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在圣人面前, 无所遁形,这刺客因果来历,上清圣人只望一眼, 便知道得一清二楚。
姬老先生一点儿也不怕吓着自己的小弟子,很不避讳地道, “你父亲的姬妾得知自己腹中是个男胎,因此对你动了杀心了。”
虽是半夜仓促出来,政团团也依旧衣着整齐,这会儿站在老师身边,皱着眉,袖着手, 嫌弃地道,“好蠢,竟派刺客, 实乃下策!”
悟空好奇地问, “师弟,那什么是上策?”
嬴政眸色深沉,不慌不忙, 声音稳稳当当,“自然是自己隐居幕后, 鼓动赵国君臣来杀我, 借刀杀人,自己不露分毫,那才是上策!”
嗷!
小猴儿挠挠头毛, 就听他小师弟继续淡淡地道, “再不济, 找不到那么高端的路子和人脉, 或是说服不动赵国君臣,那收买个把赵国人来对我动手,也比现如今这法子强。”
“这样暗戳戳地派刺客来,想来我这弟弟母亲的脑子……”跟自己母亲赵姬,也是个不相上下!
政团团忧郁地叹口气,心里担心起那个还未曾出世的弟弟来:可千万别是个带不动的傻子啊!
他都在老师拿出来的地图上,给自己弟弟圈好封国了。
就是那块儿据说满是白银的狭长海岛!
离着东土很近,弟弟给封到那里,回来探亲也方便。
但若是弟弟愚钝不堪,脑子不济,给他海岛,他也守不住。
那就只能指望弟弟生个聪慧的儿子了……
嗯……这个好像更难些。
政团团愁眉不展,元圣摸摸他,“政儿不要犯难,这事儿交给你爹爹,他自会处置了。”
嬴政摇摇头,“这点小事,倒也不必跟我父亲说,他如今在咸阳,处处受制,若是后院妾侍犯错被掀出来,他也会被人攻讦。”
元圣心说想不到他政哥还是个宽仁大气的性格!
却听嬴政叹道,“只是等我弟弟出生后,却不能叫他母亲抚养,免得养左了性情。唉,干脆等弟弟身子骨结实些,便叫父亲把他也送来邯郸,交给我来带吧!以后我父亲再有子嗣,也都交给我来教好了!”
总归他是要做个小弟遍天下的男人,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一群羊还是一个样!
元圣:……
大家:……
元圣默默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这主意一出,以后子楚后宅姬妾,还有哪个敢生孩子,生了孩子,又有哪个敢在嬴政面前炸刺儿。
全都得老老实实偃旗息鼓了!
嬴政之后跟他爹子楚联系,果然对自己遇刺之事只字未提,因为他弟弟还未曾出世,旁的也未曾多说。
子楚对此事从头至尾,一无所知。
嬴政几次和父亲联络,见他并未发现家中姬妾小动作,不免慨叹,父亲对妇人真是过于轻视了,对内宅掌控,亦是十分疏松。
这样一来,恐怕他弟弟出生之后,也要波折连连,一个不慎,就会小命不保。
女子与男子同样为人,却碍于种种限制,只能居于内宅之中,可是大家心智都是一般无二的,不在这处用,便在那处用。
无法参与天下之事,可不就只能在后宅内斗了。
还是师兄说得对,一夫一妻,优生优育,才是上佳良策。
只不过……
想想各国王室贵族那庞大的后宫内宅,嬴政叹息一声:任重而道远啊!
其后数月,一直到子楚支支吾吾地来与嬴政报喜,说他多了个弟弟,嬴政身边都安安静静的。
不知道是子楚那妾侍一次刺杀不成,放弃了,还是如何,姬府一片安宁,再无宵小夜探。
嬴政却并未心慈手软,直接道,“等弟弟立住了,父亲便将他送来我身边吧!我与老师说了此事,老师也答应了。”
子楚大惊,只是想了想,却发现这是个极好的法子:他将幼子也送去赵国为质,乃是他对秦的贡献,而幼子离开他身边,被他哥哥抚养长大,也能少了有心人挑唆他们父子兄弟关系。
再一个,姬老先生那样的神仙人物,不叫孩子赶紧过去受教,那还等什么呢!
万一他这小儿子,能有他哥哥一半聪慧呢!
至于嬴政会不会对弟弟下手,那子楚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若是嬴政有这个心思,那他当初根本不会第一时间来告诉自己这个弟弟的存在。
反而只要央求他师兄们,小小使点神仙手段,自己的小儿子就会无声无息地消散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会察觉他的到来。
子楚点头道,“既如此,等过了满月,我便叫人送你弟弟成蛟去你那里!”
嬴政反倒因为父亲如此痛快的答应而惊诧了一下,“倒也不必那么快,至少要过了百日才好吧?”这一路颠簸,也不是好受的,孩子那么小,骨头都是软的,哪里受得住颠簸!
子楚摆摆手,“早去早好,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把老神仙送我的那块儿护身玉符给成蛟带着!”
听父亲这么,嬴政才松了口气,点头道,“那也好,有了玉符,弟弟必会一路平安到达。”
只是,这孩子,叫成蛟?
嬴政就笑,“父亲怎么给弟弟起了这么个名字,叫成龙不好么?”
在自己屋中偷听的上清圣人、青华帝君,脸上齐齐露出古怪的神色来。
这边父子俩一无所觉,说了会儿话,便挂断宝镜,各自休息去了。
又过了几月,秦国来的车马,果然将秦公子子楚的幼子成蛟送到了赵国,在拜见赵王之后,又径直送去姬府,交于他哥哥嬴政抚养。
赵王甚为憋屈:我邯郸是给你们大秦养公孙的嘛!啊?
只是他也只敢抱怨两句罢了,甚至还要叫自己的内侍一同跟去姬府,对姬老先生客气几句,送些礼物。
姬府热闹了一会儿,秦人和赵人都没敢多停留,送完孩子就走了,府中重又关闭大门,恕不见客。
屋子里,孩子们团团围坐,看着中间那个睡在襁褓之中,高举两只小胳膊,握紧小拳头,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幼崽。
花斑豹探过头来道,“政儿,这就是你弟弟?”圆头圆脑的小童子提鼻子嗅了嗅,“一股奶唧唧的酸味儿!”
“这样的小东西,我能一口一个!”
狴犴推开他,“擦擦嘴,口水都流出来了!”
花斑豹嗷地一声,他才没有!他不吃人!
嬴政去揪四不相袖子,“师兄师兄,你来帮我看看相,他是我弟弟嘛?我怎么觉得我们两个一点也不像?”
他自问虽不如老师真身容貌秾丽俊美,也没元圣师兄他家仙君那般清俊温雅,但是,也算得上是眉深目阔,鼻梁挺直,玉雪可爱,帅气无比的小孩子吧?
怎么他弟弟,小眼吧唧憨呼呼的?
怎么看,怎么与他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啊!
是不是从咸阳来邯郸的路上,被谁给调换了?
四不相都不用凑过来,一指幼崽和嬴政中间的虚空,“就是政儿亲弟弟,你俩之间的因果线好清晰的呢!绝对一家子没错了!”
“他不像你,也不像你父亲,那大概有可能是像母族那边的人吧。”
嬴政听了,十分犯愁,弟弟脑子有可能继承他母亲,是个笨蛋蠢瓜也就罢了,还长得这么不好看……
一听就是不招人待见的小孩儿没错了!
唉,好可怜,看起来,只能自己以
后多疼疼他了。
许是感受到了哥哥的疼惜之意,成蛟崽崽在梦里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哇地一声啼哭起来,小脸儿通红,嘴巴里一颗牙都没有,光秃秃的,眼角掉下来好大一颗泪珠儿。
大家一阵慌乱:啊怎么就哭了!
上清圣人有经验:“别慌,尿了而已!换个尿布就好了,我来吧!”
子侄们尽皆投来崇拜的眼神!
结果幼崽不仅是尿了,尿布一打开,子侄们一哄而散!
圣人唉声叹气地给幼崽换尿布,擦屁屁,心说他何苦下界来,在蓬莱岛摸毛团子多好!
晚上,嬴政拿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给子楚看弟弟,“父亲,您看清楚了,这真是我弟弟嘛?就是你从咸阳送来的那个?”他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根本没那么爱哭!
子楚在宝镜里,只能看见自家小儿子那小猪一样肥嘟嘟的小脸,睡得也跟小猪一样,心里还怪喜欢的,“就是成蛟啊,他到了?可还乖?没闹你吧?”
“这大晚上的,怎么不叫他跟乳母一起睡?”
嬴政叹口气,“成蛟不跟乳母,一抱过去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就在我身边睡得安稳。”
“只是我什么都不会弄,今日弟弟换尿布的活计都是老师上的手,他老人家说教我几日,现在我跟弟弟睡在老师房中呢!”
嗷!
子楚要晕了!
他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他小声小气地道,“弟弟离开母亲,怕是心里不安呢,自然亲近你这个哥哥,辛苦我儿,好生学着,不要总打搅老师。”
嬴政唉声叹气,他略有些后悔了,不该揽这个差事。
倒不是觉得辛苦,只是自己力不能及,还要麻烦老师和师兄们,就很不可取。
话是这么说,政团团还是舍不得把弟弟送回去的。
第二日,燕丹来找嬴政,一进门,就看见他身边多了个孩子,不免好奇地问道,“这是谁?”
嬴政挺直胸脯,骄傲地伸出手掌介绍道,“这是我弟弟成蛟,未来的扶桑王!”
什么?
燕丹大惊,“你把扶桑那块儿地,舍出去了?”
“那白银之岛,你舍得分封出去?”
嬴政奇怪地道,“哪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是我亲弟弟啊!”
燕丹气得满眼含泪,“那我呢?!你又把我放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