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市, 车站。

你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忍不住再次看了一眼手机。

时间：15:53。

你已经等了虎杖近两个小时了。

你叹了口气，从通讯录里调出虎杖的号码, 刚按下拨号键, 铃声就在身后响起。

“抱歉，晓, ”虎杖快步跑过来, “路上出了点事，我骑车路过美术馆的时候，突然接到新田小姐的电话, 美术馆那边出现了一只二级咒灵，有很多学生在美术馆里参观，情况紧急，所以……”

你静静地望着他, 他垂下头，“对不起, 你不喜欢听这些吧？”

“没有，”你摇头说, “我只是在想, 你已经是个很好的咒术师了。”

虎杖顿时笑了起来：“多亏了五条老师的教导, 还有惠和野蔷薇的帮忙, 真希学姐他们也对我很好……”

“臭小子, ”宿傩的声音突然从他侧脸边响起，“谁要听你的事了，闭嘴。”

虎杖按住脸颊, 有些尴尬地望着你。

你不禁笑道：“看来你在新学校过得不错。”

听说他最近参加了京都姊妹校交流会, 中间虽然出了点波折, 但还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虎杖说：“我们现在去博物馆应该还来得及。”

他走过来，忽然抓住了你的手，“走吧。”

你诧异地看了看他，他笑容灿烂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你垂下眼，目光落到手腕上，扣住你的那只手掌上方是深色的高专校服袖管，你仿佛看到了比那颜色更深的黑色纹路一闪而过。

“博物馆离这边还有两公里，坐公交去吧。”

你对虎杖说。

“好。”

他简短地应了声，并没有放开你的手，一直抓着你直到上车。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投币箱，径直前往看中的座位。

司机伸头“哎”了一声。

你把两个硬币丢进投币箱里，“我帮他给了。”

虎杖回头对你笑了笑，你也回了个笑容。

并排坐在车上，你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到了博物馆，跟在讲解员的后面，枯燥地听着各种展品的介绍。

后来你们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角落的柜子里摆放着一支黑色毛笔，宿傩看了那支笔一会儿，说：“你应该猜到了，我不是虎杖。”

你点头，没有半点意外，“你对他说的那句话就是切换契机？”

“聪明。”

虎杖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黑色的纹路，笑容也变得张扬而恣意。

“那小子借我的咒力去救你，现在到他支付代价的时候了。”

他的眼睛变成了猩红的颜色，像是被无数鲜血浸染过，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眼神紧紧盯着你，“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加茂宪礼。”

“不是。”

宿傩哈哈笑出了声，唇边尖锐的牙齿随着笑容露出来，让你无端地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刺痛。

你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当初被他咬过的颈侧。

宿傩恶劣的笑容扩大了些，你按了按脖子，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下，轻声说：“虎杖人很好。”

“他早就知道我的姓氏其实是森，还一直给我打掩护。”

当初你以为港.黑有人在找你，所以才用了森宫的姓氏，之所以没有改名，单纯是因为你觉得重新想一个名字太麻烦了。

虎杖在你搬家过来那天，作为邻居拜访过你，他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手术刀。

“他还知道我不想上游泳课，刚转学过来就翘课太引人瞩目了，所以他主动帮我向老师请假……”

宿傩突然问：“你喜欢虎杖？”

“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哦。”

宿傩笑了，“你们可以继续到地狱里做同学。”

他一挥手，瞬间打碎了展柜的玻璃，将那支黑色毛笔抓到手里。

“黄泉之语……”

宿傩转了转笔，笑道，“伊邪那美出现的那天，我把咒力打进跟她沟通的老太婆身体里，没想到却意外得到了她留下来的信息。”

“她曾经创造过四支能够召唤妖怪的笔，有人偷走了其中一支，藏在这个博物馆里。”

宿傩脸上的笑容残酷，猩红的眼睛微微眯起，“如果你当初阻止我杀那个老太婆，我就不会知道这些。”

你神情未变，镇定地问：“那你要做什么？跟伊邪那美联手？”

宿傩不屑道：“只有弱者才会跟别人联手。”

他再次问：“你真的不是加茂宪礼？”

“不是。”

你否认。

“那就好。”

宿傩扯出一个笑容，似乎你的回答让他更开心了些。

他心情极好，难得耐心地对你解释道：“我要跟伊邪那美做交换，我把黄泉之语叫给她，她把加茂宪礼的灵魂找出来还给我。”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邪恶，猩红的眼睛戏谑地望着你：“然后，我会把加茂宪礼的灵魂塞进你的身体里。”

你：“……”

你怎么也没想到，宿傩说了这么多，竟然只是为了复活加茂宪礼。

“你跟他的关系很好么？”

你忍不住问。

“不好。”

宿傩想也不想就这么回答，“我只是想告诉他，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

“哪怕千年过去了，我也一直都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不需要他把神的力量送给我，我也会这么强大下去。”

话音落下，黑色咒力从他身上弥散开来，迅速铺满了展馆。

“滴答——”

仿佛有水声在你脚下响起，你低头一看，地板已经全部被幽蓝的水色覆盖，比镜面更清澈的水倒映出了对面的情景。

森森白骨往上累积，砌成了巍峨的伏魔龛，顶端耸立的斗角直入云霄，粘稠如同血液的深红色天空混淆在一起。

宿傩站在伏魔龛下，脸上的笑容也染上了些许红色：“出来吧，伊邪那美。”

不知道虎杖现在到底吞下了几根手指，竟然让他实力恢复到可以轻而易举地把通道打开。

镜子般光滑的水面裂开了一道道裂痕，黑色雾气从缝隙中钻出。

同时传出的还有伊邪那美的声音：“谁在上面天天叫我？”

“是你？怎么又是你！”

伊邪那美突然大叫起来，声音几近癫狂。

宿傩以为她是在说自己，淡淡道：“我要跟你做个交换。”

“不做！”

伊邪那美大喊：“你们这些混蛋，以为我有那么好骗么！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命丧于此！”

黑色雾气凝成更强大的水汽，迅速从缝隙渗出，侵染了领域清澈的镜面。

脚下轻若无物的触感变了，踩在黑色水汽上的感觉如同踩进了臭水沟，黏糊糊、软绵绵的，你一阵恶心，嫌弃地移开脚。

宿傩也皱了皱眉，“我只是想让你把一个人的灵魂交给我。”

“谁？”

伊邪那美在对你发脾气的间隙，抽空问了一声。

“加茂宪礼。”

伊邪那美暴走的力量停滞了一瞬，“你说谁？”

“加茂宪礼，怎么了？”

“他不就在你面前！”

“什么？”

宿傩一愣，迅速扭头看你。

你眨了眨眼。

在你们无声对视的同时，黑色水汽已经蔓延到了半个领域，伊邪那美凝聚出一道两三米高的幻象，漂浮到空中俯瞰你们。

她黑色的长发飞扬，神情狰狞如同恶鬼。

你从宿傩那里收回视线，抬起看向上空，伊邪那美把你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气道：“你们果然是联合起来耍我！”

她张开巨大的手掌朝你拍了下来。

“刷！”

从领域内发出的斩击切断了她的手掌。

然而她的形态是雾和水汽凝成的，斩断手掌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伤害。

她阴恻恻地说道：“三番两次戏弄我，今天我要让你们都死在这里！”

再次凝聚出巨手，再次被宿傩切断。

宿傩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盯着你说：“我的印记只留给了加茂宪礼一个人。”

“你说你不是他。”

你歪了歪头。

“不要装傻！”

宿傩眼神冷戾，厉声问，“给我解释，不然第一个先杀了你！”

“有什么好解释呢，”你摊了摊手，“就你现在躲在虎杖的身体里寄人篱下的狼狈模样，你也好意思让我跟你相认。”

宿傩登时睁大了眼睛。

“你——”

“没错，就是我。”

你迎上宿傩不敢置信的目光，肯定道：“一直都是我，没有什么转世。”

宿傩恨恨地咬紧了牙，额上青筋暴起，本就红得通透的眼睛都快滴出血来了。

伊邪那美听了片刻，终于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哈大笑道：“又被骗了！你又被他骗了！”

这话无异于在宿傩千疮百孔的脆弱神经上插了一刀，宿傩气地浑身颤抖，领域内蓦地爆发出轰鸣，无数咒力化作利刃，无差别向你和伊邪那美攻击而来。

你用咒力护住身体，透过凌乱的攻击看向宿傩。

“你说得对，你确实一点都没变。”

“一千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

你停顿片刻，笑了起来：“可爱？”

宿傩可能从来没有被人用可爱形容过，看向你的神情睚眦欲裂，越发密集的攻击出现在你的周围。

在你们的上空，伊邪那美幻化的身体被切得稀稀落落，你让系统把伊邪那美的力量收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宿傩。

你说：“回去吧。”

被你施加了双重咒令的言语宛如波浪扩散开来，冲击着宿傩的领域。

你加大音量，喊道：“回去吧，宿傩。”

黑色和红色交织的领域破开一条条缝隙，博物馆明亮的灯光照了进来，你看着愤怒至极的他，大声说：“这本就不是你的身体，你应该回去了。”

“你休想！”

宿傩的力量与你激烈对抗着。

你不得不再次发出咒令：“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虎杖。”

宿傩的身体晃了一晃，脸颊周围的纹路变得浅了些，他的嘴不受控制地打开，发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不……不能、伤害晓……”

“滚开！不要打扰我！”

宿傩大喊。

“不要……”

虎杖的双手抱住了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蜷缩起身体。

你加大了咒力的输出，双重咒令牢牢约束着宿傩，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越来越弱。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嗜血的猩红和温柔交替，他神色凶狞地说：“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我等着。”

你看着他，认真回应。

他眼里的红色还是不愿褪去，脸上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虎杖的身体犹如被分成了两半，依靠之前用咒力作为交换条件，他牢牢把控着虎杖身体的另一半控制权。

你迫不得已，再次发出咒令：“再见了，宿傩。”

那迟迟不肯褪去的血色终于消散了。

宿傩展开的领域也收了回来，眼前重新变得明亮，你回到了场馆中。

宿傩对身体的掌控权大概还剩下很久，由于你强行让他下线，虎杖也没能立即清醒，跟宿傩抢夺身体也让他精疲力尽，他恍惚地看了你一眼，闭眼晕倒了下去。

在他倒下去的同时，你的身体一软，连忙抓住身边的展柜，才没让自己丢脸地摔倒。

你身体倚着冰凉的展柜，沉沉地叹了口气。

双重咒令其中的一部分力量是从宿傩那里得来的，用来对付宿傩还是太勉强了。

你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轻快的来电铃声在你听来有些失真，脱力的感觉让你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上，你看着干干净净的博物馆，直到来电铃声结束，才有了一种终于回到人间的感觉。

你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恰好一条信息弹出。

发件人：五条悟。

刚才电话也是他打的。

五条悟在信息里问：“我看到仙台那边有点不对，你用咒力了？”

“没有。”

“不要对我说谎！”

他少见地对你用了命令的语气。

你手指停顿片刻，轻轻打字回复：“虎杖在仙台博物馆。”

你把晕倒的虎杖拍成照片发给他，想了想，又给甚尔拨了个电话：“在哪？”

“怎么又是赛马？”

“不要玩了，快来接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