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登雷厉风行,说搬就搬。
他的新住处准备齐全,无需带行李过去,但虞秋得要收拾日常用品。
向颜帮着一起收拾,并悄悄交待虞秋:“你到时候帮我看着他,有什么异样都要跟我说,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苦衷。”
鉴于儿子这种情况,短期内她不会再介绍相亲了,免得耽误别人家姑娘。
虞秋一脸认真:“您放心,我一定仔细观察,如实汇报。”
向颜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不用跟他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提,他就是看着冷,其实心里面还是热乎的。”
当初她领小秋进门前,沈明登半个“不”字都没说,还帮着她一起选购小秋的日用品,出主意布置小秋的房间。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对小秋那么冷淡。
虞秋笑出两只浅浅的梨涡,轻软道:“向姨,我知道的,沈哥很好。”
他装了几套换洗衣服,又带了不少瓶瓶罐罐,总共两大箱子。
装衣服的箱子还算轻,可装满日用品的箱子巨沉,他和向颜都拎不动。
沈明登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上楼察看进度,就被向颜抓了壮丁。
他穿着休闲款短袖衬衫,单手拎起行李箱,大臂肌肉顿时鼓起,线条恰到好处,不像肌肉男那般夸张,却格外彰显男性魅力。
虞秋眉毛轻挑。
真可惜,这样的身材却只能远观。
“谢谢沈哥。”他朝着沈明登笑了一下。
沈明登:“跟上。”
两人到了车库,沈明登先将巨沉的行李箱搬进后备箱,再顺手去够虞秋拎的那个。
虞秋本打算自己搬,手已经放在拎环上,正逢沈明登伸过来。
两只手撞到一起。
虞秋下意识缩回去,面色不改,依旧带着笑:“谢谢。”
沈明登完全没在意,只是脑子里飞速闪过奇怪的念头:一个男生的手怎么会那么软?
两人相继上车,轿车驶出车库,闯入烈阳的主场。
虞秋照例抹起防晒霜。
车厢内静悄悄的,偶尔响起转向灯的滴答声,百合味的车载香水散发着浅淡幽香。
虞秋涂完手臂和双手,低头看手机。
昨天魏姨高兴回复了他,说要买他爱吃的菜给他庆祝。
魏姨的住处离大学城不远,他计算了行程时间,发去一条消息:【魏姨,我大概十一点半到。】
【魏姨:好,路上小心。[微笑]】
微笑表情太过瘆人,虞秋立刻切换界面。
“你的办法很有用。”
路遇红灯,沈明登刹车道谢。
“向姨让我就近观察你,找出所谓的苦衷。”虞秋抬眉,“保不了多久。”
沈明登愣了一下,差点气笑:“你得负责售后。”
“你那一坨面,只值这个价。”虞秋笑着戴上墨镜,挺秀鼻梁下,柔润的唇瓣翘起,“需要再次服务吗?”
沈明登简直无语,他谈过那么多生意,却只在虞秋这里踩过坑。
他松开刹车,轿车穿过绿灯,街道两旁的钢铁森林冷漠矗立。
“等保不住了再说。”
虞秋眉梢轻扬:“行。”
公司的新址选在大学城附近,沈明登的房子也买在附近。
三百平米的大平层,三室两厅,厨房、盥洗室一应俱全,还配备了书房、健身房、衣帽间、影音室等功能性房间。
室内装修以灰色和白色为主,呈现出极端的性冷淡风,倒是符合沈明登的性格与审美。
虞秋挑了一间与主卧距离最远的客卧,利落整理好衣服和日用品,看了眼时间。
“我中午要去一趟魏姨那边。”
男人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哦。”
虞秋随口问一句:“那你中午吃什么?”
沈明登抬眸:“有事?”
虞秋:“……”
他是猪油蒙了心才废这个话。
“走了。”
沈明登放下水杯,“我开车送你。”
虞秋满脸诧异,有这么好心?
沈明登换上鞋,侧首瞧他:“走不走?”
他没戴眼镜,密而长的睫毛清晰可见,仿佛自带眼线,更添几分精明与锐利。
虞秋立刻意识到,沈明登绝对有事。
他不动声色换好鞋。
“有免费司机,当然走。”
两人再次上车。
魏姨的家离这不算太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比起市区的高楼,这里的楼层显然低矮许多,且稍显老旧。
虞秋小时候就住在这片,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很少再来。
快到小区时,沈明登忽然问:“你为什么要跟我住一起?”
就算是向女士的吩咐,他相信凭虞秋的本事,绝对可以做到完美拒绝。
虞秋非常诚实:“自然是为了方便。”
“你开学后不住宿舍?”沈明登问。
虞秋反问:“你又为什么送我?”
沈明登:“我妈让我照顾你。”
虞秋笑了:“确定不是为了蹭饭?”
他看过沈明登住处的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一点食材都没有,估计这人也不愿吃外卖,说不定真是来蹭饭的。
车子驶入小区大门,沈明登转移话题:“往哪走?”
小区老旧,当初建的时候没有地下车库,车子都停在地面上,歪歪斜斜的,毫无秩序可言。
虞秋指了指方向,对沈明登的厚脸皮大感震惊。
果然是表里不一。
魏灵蕙得知虞秋要来,一大早就去买了菜。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亲自下楼接人。
因为担心虞秋好久没来,忘了怎么走。
结果一下楼,就碰上同时下车的虞秋和沈明登。
“小秋,你来啦。”看着颀长挺拔的虞秋,她又高兴又拘谨。
又看向沈明登,“这是?”
“魏姨您好,我是小秋的哥哥,送小秋过来,叫我小沈就好。”沈明登礼貌回道。
魏灵蕙便知他是沈家人,双手捏了捏衣角,干巴巴地问:“饭还没吃吧?要不要上楼坐坐,一起吃?”
沈明登:“谢谢。”
“哎呀,客气什么?”魏灵蕙眼角细纹堆起,连忙将他们往楼上引,“你们照顾小秋这么多年,我早该请你们吃饭的。”
沈明登慢条斯理道:“我们照顾小秋是应该的。”
他说着瞥向虞秋,加了一句:“小秋很乖。”
虞秋:“……”
简直毛骨悚然。
沈明登这是要干嘛?忒吓人了。
魏灵蕙住的房子大约九十平米,格局虽小,屋子倒收拾得非常整洁。
她本来只准备了一双居家拖鞋给虞秋。
“小沈你等等,我去拿鞋。”细瘦的身影钻进房间。
虞秋换上拖鞋,跟沈明登挤在狭小的玄关,低声问:“你到底要干嘛?”
“如你所言,蹭饭。”
“我不信。”
“哦。”
魏灵蕙拿出新的拖鞋,满脸歉意道:“可能鞋码不合适……”
“魏姨,没关系的,就吃个饭。”虞秋转向沈明登,笑意不达眼底,“沈哥不会在意的。”
沈明登接过鞋子,“谢谢魏姨。”
“还有个时蔬没炒,我去炒菜,你们在沙发上坐会儿,小秋,你要是渴了自己倒水,帮我招待下小沈。”
魏灵蕙说完,急急忙忙去了厨房。
客厅的沙发已经有些年头,套着淡雅的沙发布,布上绣着清新的兰花和兰草,还有蝴蝶、小鸟等。
除却沙发布外,客厅的墙壁上还挂着条屏绣品,梅兰竹菊清丽雅致。
沈明登扫了一眼:“这是手工绣吧。”
虞秋:“嗯。”
魏姨是他母亲的朋友,两人都是学习刺绣的,出师之后,合伙开了一间刺绣工作室,主营手工绣品。
在机绣大行其道的时代,手工刺绣因为成品慢、价格高等各种原因渐渐被淘汰。
手工刺绣属于纤维艺术的范畴,可往往只有到达顶峰的艺术,才能叫好又叫座。
像魏灵蕙和他母亲经营的这家工作室,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店面,最多会因为情怀而多看几眼。
魏灵蕙是热爱这门艺术的,她一直未婚,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这个行业里。
但有时候,艺术是需要天赋的,也需要接受新鲜事物。
她的想法趋于保守,未能在刺绣领域做到创新,所以工作室并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就这么惨惨淡淡地经营着。
“菜好了,可以吃饭了。”魏灵蕙将菜端到桌上,笑容和蔼。
她没有孩子,一直将虞秋当自己的孩子看。
虞秋起身,想帮着一起端菜摆碗,却被她推拒:“你带小沈坐下,我来。”
菜都上齐,魏灵蕙又问:“喝不喝饮料?”
“不用,魏姨您也坐下吃吧。”虞秋浅笑道。
魏灵蕙应声坐下,不敢亲自给他夹菜,只劝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秋葵,多吃点。还有清蒸虾,补钙。”
又对沈明登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不合口味别见怪啊。”
虞秋:“他不挑食。”
蹭饭就甭挑了。
沈明登点头:“都很好吃。”
魏灵蕙露出局促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她相貌清秀,常年专心刺绣,身上有股淡淡的文艺气质,从她拘谨的待客风格来看,应该是不怎么跟人打交道。
又或许是,双方过于陌生,相处略显尴尬。
没吃几口,魏灵蕙又叹息道:“转眼你都十八了,还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你爸妈要是知道,肯定很高兴。”
说到这里,她难免期待问:“小秋,下午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店里看看?”
虞秋还没开口,她就急急忙忙劝道:“小秋,你从小就有天赋,你要是愿意,以后这家店……”
“魏姨,我十岁后就没碰过针线了。”虞秋捏紧筷子,垂眸道。
十岁之前,他的世界永远充斥着绣绷和针线,还有母亲的强势与斥责。
剩下的,便是同龄人尖锐的讥笑与嘲讽。
他们说,一个男孩子天天绣花,不如当个女孩子。
他们甚至将他堵在学校厕所里,肆意扒开他的裤子,看他到底有没有小鸡鸡。
陈年旧事,就像黏稠的胶水,将他的童年封死在阴暗的绣房和冰冷的厕所里。
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