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可枝本来以为杀完青之后他正好脱离世界, 却没想到再睁眼的时候人还在这儿。
宁可枝：？？？
他这是又被救回来了？
修士的生命力实在太顽强，宁可枝都数不清在这个世界里到底有几次濒死了，他甚至都有点儿习以为常了。
但是等回忆了自己昏迷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宁可枝：！
——他简直想立刻收拾包袱逃离这个世界！！
果然大脑缺血影响思考能力, 他是疯了吧、居然想用[幻象]骗过鹤归和沈沉玉！！还是同时！！！
这两个人……
沈沉玉到剧情后期都可以说是幻术的祖宗辈儿了, 而鹤归大概是当世屈指可数能破开前者幻境的人。
宁可枝：“……”
只能说人都要死了，真的是什么也不怕了，他这么干的时候是向老天借的胆子吗？！
……
…………
所以……
那两人到底看出来了没有？
……
宁可枝觉得自己应该相信系统技能的质量水平。
但同时, 他也相当相信作为这个世界天命之子的主角攻受的能力。
所以结果就是……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废话！
那要是本来就在怀疑，他这一问不是彻底露馅了？！
……
宁可枝不提，另外两个人却好像同样也没有说的意思。
——就连本来带了养魂木回来的鹤归也只字未提聚魂阵的事。
宁可枝看了一眼仍旧放在他这里，明显失去灵光、遍布裂痕的玉符。
宁可枝：“……”
……他好慌。
这是默认了……倚风道君的残魂已经散了吗？
宁可枝敲着脑门回忆着那天的情况, 觉得问题可能出现在那道剑意上。
他知道玉符里封着倚风的一道剑意, 但是鹤归和沈沉玉却不知道啊。
毕竟倘若玉符里已经封存了剑意, 照理说沈沉玉在秘境里面无法用它保存残魂……
——只是他存的是个系统，又不是残魂！
按沈沉玉的说法, 那残魂本来就随时可能消散, 用出那道剑意之后彻底散去好像也理所当然。
所以，他最后的那个[幻象]……根本是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吧？！
宁可枝：“……”
但是不管是鹤归和沈沉玉都是三缄其口，好像都没有对此表示质疑的态度。
鹤归就算了，他这位师尊不说话真是太正常了，但是沈沉玉……
这个小师弟平时不是有话没话都来找他这个师兄？！
为什么这次这么沉默？！
这不对劲儿！！
……所以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啊？！！
宁可枝想不通、不明白，满头白发都快被自己愁秃了。
↑↑↑是上次[冰雪之体]技能的后遗症
……
…………
需要宁可枝头疼的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该说在大多数人眼中他这会儿需要忧心的都是另一件事——他的修为。
那日鹤归虽然干脆利落地动手解决了后患, 丝毫不给再给那个魔修可趁之机, 但这做法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果。
宁可枝本就是刚刚进阶修为不稳, 经这么一遭, 直接跌落了一个大境界。
若只是如此还好, 但他的丹田经脉都遭受重创，灵力无法运转，修为几乎一天一跌。
这情况当然不是一般二般就能好的，在大多数修士眼中，几乎等同于没救了，要不然那日那个魔修也不会说是“废人”了。
但是宁可枝的师尊是谁？
那可是鹤归！修真界最牛逼的存在之一！！
所以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万年碧络果，再由高阶修士出手重塑经脉。
不过，这显然是个难度等级超S 的方法。
先不说前者每次出世必然在修真界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到了万年年份的、现如今也就是天云宗的汇灵阁内存着一枚。虽对天云宗这种超级宗门来说还不到镇派之宝的程度，但也是极珍惜的存在……而后者，重塑经脉过程中所耗费的心血修为，便是到了鹤归这程度也不能等闲视之，一旦出手必然元气大伤。
宁可枝：“……”
不值得，不值得啊！
——他真的不值得啊！！
宁可枝本来都以为那场杀青戏结束他就直接脱离世界，被救回来都是意外……
之后他走是随时可以走人，但是他要是这会儿走，总有点自己像是被沈沉玉和鹤归联手干掉的错误误导……
宁可枝一开始纠结犹豫解决那魔修的方法，就是因为不想出现“同门相残”、“师徒反目”的惨剧。
现在可倒好，要是他一走了之，鹤归和沈沉玉干掉的就不是他壳子里的魔修、而是直接就他本人了。
宁可枝：“……”
……似乎不那么合适。
虽然他师尊倒不至于因此生出什么心魔，但是他那个还处于新手幼崽状态的傻白甜小师弟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宁可枝虽然因为一来这个世界接收剧情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对这位小师弟敬而远之，但同门之情还是有的。
他也不至于这么坑人。
……
可宁可枝留是暂时留下来了，但也顶多呆到在原剧情中原主正式杀青的时间点。
为了一个留不了几年的徒弟，费这么大的心血……
还是那句话——
不、值、得、啊！！
宁可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在冥思苦想拒绝理由。
到底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修为大损的修士放弃近在眼前的恢复机会，心甘情愿想当一个凡人啊？！#头秃.jpg#
……
…………
按道理来说，宁可枝觉得不管按照人设、还是为了点数，他都可以说“不想让师尊为弟子损耗修为”，但是放在实际情况上……
总感觉要这么说了，会被他师尊扔到寒潭里去醒醒脑子。
宁可枝：“……”
眼看着自己要是再不开口，他那个行动力max的师尊都要做完所有准备工作了，宁可枝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
鹤归从宁可枝说完来意之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宁可枝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借口，但是这会儿居然一个也说不出来。
与鹤归这眼神带来的压迫力无关，甚至宁可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他师尊今日的态度堪称温和。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只是……不想骗对方……
因为修真.世.界的特殊性，宁可枝在这个世界里面呆的时间实在太久，又因为过早的意识到任务难度，他干脆利落的放弃了正常攻略，转刷师徒情……他是真的将对方当做师尊的……
虽然这个师尊确实有那么一点硬核，宁可枝被揍得狠了、躺在地上喘口气儿都得呕血的时候，也偶尔有一点、就一点点……想要弑师的念头……（当然那点“不理智”的小火苗很快就会他自己被掐灭……）
……这到底是他的师尊。
宁可枝在知道自己的伤势之后，他毫不怀疑鹤归一定会去取碧络果、又非常确定鹤归愿意出手替他重塑经脉。
也因此……
不管什么理由，宁可枝并不想欺骗对方。
……
…………
他拂开衣摆、屈膝触地，在下首行了一个相当正式的弟子礼。
鹤归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宁可枝现在回忆，上次行如此郑重的礼节似乎都是拜师的时候，他不由稍微晃了一下神，但是很快又拉回了自己的注意力。
宁可枝嘴唇几度张合，最后只是如此恳求：“还望师尊应允。”
……
鹤归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落在弟子那因为往前倾身的动作露出的玉符一角上。
这玉符早已失去灵光，裂纹遍布、质地粗糙暗淡，比之凡玉也不如。
……
师兄最后留下的那道幻象……
……转世轮回……
只是……凭生妄念罢了……
……
鹤归垂眸许久，久到连下首的宁可枝都心生不安，才淡淡开口——
“可。”
只是待到宁可枝行礼告退、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却突兀开口，“待他日想通了，再来寻为师。”
宁可枝：？！！
他这次倒不是为了鹤归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惊讶，而是因为话中的意思。
师尊……
这是给他反悔的机会？！还是随时！！
——果然是亲师尊！
这些年的揍没有白挨！！
虽然用是用不到，但宁可枝还是非常感动。
*
三年后。
因为伤势的缘故，宁可枝这些年的修为一跌再跌，早几年就没法住在归剑峰了，而是搬到了山脚下一间小竹楼内。
这竹楼也是一件法器，冬暖夏凉、寒暑不侵，可比空调来的好用多了。
说实话，这三年简直是宁可枝在这个世界过得最舒服的一段时间了，说成休假都不过分。
要不是系统提醒，宁可枝差点儿都忘了脱离世界的时间点。
……
…………
“师兄当真要离开宗门？”
三年时光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但是在沈沉玉身上似乎表现的格外明显。
倒不是说外表方面的，这毕竟是主角受、一如既往的美貌（？），或许还更好看了……不过宁可枝因为太经常见了，反而对此没什么感触……他就是觉得这个师弟好像更成熟一点……
不像以前那么活泼开朗傻白甜了，偶尔宁可枝注意到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阴郁……？
宁可枝：“……？”
“阴郁”什么的、果然是错觉吧，这可是主角受！怎么能这么形容呢？！
果然是长大成熟、变深沉了。
宁可枝默默感慨几句，有连忙把那微妙的欣慰老父亲即视感压下去。
这可是个主角受，不是谁都有资格给他当爹的……
随便给自己瞎抬辈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于沈沉玉的问题，宁可枝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下山游历这种事在天云宗简直太常见了，常见到宁可枝甚至都不需要想什么理由，而且修士之间百八十年没有联系都是常态，宁可枝这次甚至都不需要向系统专门购买脱离世界的服务，只要让对方帮忙控制一下，让自己的魂灯在一个合适的、适合凡人寿命的时间熄灭，他在这个世界就能彻底收尾了。
其实宁可枝为了防止事到临头出什么意外，本来打算早点下山的，但是每次临到要走的时候，总会被各种不大不小的事儿绊住脚，再加上在竹楼里待得还挺舒服的，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宁可枝：“……”
……他还以为拖延症这种东西，他早就在这个世界的师尊的硬核鞭策下痊愈了呢。
不过这一次，显然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
宁可枝去了趟归剑峰。
他现在的修为、纵然有灵符护体，去得也实在有些艰难。等到了鹤归的洞府门前，听人已经冻得脸色青白，几乎失去知觉。
宁可枝没能进去。
不过他也没打算进去……
鹤归从三年前就已经闭关，他在来之前就知道此事。
宁可枝在洞府门口行了拜别礼。
迟疑了一下，还是用纸鹤留下了一句传音，“弟子拜别师尊。”
……
…………
宁可枝并未看见，待他转身离去后，他刚才叩拜的方向缓缓显出一道影子，正是他那本该在洞府内闭关的师尊。
显露身形的鹤归却并没有出声，他只是沉默地将视线顺着那行脚印延伸。
风雪之中，
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待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再回顾时……风雪将那行足迹也彻底淹没……
……
干净得、
像从未曾有人来过。
*
虽然离宗之前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波折，但是总的来说，宁可枝这次下山还是挺顺利的。
离开天云宗之后，他也很快就在系统的指点下，在凡尘界找到了一个山清水秀、杳无人烟的地方，脱离了世界。
就是脱离的时候，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好像有些眼熟的影子。
……沈沉玉？
宁可枝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毕竟这时候沈沉玉应该还在天云宗内参加宗门大比，连送他离宗都是匆忙抽出时间，哪有功夫来一趟凡尘界？
宁可枝觉得应该是自己眼花的错觉，但是以防万一，他还是忍不住戳了一下系统：[我刚才、好像看见……沈沉玉了？]
系统：[@#$%^&*……]
宁可枝：[？！！！]
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自己刚才什么错不错觉的了，系统这该不是重新绑定的时候出什么差错了吧？！还是之前[神识伪装]的事情暴露、被抓起来了？！
在宁可枝把情况脑补得更过分之前，系统终于开口解释：[抱歉，宿主，脱离世界的时候被截留了一段数据流……我刚才正在切断它与本体的联系。]
宁可枝：？
虽然没怎么听懂，但……
宁可枝：[把数据留在那个世界没事儿吗？]
毕竟照系统刚才的说法，是切断联系，而不是销毁数据。
系统连连宽慰宿主、保证没有问题——
[那段数据本来就是要留在小世界的。]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这个天云宗大师兄只是被魔修抢走了身体，神魂还被关在识海的最深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纯粹浪费时间的行为当然不会让本就人手不够的宿主耗费精力，按照系统的说法，穿管局对此早有成熟的应对方法：也就是用数据模拟代替宿主，真正的宿主本人早就金蝉脱壳离开世界……
……
一通解释之后，宁可枝才终于放下心来——
上个世界出的事故实在太多，搞得他都有点疑神疑鬼。
而这边，一人一统也终于进入了正常审核流程。
系统：[请宿主稍等，正在进行世界结算中——]
宁可枝听着这还算熟悉的提示音，心情稍稍舒缓下去。
——他刚才是不是还想问什么来着？
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
…………
#番外#
十万大山，妖皇殿。
大概是自然界中越是浓烈艳丽的外表越昭示着危险，妖族对力量的推崇，更使之对此的追求到了极致。
也因此，作为妖族之主居所的妖皇殿自然是极尽奢靡的富丽堂皇。
只不过现如今这位妖主——或许是因为他体内那半边血脉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他的前半段人生都是在人修中度过——他更加钟爱人族修士所推崇的清幽雅致。
在这个不吝以最鲜艳亮丽色彩装点、以最华贵灿亮宝石点缀的妖皇殿的最中心，却是一幢极为不起眼、看起来甚至有些灰扑扑的小楼。但就是这样一栋小楼，却是现任的妖主循着记忆、一砖一瓦亲手搭建而成的，就连那里的装饰也是耗费数年、才一点一点的填补进去。
若是宁可枝在此大概要惊讶于自己在归剑峰上的洞府何时被搬到这里了？
……
…………
这说起来也是一段辛酸泪了——
鹤归道君大概没有什么养徒弟的常识，宁可枝当年被带到归剑峰上后被带去的洞府真就是“洞府”，石洞里面一个蒲团……
宁可枝：“……”
说实话，他有那么一点怀疑自家那个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在成为峰主搬去归剑峰的主殿之前，真就住在这种地方……
总之，生活所迫，宁可枝不得不点亮了徒手建屋的技能点。
好在修士各种神通法术不少，宁可枝磕磕绊绊的还是给自己弄了个遮风蔽雨的住所。
只不过因为当时建造的时候修为有限，弄出来的成果不尽如人意，也就是比石洞的等级高上那么一点罢了。
好在归剑峰上平素也少有人来，只自己住着也没有那么挑剔，等习惯了以后就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但是宁可枝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当年的“大作”竟然被1:1复刻，放在妖族中心公开处刑。
但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这周遭幻阵杀阵层层相叠，能越过周遭阵法、真正进入此处的，就算把整个修真界搬来，也不过屈指可数的几位。
阵法的主人自然也在其中……
……
沈沉玉进到这地方的一瞬间，就隐藏起了自己属于妖族的一切特征，就连外表的相貌年龄也恢复到了当年还在归剑峰时的少年模样。
他看着榻上仍旧无知无觉昏睡的青年，浅浅地垂下眸子。
当年是他强留下师兄的神魂……
他知道师兄不喜杀孽，所以并未用夺舍、也没有用血祭生殉……那些东西也配不上他。
他用[莲芯]为师兄重新塑造了一具躯体。
[莲芯]毕竟和他血脉相连了这么久，就算这时候被剥离出去，他仍旧可以感受到那隐约的联系，也因此他知道师兄的神魂完好、并没有损伤。
……师兄之所以一直睡着，只是因为不愿意醒来而已。
因为另一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所以他情愿这样一直、一直……睡下去吗？
……
…………
“师尊好像察觉了什么了……”
“……倘若他知道了、定时要护你进入轮回的。”
“师兄其实、也不愿意如此吧？”
……
…………
“我知道的……”
“……幻象终究是幻象，骗的永远是愿意相信的人……”
“他到魂飞魄散、却仍旧在最后织一个转世轮回的谎言……师兄、其实……是恨着他的吧？”
……
他极轻极轻地碰了一下昏睡中人的面颊，笑起来的样子一如年少时的灿亮。
“没关系……”
“便是师兄永远这么睡下去、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