,“好消息是他还活着,坏消息是活不长了。”
江顾平静道:“他本体特殊,死不了。”
“那是在低修界。”风无忧指了指地,又指了指天,“这里是高修界,我说话难听你别介意,望月的那个萧澹你该知道,前几年被半仙族的小少爷揍得和条爬虫一样,还不是转过头来亲自去半仙族赔礼道歉……就算体质再特殊,想要他死也是点个头的事儿。”
江顾拧起眉毛:“他与沉曜无冤无仇。”
“他与沉曜无冤无仇,和上边可就不一定了。”风无忧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兄弟,虽然我看不清你的真身,但观你这气运,上面想保你的肯定不是简单角色,来了沉曜,那些大人想替你清路也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色变,狂风大作下电闪雷鸣,又几道雷直奔风无忧而来,他躲闪不及,生扛了几道,一个劲地往江顾身后多,那些劫雷像是长了眼睛,忽然止歇,围着江顾停留片刻,倏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孱临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发白:“娘嘞……”
风无忧虚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江顾道:“这几道雷劈走了我四万年的寿命……兄弟,我这是拿命和你说,你可千万不能忘了我。”
他虽然像极了神棍,但江顾想起最开始在朝龙秘境破开的封印,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他来沉曜三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顺利无比,唯独在寻卫风一事上屡屡碰壁,方才那几道雷不像人为操纵,若放在望月和平泽,那些劫雷早就照着他劈了,在此处却绕他而行……他引这头麒麟出来果然没错。
六个月前,他从一个罗刹族口中听说垂珠城有一头能观气运的麒麟瑞兽,这头麒麟生性奇懒但心地善良单纯,被七星楼的三脚蟾蜍养在楼里招运,他守了足足三个月才等到这只胖麒麟露面,果不其然,对方追着他就出了七星楼,还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大堆天机。
他忽然明白这丑蟾蜍为何不让风无忧出来见人了。
孱临心惊又心累地守在风无忧身边,震惊道:“四万年寿命?你要死啊!”
“放心吧,死不了,我还能活个几万年。”风无忧浑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情,一门心思在江顾身上,“江兄,只要你别忘了我。”
江顾淡定地点了点头:“你可愿与我同行?”
风无忧激动地麒麟角啵得一声冒了出来,连连点头:“自然愿意,江兄放心,我兄弟二人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顾看了一眼旁边的三脚蟾蜍,语气停顿了一瞬:“……多谢。”
这麒麟好歹白白胖胖,至于这只蟾蜍——好歹能招财。
江顾默默收回了视线,孱临不服气地瞪着他袖子里的烂泥,对风无忧道:“我好歹比那泥巴强吧?”
风无忧嘶了一声:“什么泥巴,这可是江兄的心爱之物,定非凡品。”
孱临气得差点一脚把他按进沼泽里。
知道卫风危在旦夕,江顾便带着袖中的黑泥与风无忧、孱临,匆匆赶往覆竭城。
与此同时,半仙一族所在的沉曜泊。
一座巨大的灿金色法相悬浮在法阵中,神殿中跪了满满一片人,他们毕恭毕敬地俯首,聆听着神谕。
那座灿金色的法相神情冷淡,周身肃杀之气凛冽霸道,乃是上神万年前下降的一抹神念。
“不惜一切代价助我飞升,凡有碍飞升者,杀无赦。”
“谨遵神旨。”
无数流光自神殿中飞出,澎湃的神力席卷过万里山脉荒原,神殿上的牌匾刻着四个凌厉的大字——
曜琰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