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打了五天, 第五日,耶律与狩虞向后退了五里,这日天气稍微好了些,是个晴日。
夜袭的消息早已传到盛京,盛京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念桥第一天睡不着, 第二天睡得晚, 第三天已经能正常睡觉。
打仗的时候有士兵看着他,军营里比平日里更加紧张,他这五天一直在自己的营帐里待着。
战火终于停熄,念桥瞅了一眼,人来人往好多被抬在担架上的士兵。
伤势看起来很吓人。
念桥被传召到萧昀帐中是下午。
沈奕过来接的他,沈奕似乎几天几夜未曾合过眼,眼中压着红血丝,神情看上去略微疲惫。
“小公子,随我来。”沈奕说。
念桥说:“沈副将,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自己一个人去将军那里也可以。”
“不碍事。”沈奕看念桥一眼,发现念桥没有怎么受影响,这几日也乖乖待着,他略微放下了心。
到了萧昀的营帐,念桥进去时萧昀刚从城门处下来,正在处理伤口。
胡人的箭长且锋利,能够轻易地贯穿成年男子的手臂。
萧昀手臂中了一箭,鲜血汨汨渗透衣衫,被箭贯穿的地方血肉模糊。
“见过将军。”念桥看萧昀的伤口便觉得吓人,他瞅一眼又瞅一眼,萧昀当真不怕疼。
萧昀没有多说什么,将手里的信件给了他。
念桥不明所以,他拆开了信封,这封信不是给他的,而是朝廷写给萧昀的。
他打开瞅了瞅,大致意思是朝廷已经知道了将士们与敌人僵持的现状,会派遣粮草和兵马过来。
萧昀估计念桥可能不明白,对他道:“圣上很有可能会派一位皇子同行,可能殿下会过来。”
念桥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距离他离开宫中,差不多两个月了,这意思是嵇雪容可能过来,他能提前见到嵇雪容了?
“当真如此?殿下会过来吗?”
念桥因为高兴脸上涨红,拿着信纸又看了一遍。
对方的情绪变化肉眼可见,萧昀淡淡道:“只是有可能,具体派谁过来,看圣上的意思。”
念桥闻言冷静下来,他按捺住自己的心情,边关这么危险,不适合嵇雪容过来。
若是敌人知道储君在寅城,兴许会派人过来暗杀嵇雪容。
念桥抿起嘴巴,他好想嵇雪容,嵇雪容过来又会有危险,他略有些纠结。
“还是不要让殿下过来了。”念桥想了想说,“殿下过来太危险了。”
萧昀闻言倒是有些意外,对他道:“如今耶律与狩虞已经退后,接下来谁送粮草和兵马过来,圣上便是更看重谁。”
念桥不懂这些,萧昀没有给他解释。
如今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耶律与狩虞气势不足,若是哪位殿下接下来领兵打了胜仗,明面上便是一件天大的军功。
萧昀对于这种名头相让的事情已经司空见惯,大致能猜出来圣上的心思,只是不知这番心思圣上会用在谁身上。
能让嵇雪容过来最好,若不是嵇雪容也无妨。
“那殿下是如何说的。”念桥又瞅好几眼萧昀手臂上的伤,他略微上前,拿过了萧昀手里的纱布。
“还是我来吧,将军笨手笨脚。”
萧昀略微顿住,看着念桥重新上一遍伤药,念桥手法粗糙,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但是念桥看起来很认真,一双大而灵动的眼睛盯着他的手臂,看起来很严肃。
“殿下尚在考虑。”萧昀说。
念桥给嵇灵玉包扎过伤口,给自己和嵇雪容也包扎过,他自己觉得熟练,在萧昀胳膊上缠了好几圈,包了个丑丑的蝴蝶结出来。
蝴蝶结是跟嵇雪容学的,可惜他没有嵇雪容系的好看。同样是蝴蝶结,嵇雪容能系出来很精致的蝴蝶,他系的胖乎乎看起来蔫不拉几。
“好了。”念桥说,他松开手,想了想补充道:“若是殿下给我写信,将军记得第一时间传唤我。”
萧昀应声,对他道:“近几日在营帐中待着,不要乱跑。”
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念桥知道,他点点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回到自己营帐时碰到了方定戎,方定戎自然也上了战场,手臂上似乎受了伤缠着一圈纱布。
见到他,方定戎看过来,把怀里一些新鲜的草递给了他。
念桥这几日没有出去,兔子没怎么喂,小兔子只吃一些菜叶,缩在他脚边蔫不拉几的。
他没想到方定戎会给他送新鲜的草。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这正是他需要的,他不想团子饿死。
“你怎么知道的。”念桥瞅方定戎两眼,没想到木头心这么细。
方定戎嗯一声,没有说怎么知道的,给他送完东西,便打算离开。
念桥揣着新鲜的草进了营帐,他把草叶放在团子嘴边,团子闻了闻,耳朵动了动,然后嚼起来草叶,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
他瞅好几眼,团子只吃草,看着团子似乎吃的很高兴,他瞅青草两眼,团子吃完了就蹦到了他怀里。
当天晚上再次吹响了号角,念桥当时正抱着团子睡觉,他注意到帐边火把亮起来,号角声离得很近。
念桥掀开了营帐,士兵们神色匆忙,方定戎守在外面。
方定戎用剑鞘把他推了回去,对他道:“在里面待着,不要出来。”
念桥知道,只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更加紧急,隔着老远听到了耶律士兵的震天喊声,在耳边轰成一阵耳鸣。
耶律士兵三番两次夜袭,念桥抱着团子在营帐边守着,几乎是萧昀他们方离开,另一边又出了事。
粮草那边也有敌袭。
敌人兵分两路,狩虞将士用来诱敌,这边耶律绮带着一部分人过来打劫粮草。
萧昀上次便加派了看守粮草的人手,两方人马对上,耶律士兵直接放火烧了营帐。
粮草距离念桥在的地方不远,很快火势便蔓延过来。
念桥人还在营帐里,浓烟传过来,他的营帐被掀开,方定戎对他道:“走。”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拿,只抱着怀里的兔子,被方定戎护着出去。
刀剑声碰撞在一起,外面的火光渗透浓黑的黑夜,弯刀在月色下折出银光。
几名耶律士兵对准了方定戎,方定戎一只胳膊受了伤,动作间伤口再次裂开,很快鲜红晕染了一片衣衫。
血腥场面就在眼前,念桥背后靠着墙壁,血溅到了他手背上,他脸上略有些苍白,紧紧地盯着方定戎的动作。
耶律士兵并没有跟他们纠缠的打算,念桥躲在阴影处,他见方定戎干掉了那些士兵,他略微放下了心。
一声悠长的哨声传来,念桥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有些人的感知力极强,在他目光投过去的时候,隔着火光对上一双锐利森寒的眼。
狼一般,像是野外凶狠的嗜血猛兽。
念桥吓了一跳。
隔着火光和倒地的尸体,耶律绮一眼便扫到了角落里抱着兔子缩着的念桥。
知道他相貌的念桥,在茶馆里察觉到他身份的念桥。
原本耶律士兵听见哨声便要撤退,耶律绮做了个手势。
“等等。”耶律绮嗓音森冷,“抓几名人质回去。”
……
半夜,士兵浇灭了营帐的火,萧昀他们赶回来时耶律绮已经带着自己的士兵逃窜。
粮草被劫走一部分,萧昀手里提着的是狩虞首领的人头。
耶律绮这么轻而易举地便把狩虞卖了。
他不知两方其中发生了什么,显然今日耶律绮利用狩虞摆了他一道。
萧昀眉眼浓墨一般,仿佛与背后的黑夜融在一起。
“将军,耶律绮只劫走了一部分粮草,还有我们的大量炭火……以及……小公子不见了。”
有士兵从火坑里找到了方定戎,方定戎身受数剑,其中有一道匕首险些贯穿方定戎的心口,那把匕首有一个清晰的绮字。
士兵把方定戎从火坑里带出来,方定戎气息微弱,脸色惨白如纸。
往北百尺山路上。
这座山原先被称作兽王山,地势易守难攻,宛如天阙,往上更是寒冷至极,常年飘雪。
念桥抱着兔子被关在笼子里,和他一起被关的还有好些受伤的士兵。
他担忧方定戎的伤势,希望萧昀能赶紧找到他。
守着他们的都是胡人士兵,冰冷的刀刃对准了他们,一旦他们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匕首会刺穿他们的喉咙。
念桥躲在笼子角落,营里的士兵都认识他,甚至萧昀有意让士兵们都知道他是保护对象。
如今都被关在了这里,这群士兵还在形成防御姿态,将他护在身后。
念桥心中害怕,但是身旁的士兵看起来伤势很严重,而他没有受任何伤,只是现在成为了人质。
他唇角抿着,临出来时方定戎给他披了一件外袍,他用手把外袍撕开,扯了半天,用布条帮身旁的士兵包扎了伤口。
“你们不用担心,萧将军会来救我们的。”念桥这么干巴巴的安慰,听见士兵虚弱地对他道谢,他心里更加难受。
团子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念桥按住了乱动的团子。
行了一夜的路猜到百尺山,这里聚集了数以万计的士兵,他们大多露营,几人聚在一起,互相处理伤口。
念桥他们被从笼子里赶出来,其他人都被带到单独的地方关着,他被带到了一间单独的营帐。
营帐外面有狼皮裹着,念桥猜出来了是谁,他略微犹豫。
在他犹豫的这一会,士兵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二殿下,人带过来了。”
念桥被推进了营帐里,他对上一双冰冷的眼,视线略微停顿,很快收回了视线。
鹰隼一般凌厉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