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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神机门(11) 隆冬已过,春归不归。

被废的白月光重生后 西十危 7085 2024-06-22 16:01:43

七月知道荒洲。

他紧紧握着令牌问柳三:“我是想得那个荒洲吗?”

他们不是神仙, 一个大洲,穷极一生他们可能都跨不过去。

柳三问七月:“七月要去吗?”

七月犹豫了下, 随即点头道:“去。”

柳三笑了下,眼角堆起褶子:“那爷爷就陪着我们七月。”他的独子在野外猎马时丧身虎口,儿媳听闻这个消息后诞下七月很快郁郁寡欢而终。从那后就是他们爷孙俩相依为命。

仙人只提了下荒洲登云台。

他们恐怕不知道,跨洲要经过许多凡人走不过的禁地。

七月和柳三出发了,七月虽然心有忐忑,但有柳三陪着他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他只是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

这一路上, 遇见过大雪、饥荒、流寇,最严重的一次是柳三年纪大了,路过一个干旱的小国时水土不服的上吐下泻。水很宝贵,七月快渴死了都没舍得喝, 全给了柳三, 可柳生一喝就吐, 很快就廋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几次崩溃, 哭着喊着不修仙了,若是不走这一遭,凭借他爷爷习武之人的身板怎么也能活到一百岁。

柳三模糊间听到七月的哭喊, 不知道怎么留住了那一口气, 他翻身起来, 摸七月的头:“没事,爷爷没事。我们明天就走。”他眼神沧桑而有力量,“爷爷想我的七月能达成所愿,也想我们七月免受凡人的生老病死。”

七月泪流满面。

那口气一直撑到柳三护送七月走到登云台。千丈飞舟排云吐雾而来,仙光渺渺, 灵光灿灿。飞舟上不时有人化虹飞去, 也有人御剑飞行。

男女皆是仙风道骨, 男子丰神俊朗,女子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少有苍老之人。

七月怀中的令牌灵光一闪,吊着柳三命的那口气散去了,柳三临走前望着飞舟,敬畏的感慨道:“这就是仙洲。”

“爷爷。“七月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喊了一声,“爷爷,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到了。仙人肯定有办法救你的……爷爷!”

柳三倒在了七月怀里,他合上眼:“我累了,让爷爷睡……睡会。”他早就该死了,早在水土不服的那次。他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七月,“七月,你先把我葬在这里,等你学有所成,记得把我……迁回故土。”搭在七月肩上的手滑了下去。

七月抱着柳三,脊背压的极低,温热的泪水沿着他的脸颊跌到柳三脸上,可他的爷爷再也不会起来,哄一声七月不哭。

这里只有七月和柳三两个凡人。

黄醉多看了几眼,他很好奇两个凡人是怎么跨洲来到这里的,忽然,他看见了七月腰间的令牌,这是剑宗弟子牌,刻着不起眼的谢无霜三个字。

这只有身具灵力的人才能看到。

一阵风,七月眼前多了个狐狸眼的青年人,看模样只有二十岁出头,通身气派矜贵,然而他的声音却有些急切:“谁给你的令牌?”

谢师兄失踪有段时日了。

七月问:“你是仙人吗?我是来求修仙的。”不等黄醉回答,“是谢无霜给我的,他叫我来荒洲登云台,说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引我。”

黄醉大概明白了,剑宗弟子外出历练时,遇到好苗子会推回宗内。

这很正常,还能替宗门招揽弟子谢师兄情况应该还好,他不再焦急,而是看了眼柳三:“别抱了,他气数早就了尽了。”是一口灵力替他吊着命。

荒洲登云台有剑宗的人,接引七月的事本不用黄醉来做,但这毕竟是谢无霜引荐的人,他起了些怜悯:“这是你爷爷,我们先安葬他吧。”

七月低头应了一声。

安葬完柳三,黄醉把七月带回了剑宗,此时恰逢剑宗招收新弟子,一批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在升龙峰顶意气风发。

云层上,黄醉对七月道:“等你去记过名,会和他们成为同一届的师兄弟。”百年前还是他们在这里嬉闹,转眼间已经没一个熟面孔了。

他莫名感慨。

七月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我和他们一届?”

他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他们的爹了,画风格格不入。

黄醉点头,他先前问过七月谢玉的情况,但这个凡人知道的不多:“剑宗收弟子,骨龄不能超过十八。”见七月看过来,他笑道,“我剑宗可是沧澜第一宗,收弟子要求自然苛刻。要不是你是谢师兄推荐来的,你连进剑宗当个杂役弟子都难。”

能腾云驾雾的黄醉在七月眼里已经是绝顶厉害的人了,先前飞舟遇见群一只就长达数米,尖嘴利爪的妖鸟潮,和他说笑的黄醉提剑迎上,剑光纵横十里不止,血如雨落。

他声音晦涩:“谢师兄?他还是您师兄?”

黄醉挑眉:“你不会不知道谢师兄是什么人吧?”

七月摇头:“我不知道。”

黄醉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走了狗屎运。”也没提谢玉,他只说了一句,“你之后就知道了。”

……

七月进了剑宗,还有幸见了鸿雪仙尊一次,那气度风华是七月所见之最。

他才知道谢无霜还是鸿雪仙尊的弟子。

因为是谢无霜介绍他来的,对外人一向淡漠的鸿雪仙尊对他多有照顾,甚至允许他前往凌雪峰。

七月甚至还看见了一个和谢无霜很像的人,他陪伴在鸿雪仙尊身侧,笑盈盈问他:“你也见过他,怎么,我和他很像吗?”

他说他叫水无双。

七月没见过水无双几次,鸿雪仙尊不许水无双外出,也不许他和其他人多话。

后来他们又遇见了一次。

水无双捧着很多花,白衣华贵,泛着初雪般冷意。

他见到了有些怔愣的七月:“鸿雪仙尊还挺关心你的。”揪着花瓣,少年笑意不眼底,“是啊,他身边的人,鸿雪仙尊一向很关心。”

七月不明所以,但也听出了嫉恨:“鸿雪仙尊更关心您。”他还补了一句,“旁人是比不上的。”

“对我好?”和谢无霜很像的少年嗤笑了声,“他那是……”

“双儿。”

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传来,“不可胡言。”

是鸿雪仙尊来了。

七月连忙拜见:“见过鸿雪仙尊。”

他余光扫到了水无双和鸿雪仙尊的衣角,两人容貌极为相称,衣襟缠绵,看起来像一对神仙眷侣。只是,水无双好似在颤抖,看起来在……在害怕。

再抬头,鸿雪仙尊正替水无双理着因为奔跑有些凌乱的领口:“双儿,当心着些。”

七月没敢多看。

……

七月因为年龄大在这届弟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受了不少嘲笑。但他不介意,他很珍惜这次修行的机会,百年后,他第一次迈出剑宗。

目标荒洲登云台。

百年已过,坟头长满了荒草。

七月跪地,徒手迁出了柳三的尸骨,用防水布包裹着:“爷爷,七月已经学有所成了。”他笑道,“七月带爷爷回家。”

百年,他御剑小成。

来时那条艰险,怎么都看不到尽头、他们走了二十年的路,一刻钟即回。

父母的坟茔旁昔日种的小树已经参天,七月把柳三再次安葬好后,又磕了几个头,似哭似笑道:“原来,原来这么近啊。”

一刻钟而已。

七月想,谢仙君大概也没想到他们走了二十年。

他站起来,弹了弹衣襟上的土:“百年光阴已过,世上再无凡人柳七月。”旱灾来到了他的故国,百里赤地。瞭望远方,举剑,一剑开一河,横穿国土境内,涛涛河水滋养着贫瘠大地,久旱逢甘,百姓们欣喜的哭喊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仗剑而去,路过故国皇宫,“当有修士柳七月。”

皇帝看见了一道青光,一个仗剑而去的道士,连忙拉扯众人朝柳七月远去的方向的跪拜,虔诚道:“多谢仙君救我国百姓于水火,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那条河被皇帝命名为七月河,定为护国河。

每逢柳七月开河这天,就会有无数百姓前来瞻仰。这日,曾有一个路过的修士,手眼通天,一剑开一河。

谢无霜失踪后的三百年后,两界山大战再起。

了悟、秦妙妙、弈洛灵、常无异等人前后奔赴两界山,可还是被打的节节败退,黑发紫眸的摩多耶浮于半空,他掏出一名锁月楼女修的心脏,面无表情的捏碎:“你们不行,再叫人来。”

他抬头,“裘立人,歌云,谢无霜何在?”

弈洛灵气得牙痒痒:“瞧给他狂的。黄醉,上,咬死他们。”

黄醉抹去脸上的血:“大小姐您放狗呢?”

几百年过去了,他对弈洛灵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也不生气,他还护着弈洛灵,“当心些。”别被摩多耶那疯子碰到了。

弈洛灵骂骂咧咧:“你个废物。”

黄醉就脸皮厚:“要是没人狙击我,我就是无敌的。”他的修的幻术,大规模杀伤堪称无敌,一扇子下去吹死一大片,导致黄醉一下场就有人专门盯他。

弈洛灵只是说说,一扭头,她拧眉,抛出棋盘笼罩在剑宗弟子上方:“魔修是不是放出来了厌兽?”厌兽,喜吸食修士的脑髓,动作迅疾,无声无息,很难被发现。

这玩意单体杀伤力就已经够强了,它们还最喜欢成群结队的出现。

“什么?”黄醉脸色一变,纵身来到一位刚失去声息的剑宗弟子前,拨开他颅顶的头发,果不其然发现了一指宽的圆洞,一头活的、透明的、张开触须仿若水母样的厌兽钻了出来,他一掌拍死厌兽,当即发出了警戒,“小心魔修的厌兽。”

秦妙妙也是心里一寒。

她倒是不惧,但还有许多修为低下的师妹们在两界山,厌兽偷袭,她们根本就毫无还手之力:“朝我靠拢!”

摩多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厌兽的隐蔽性很高的,挑了下眉,也不是很在意。发现就发现了,厌兽即使被发现了,也很难防住。

两界山之战被推后了三百年,事实和众人料想的很不一样。这个潮汐,修仙界非但没有占上风,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魔修跟疯了一样,根本无惧死亡,搞得修仙界也损失惨重。

魔域的人口太多了。

多得像是闹了蝗灾,密密麻麻的吓人。

又过了百年。

期间有过停歇,也有过不眠不休的争斗,修仙界总体而言还在下风,两界山之线已经偏向魔域百里,再这么打下去,两界山非要失守不可。

现在还只是中低端战场。

修仙界奉行的是精英制,魔域培养了大批量炮灰,修仙界在中低端战场上本就处于劣势,不如魔域也正常。但往个潮汐,修仙界还是占上风的,因为修仙界天才要更多一些,这个潮汐主要是魔多耶这个层次的魔修没有人制衡,歌云裘立人谢无霜三人至今历练未归。

他们仨可是中低端战场决定性力量。

在一人当百抵万的沧澜,天才太重要了。

韩老魔看着这一片大好的局势。

他敬佩的看着忍冬:“等我们踏平了两界山,就是您登基加冕的时日,少君,您是魔域最有雄韬策略的君主。”谢无霜失踪已久,他们恐怕还在等歌云和裘立人。

但歌云和裘立人是不会回来的,最快也会等他们在中低端战场占领了绝对优势。

忍冬和妖界取得了联系,要他们把歌云困在妖界圣地两百年。至于裘立人,忍冬也去了凌云府邸,他没有杀裘立人,他只是把裘立人也关了两百年。

唯独谢无霜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忍冬还在观望两界山,闻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魔域只是看着占便宜而已,修仙界不会计较中低端战场的得失,两界山这里只是练兵地而已,就是丢了,只要后面尊者境打起来了,也会很快再夺回来的。

魔域已经拼命了,修仙界至今还在练兵。

决定性力量还是尊者境。

忍冬又揉了揉一旁黑狼的脑袋:“神算子还能活多久?”

幻尊者最适合潜伏修仙界。

他显现出身型:“应该就在这百年了。”说着,瞥了眼忍冬的脸色,“他只是勉强吊着命,恐怕已经没有推算之能了,少君,真的不开启那个计划吗?”

用自己的人取代修仙界的尊者,若是真的能成功……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多兴奋。

魔域尊者想秘密前往修仙界并且潜伏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幻尊者也只能做到让他们暂时不被修仙界的尊者发现,维持不了几个月。忍冬是想要修仙界的尊者们潜伏几十年上百年,幻尊者可做不到,幻尊者要是能做到,恐怕早就跟神算子一样上了必杀名单了。

但忍冬可以,他额前的有魔域本源气息的魔焰能遮掩尊者境的魔气。

上辈子他早早杀了神算子,成功的带人潜伏进了修仙界。他占领了两界山,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反攻修仙界。战到最后,两方尊者境都陨落没几个人了。

尤其是修仙界的尊者境,忍冬偷偷带人几乎杀了个干净,还活着的不过寥寥几人,谢无霜,仇灵均,沈春归,风辞月,还有位温书仙尊。

是的,上辈子,仇灵均和沈春归也都走到了尊者境了,他们不比谢玉弱多少。

忍冬脸上的面具至今没有揭下来,按照计划,他是要去修仙界替魔尊们遮掩魔气的,到时候还要在修仙界混,不宜多露面。但四百年前的两界山,由于谢玉那一剑导致韩老魔改变了下想法,没能果决的除掉神算子,让神算子苟延残喘了几百年。

因为神算子还活着,忍冬迟迟没开启这个计划。他是胆子大,不是蠢,神算子一旦发现异常,潜伏进修仙界的魔尊就必死无疑,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够狠,也够能忍。

忍冬舔了下嘴唇,尝到了一嘴苦涩,计划因为谢无霜一变再变……还真是克星。

他甚至有些不想这样做了,就算是熬死了神算子后,他怕有变故。魔域这样做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失。

忍冬闭眼:“再说。”

幻尊者不满:“少君……”

忍冬瞥了他一眼,橄榄绿眼眸幽寒:“退下。”

幻尊者张了下嘴,最终低头:“诺。”

魔域实行君主制。

忍冬就是魔域至高无上的君主。

在这个潮汐的第五百年,魔域将仙界逼到了两界山的方寸之地。一名着道袍背剑的少年缓缓走来,感慨道:“这就是两界山啊。”

他喜欢潜修,听闻谢无霜曾在此一剑镇压三百年,“应该早点来的。”过了百年,已经看不到谢无霜那时的光彩了。

少年生得白白净净,一双杏眼明艳,生得几分可爱。

他自说自话的前来,已经走到最前沿:“摩多耶,摩多耶是吧,我乃剑宗弟子柳七月,你可敢接我一剑?”

对于修士而言,返老还童并不难。

摩多耶不认得柳七月,他只当柳七月出生牛犊不怕虎:“你尽管试试。”

一剑,的确是只有一剑。

柳七月出手并不花里胡哨,颇有返璞归真的气象。经过那二十年的沉淀历练,他心性远胜常人,百年前的那一次顿悟,更使得他实力大涨。

但是他平日里比较低调,在剑宗,甚至还是被嘲讽的对象。拿到谢无霜的推荐,还经常受鸿雪仙尊的指点,他实在过于平凡。

这一剑过后就不平凡了。

剑光雪亮,光耀半方峡谷,横向千里不止,摩多耶瞳孔缩了下,面颊裂开一道血痕,他低头,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你到底是何人?”

柳七月拿着剑:“柳七月啊。”

他笑笑,见摩多耶仍旧皱着眉,只得道,“我曾经缠着谢无霜拜师,他虽然没同意,还是指点了下我。”没有谢无霜,没有那二十年,绝对没有现在的柳七月。

时隔四百年。

其实有些人已经忘了谢无霜了。

这天,谢无霜的名号再次回归沧澜。

摩多耶一听是谢无霜,不再颦眉,平和的接受了。

那惊天一剑,曾经镇了两界山三百年。

忍冬有些失神。

谢无霜这四百年到底去了哪?

剑宗谢无霜的魂灯并没有灭,众人只知道他还没死。但四百年没出现,不少人都觉得……谢无霜即便没死也凶多吉少了。

两界山的颓势因为柳七月的出现稍微挽回了些。

继续焦灼。

*

*

修行无岁月。

沈春归对着满壁的划痕的发呆,开始是一道白痕一天,白痕越来越多,越堆越密,慢慢的一道白痕一月,现今已经是一道白痕一年了。

虽然不怎么准,但应该有四百年了。

神机门的确危险重重,艰难的度过前几百关后勉强吊住了命,又在接下来的闯关弄了一身伤。青年坐着轮椅上,毫无知觉的膝盖上搭着雪白的外衫,他的肤色因为常年不见光白到透明,眉眼间拢着几分病弱的书生气。

多少年了?

应该有八十年了。

早在百年前,他们俩都养好了身体,沈春归就已经想出去了,接下来的关卡愈来愈难,不止是他,就连无霜都会有陨落之危。可他们被困在神机门里了,神机门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只有全部通关方可离开。

每过一道门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不继续闯关就会被此地绞杀,沈春归又碰了下自己膝盖,他已经到了极限,接下里的十关又都是杀意最重的戮字门……谢玉自己去了。

八十年,日日夜夜都只有他一人对着这个小房间,他的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这么久?一道门为何这么久?

是不是谢玉找到了出去的路走了?

也是,如果可以出去,他宁死也不要再来这里了。孤独,寂寞,时间彻底化为了一个有象征意义的符号。

这想法刚浮现出来就被沈春归掐断,不会的。

谁都有可能,唯独无霜不会这么做。他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不齿,陷入了自我厌恶的情绪。目光落到一侧的匕首上,匕首森冷,是某一关的奖励,千年万载不朽,仍旧锋利。魔怔似的拿起刀,在小臂上划了一道,疼痛袭来,他没忍住咬了下舌尖,望着色泽艳红的血,有了异样的亢奋。

疼痛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内疚自责。

有时候自残会让人感到愉悦和救赎。

沈春归病了。

人这种生物,既坚强又脆弱。

嗡。

沉闷的推门声,白衣人迈步而出,曾照影上不断跌落着血珠,滴答、滴答答,血腥味和煞气肆虐。 青年脸庞似月,弥漫着霜雪都不能侵染的深寒。

沈春归眼疾手快的盖住了他自残的痕迹,搭在膝盖上的手平稳,他笑容温和,眸光温柔,像经久不化的琥珀:“你回来了?”

青年身体不好,捂嘴咳嗽两声,“辛苦了。”

谢玉的神识在无数次生死锤炼中变得无比强悍,他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了沈春归的异样,然而他只是走近沈春归:“还坚持得住么?”

沈春归抿了唇。

他状态不对,可是……谢玉比他更苦,更危险。自己只是坐在这里等谢玉回来,谢玉却是要去戮字门九死一生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我很好。”

最终他还是没说出去,他担心谢玉在闯关中分神。

他已经够没用了,不能再拖累无霜。

谢玉走近沈春归,手背碰了下沈春归的额头,见沈春归骤然绷紧了身子,稍微退开两步,歉意道:“你的脸有些红,我以为你发烧了。”

他看了下沈春归的情况,应该还能撑一会。

柔软冰冷的布料擦过沈春归脸颊,几缕梅香飘过,渗人心脾的芳香。他睫毛颤了几下,手掌不自然的交叠:“我没事。”

他们很少会发生这么亲近的肢体接触,脸上不受控制的高热,他脑袋有些晕,好像真的发烧了,偷偷瞥了眼谢玉,他其实很想更进一步的触摸,或者多说两句话。

太久了。

他还存在的意义好像就是为了等谢玉出来。

可谢玉很忙,曾照影上残留的血迹还没干,他提剑又要走,走之前,还回头安慰了下沈春归:“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别走,再陪我一会。

就一小会儿。

沈春归咬破了舌尖,弯起唇:“嗯。”

不能让无霜再操心了,他可以的。

接下来,谢无霜却是没有让沈春归等这么久了,每隔五年就会出来一次,将通关线索交给沈春归。

沈春归收拢着线索,指尖抓的青白,到了最后几关,谢玉每回来一次,气息就会弱上一分,他时常担心,谢玉再走就是诀别。

“无霜……”沈春归拉着再次要走的谢玉,他扯到了谢玉的衣袖,沾了满手的血,“无霜,休息下再去。就当我求你了,你坚持不住的。”

青年的披在肩上的头发散发着浓厚的血腥味,白衣被血染得斑驳,袖口湿漉漉的滴着血,一向淡漠的眼眸蒙上了层血一样的红光,然而他吐气仍旧是冰冷的:“我没事。”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三百年明显不够,他担心沧澜会出事。目光落在沈春归身上,他走过去,给了沈春归一个黏腻的、充满着血腥味的拥抱,“春归,我发现你自残了,你病了是不是?我努力一下,尽快出去,我带你回去看病。”

快点通关神机门,他要出去。

凝视着沈春归雪白的后颈,再拖下去,他会忍不住杀了沈春归的。

沈春归在颤抖。

他蓦然抓紧了谢玉的衣襟。

谢玉感到了一丝温热。

他低头,一向温和自持的伪君子沈春归竟然哭了,泪水腥咸温热:“你……你一定要没事。”

沈春归不想谢玉出事,他嗓音哑的不成样子:“等我们回去,你陪我,陪我去看病。”

“好。”

谢玉一口应下,再次走进了一道门。

沈春归能过神机门。

时隔几十万年,才等来了一个沈春归。

谢玉终于闯过最后一道门,他把沾血的信物交给沈春归:“能出去了。”

“能出去了。”沈春归重复一遍,他把所有的灵药都给了谢玉,温柔道,“剩下的都交给我,无霜,你好好养伤。”

他卜道已经大成,算天算地,一眼定乾坤。

拿到了所有信物后走出神机门并不难,本来就可以出去了。所以没多久,沈春归的笑容就凝滞在脸上,只有轻得不能再轻的质疑声:“为什么……为什么?”

望着一侧闭目养伤的谢玉,“……我还想和无霜一起出去呢。”

神机门,通关的话,只能有一人能走出。

走出去的那位就是神机镜的主人。

好苦啊。

真的好苦,这个世间,真的满是绝望。

沈春归的手在抽搐,他所追求的道,他为之努力的一切,明明出去后就能唾手可得。

他想修成尊者境。

垂手摘星辰,俯首扶明月。

就只有一刻钟抉择时间,沈春归叫醒了谢玉:“无霜,无霜。”见谢玉清醒,他微笑道,“走吧。这里只能一个人一个人走,你先出去。”

谢玉看了眼沈春归,并未生疑:“嗯。”

沈春归耗尽所有道行,在万千星航图里,推演出一条生路,伸指摇摇一点,漆黑的前路瞬间亮起亿万星辰,一颗接着一颗,蔓延至远方,瑰丽绚烂,他温柔道:“走吧。”

谢玉踏上了第一颗星辰,起航。

迈上第二颗后,似乎是察觉到不对,他衣襟微动,似是想转身。

“别回头。”

神机门是两个人一起过的,沈春归修为其实不过关,为了推演出星图,他耗尽所有心血,已经成一白发老翁。他声音有些紧张,并不想谢玉看他这幅模样,“别回头。”

谢玉顿了一下,到底没回头,他越走越远。

“对。”

“你慢慢走。”

“……别回头。”

我吃了那么多苦,熬了那么多夜,一路摸爬滚打,我就要成功了,我不甘心,可我一想无霜能好好活着出去,那便……那便算了吧。

神机门在谢玉走出那一刻崩塌了,他识海里多出了一枚明亮如月的镜面。

卜道神器,神机镜。

长留山,沈春归的魂牌瞬息碎裂。

躺在摇椅上的神算子摇着扇子的手停住了:“我这后辈……我这后辈……”

他闭眼,昔日里意气风发的沈春归似乎还历历在目。

温润的青年锋芒毕露,仿若能踏平阻拦他的一切,信誓旦旦:“我要得证大道。”

老人的一声叹息消散下风里,“终究还是不能。”

沈春归死的无声无息,默默无闻,没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上。

谢玉迈步出去,他们进来时正值深冬,如今冬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天已经来了。

他莫名想起八个字。

隆冬已过,春归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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