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店里没人，也没放音乐，颜倦听到声音站起身，眉心一跳，立刻走过去。
季红身上穿了一条得体的灰色连衣裙，手中提了一个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鳄鱼皮手包，脸上的妆容精致，看上去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虽然已经有保洁阿姨彻底打扫过，但没有营业的“半醒”只开了几盏橙色的小灯，显得十分暧昧，季红皱着眉四下打量，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在她心中都无法掩盖这里宿醉的酒气。
“阿姨，”颜倦走到门口，没有陆策在身边，他的内心罕见地有几分忐忑。
好在和上次相比，颜倦的衣着还算正常，季红的态度不冷不热：“方便聊几句吗？不会占用颜老板太多时间。”
这称呼显得格外生分，一句话就摆明了她的态度，颜倦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不满，开口道：“当然，这附近有一家咖啡厅…”
“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季红提着包走进店里，虽然摸不着头脑，但是叶经理十分有眼色地开了灯，店内明亮了不少。
颜倦端了一杯橙汁过来放在圆桌上，坐在季红身边，季红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道：“你和陆策什么关系。”
颜倦一愣，下意识地抬眼看着季红。
季红是做老师的，从颜倦的反应已经得到了答案：“今天一中有老师反映陆策搞同性恋，影响恶劣，李校长为了息事宁人，取消了陆策这次市级教师的评选，你知道么？”
颜倦错愕地看着季红，过了一会儿才愣愣地摇了摇头：“我今天还没和陆老师联系过。”
季红轻蔑地笑了一声：“也是，陆策不会和你说的，毕竟告诉你也解决不了问题。”
她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角，脸上带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嫌弃：“颜老板，你的背景我清楚。可是你和陆策不是一路人，你们的人生轨迹压根就不相同。”
颜倦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坐在原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突然想起李校长撞破两人关系那天说的话。
他说让陆策这段时间别节外生枝。
现在看来，李校长的话一语成诽。
季红看上去一分钟也不想多留，说完站起身：“颜老板，你可能不明白市级教师评选资格被取消是什么意思，你更不清楚一位老师在自己学生面前被这样羞辱是什么滋味。”
她说着转身往外走：“但是你应该清楚，这一切都是你带给他的，如果对于你来说这就是爱的方式，我无话可说。”
平常热闹得酒吧此时显出诡异的安静，叶经理去仓库理货了，颜倦觉得身上的力气都像是被季红带走了，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只觉得季红的话一遍一遍复读机似的在耳边响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大，刺得他耳膜生疼。
刘老师一整天如坐针毡，尤其是陆策从李校长办公室回来以后，好巧不巧两人今天的课都是排在同一时间，其他时候除了回班里，两个人基本上都同时在办公室。
办公室的气氛尴尬至极，陆策平时话也不算多，大家有心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显得太刻意。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刘老师松了一口气，把桌上东西简单整理完，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才站起身走到陆策身边。
陆策看了他一眼：“刘老师有事？”
刘老师四十来岁的人了，脸涨成猪肝色，见贺念还没走，压低声音：“那个，小陆啊，实在是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陆策胳膊搭在桌上，靠在椅子上看了刘老师没说话，刘老师卡了一下，赔笑道：“等过两天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让你嫂子当面给你赔个不是！哦，把你那个朋友也叫着。”
“吃饭就不用了，您太太今天说的没错，颜倦确实是我男朋友。”陆策拿着放在桌上的车钥匙站起身，他比刘老师高了大半个头，见他站起来，刘老师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
“同性之间的感情和异性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说有的话，那就是我不会把一个评选看得比他还重。”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起来很平淡，却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刘老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在陆策的目光中慌乱地离开了办公室。
贺念坐在位置上，安静地看着这头，不止是刘老师，就连贺念也讶异于陆策的坦然。
“陆策。”
见陆策已经弯腰关了电脑，贺念急忙站起身叫住他。
陆策直起身，看着贺念。
贺念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你刚才不应该那么对刘老师说。”
陆策觉得有点好笑：“那我应该怎么说。”
贺念皱着眉：“白天你知不知道闹得多大，你这个时候还去刺激刘老师，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评选？”
两人平时除了开会时的工作交流之外陆策很少和贺念说话，贺念的脸上带着真情实感的着急。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感情外放的人，我们以前…”提到以前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但贺念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们以前也是在一起很长时间才公开的。”
“担心别人目光的人是你，从来不是我。”陆策看着他，眼底只剩下淡漠：“我给的感情从来不躲藏，以前是，现在也是。”
贺念嘴唇微微颤抖：“你跟颜倦那种人混在一起迟早会害了你！他根本不知道你为了他失去了多少！”
“那谁知道，你么？”陆策笑了笑：“贺念，我和颜倦的感情，不需要任何人懂。”
陆策说完转身走了，办公室内只剩下没关的电脑发出电流的声音，贺念站在原地闭上眼，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睁开。
陆策说的对，他的爱永远拿得出手，但从前贺念顾虑太多，两人在外面别说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就连牵手都很奢侈。
他眼看着也要三十岁了，时至今日再回头看，贫穷的童年，坚信学习能改变命运从而发奋图强的少年，都不及被陆策用爱滋养的青年时期让人难忘。
可是十年，他如今亲耳听到陆策在面对这么多流言蜚语的情况下承认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这种感觉让贺念觉得心酸。
输入密码打开门，家里一片漆黑，陆策换了拖鞋，习惯性地拿出手机。
两人同居以后颜倦就算晚上回酒吧要回家晚点也会主动报备，而今天手机很安静，没有未接来电，微信也静悄悄的。
陆策并没多想，拨了颜倦的号码，把手机放在一旁，进卫生间洗手。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对面很吵闹，一听就知道是在酒吧里，陆策等了几秒钟，颜倦拿着手机走到后面的休息室。
“还在忙？”陆策问。
颜倦应了一声，关上门坐在沙发上，兴致不高。
陆策又问：“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颜倦回答完停顿了几秒，才没怎么经过大脑似的问：“陆老师吃过了吗？”
陆策走出卫生间：“吃过了，晚上忙到几点，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颜倦急道，拒绝完自己也觉得话说的太快，补充道：“明天晚上酒吧周年庆，有一场化妆舞会，我可能有点忙，今晚就不回来了。”
这是两人恋爱以后颜倦头一次说晚上不回家住，陆策皱了一下眉：“那你晚上住在店里？”
颜倦支吾了一下：“以前也不是没住过。”
颜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落，也没有像平时一样没话找话，往常就算再忙，接到陆策的电话他也要撒个娇调戏几句，这种情况确实有点反常。
陆策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没说什么，又嘱咐了他几句才挂了电话。
休息室的门隔音，坐在里面听不见外面的吵闹，颜倦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是他对陆策动心的早，越在一起，他就越对陆策痴迷。
陆策理性成熟，但是对他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给的感情分寸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认识这么久以来，颜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怕见到陆策。
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突然身边少了个人，陆策竟觉得有点不习惯，第二天早上给颜倦发了个早安，然而直到晚上下了晚自习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陆策耐着性子开车回了家，站在楼下抬头看着17层漆黑的窗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调转车头驶出小区。
“半醒”今晚特别热闹，进门处放了几种精致的面具，由于顾客太多，晚上要凭借入场券进场，因此门口处拍了不少人。
陆策走过去，正在验券的服务生看到他立刻笑了：“陆哥。”
颜倦之前特地打过招呼，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店里的人不许叫他陆老师。
服务生笑着拿了一个别致的纯黑色半脸面具递过来：“陆哥，这个和倦哥的是一对的，给你。”
陆策接过没带：“颜倦在吗？”
“在呢！今晚太忙了。”服务生手上动作不停：“倦哥的面具和别人的不一样，你进去应该就能看到。”
陆策道了谢走进店内，舞池中间比平时人还多，男男女女都带着面具，大多在贴面热舞。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挑动着所有人的心弦，陆策没有心思看别人，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在吧台处看到了带着一个与众不同的面具的颜倦，他的手中端了一个高脚杯，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微勾，动作轻挑地碰了碰对面男人手里的杯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哟，周四更。累觉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