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林这话一出, Bruce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他感觉到了, 在小院长身边, 正经伤感是没有的, 正经感动也是不可能的。
倒是但他林，感慨完, 便很信任地陷入沉睡。没一会便打起小呼噜，还十分熟练地把脑袋往祖宗龙怀里拱。
夜色深沉，Bruce无语片刻, 也还是把眼闭上了。就这一觉，竟顺顺利利睡到第二日凌晨四五点，两人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但他林浑身一抖：“怎么了！夜袭吗！”猛地坐起身, 但他林睡眼朦胧地往身边一扫，才发觉天光都已经大亮了, 还夜什么袭, 晨袭还差不多。
“真没来啊……那这敲门的是谁。”但他林纳闷, 挠了挠后颈, 嘀嘀咕咕地翻身下床，“这个点敲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
他止不住连打了两个哈欠, 眼泪水都溢出来了，打开办公室门：“什么事啊……咦，哈迪斯？”
“？”卧室里的Bruce，在自己的思维反应过来之前，便抬起了脑袋。原本扒在他头上的小十叽里咕噜掉了下去, 摔在枕头上。
Bruce竖起耳朵。
哈迪斯抱了一大摞的本子：“帐对完了。我们来聊聊，未来的经营方针吧。”
“……”但他林瞳孔剧震，忍不住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哈迪斯不苟言笑的脸，来回几下，不敢置信，“这，这个点！？”
这是什么新套路，他看不透啊！
但他林就这么被迫提前办公了，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坐在办公桌后生无可恋。虽然看得出哈迪斯态度十分认真，账目里许多细枝末节的问题，都极为敏锐地点了出来，一一说明这些地方采取什么策略，本可以不必浪费这部分本金，以及哪些地方还没有开发完全，还有压榨空间……但是，但是！但他林，他根本听不进去啊！
他发誓，他已经很努力地在集中精力了，然而凌晨四点半，这可是平时他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间，能保持坐姿不趴下，就已经不错了。
但他林痛苦万分，几次试图插嘴，还被哈迪斯严厉瞪视，仿佛他多么不求上进一样。
谁能知道，冥界之王他是个工作狂呢？但他林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需要睡眠的普通人类而已啊。
几个哈欠一打，但他林潸然泪下，语重心长道：“哈迪斯……你知道神话故事里，冥王为啥总是夺不得冥后的心吗？”
哈迪斯分析的话一顿，接着缓缓将手中的账本放下，看向但他林：“冥王为什么要夺得冥后的心？”哈迪斯把眉头一皱，似乎不能理解的样子。
嗯？？但他林茫然，难道神话里的故事都是说错的：“因，因为冥王对春神一见钟情，不惜强取豪夺，也要带回冥界独自占有？”
哈迪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用平板地语气道：“冥界需要一位女主人。她采摘了水仙，吃下了冥石榴，当然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嗯……嗯？？这是什么冷酷的商业联姻发言。但他林震惊：“不是，所以你……知道的神话里，冥王并不爱冥后吗？”
哈迪斯冷淡道：“如果爱，为何纵容珀耳塞福涅与阿弗洛狄忒争抢阿多尼斯？”哈迪斯微微露出有些讥诮的表情，很快又归于冷漠，低下头重新将账本拿起来，继续分析数据，似乎方才的谈话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插曲。
但他林：“……”
难，难道不是爱惨了的表现吗！！
他有点难以置信，但看着哈迪斯一副“工作才是我最后的归宿”“敛财它不香吗”的姿态，居然奇迹般的有些被说服了。不过：“那传说里都讲，春神被掳下冥界，是因为冥王故意撒下圣花水仙，又骗她吃下冥石榴……”
哈迪斯掀了下眼皮，对于但他林接二连三的走神有些不满，但仍道：“倘若你路过花圃，瞧见有朵花挺好看，但沾染着冥界气息，你敢随意攀折吗？倘若你瞧见一颗冥石榴，石榴上满是死亡之力，你敢下口去吃吗？”
但他林：“……”
怎么的还蛮有道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句式有那么几分熟悉。曾几何时，他似乎也用过……倘若有人看保险箱里的钻石挺闪，他就能随便偷了吗？倘若有人发觉有人比自己聪慧，他就能因此痛下杀手了吗？
但他林：“…………”
等等，这个逻辑……原来哈迪斯才是套娃界的始祖！
·
哈迪斯万年的工作狂不是白做的，拉着但他林硬生生从四点半谈到九点上班。掐着点，哈迪斯从院长办公室离开，还留了一句：“午休继续。”
但他林呆滞地坐在办公桌后，半晌，悲鸣着瘫下：“不要啊，我想午睡！”
太痛苦了，这谁受得了，凌晨四点半被叫醒工作，中午午休的时间也被榨取。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员工？
不过，等到上午进行常规巡视时，但他林就得知，不止自己惨遭这样的折磨。孤儿院的几位没一个躲过去的，被哈迪斯拉着开员工会，说是制定未来发展对策，鼓励员工士气，争取提高工作效率。
鬼员工们都议论纷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惹得但他林也忍不住，溜达着到财务室门口，想听一听讲的什么内容。才到门口，众神鱼贯而出，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俨然被教训了一通，见到但他林叫了一声院长，各自灰溜溜地走了。
哈迪斯听到门外的动静，便喊了句：“小但！”
但他林也跟员工们似的，灰溜溜地耸着肩进门，站到哈迪斯跟前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明明他才是院长！
哈迪斯也很惊愕，左右看看也没把多余的椅子，便站起身：“小但。我和赫尔墨斯查了Fly的帐，发现里面有很多水分……”
“……”但他林惊恐，Fly的帐又是什么时候查的啊，今天早上那摞账本，还都是疗养院的呢，难道哈迪斯是边开会边查账的吗？不愧是财富之神，万年工作狂。
他好怕啊！怕哈迪斯拉住他继续开会……于是连忙道：“Fly这边的事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你查到了，那便都交给你管吧，总之现下我还用不上。”
哈迪斯有些茫然，什么叫“现下还用不上”。但是既然小但都说了，全权交给他管，他便也不客气了，立即指使着赫尔墨斯给他联系Fly去。赫尔墨斯好可怜一神，明明已经是中级员工，还不敢违抗初级员工的指令，含着眼泪去联系Fly了。
但他林趁机逃跑。开玩笑，再不走，万一哈迪斯又掏出一摞新账本怎么办？他心里是清楚的，院里还有许多未开发完毕的项目，这一个个地开会，哈迪斯乐意，他可受不了。
…………
Fly公司被收购后，资金链补上，很快便重新运转起来。上层管理人员等了许久，也没见但他林那边有什么东西，似有不插手的打算，便放下心来，继续手头上的事。有些原本手里就不太干净的，看新东家不管事，也打起了小心思，偷偷搞起了贪墨。
不过，今天，他们却突然接到了总部财务总管将携手下财务来视察工作的消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是没什么所谓，但这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却惊慌起来。
“怎么会突然派人……该不会是发现我们的事了吧！”老詹姆十分焦虑，去会议室的路上，还神经兮兮地拉着同伴说，“我就说会东窗事发……”
瑞斯翻白眼：“你想得太多了。咱们在Fly干了多久了？上次资金链出问题，都没发觉我们。这新财务想上手账目，少说也得数月吧，怎么可能这么快找来。大约是其他事，说不准是总部拨款呢，到时候，咱们的钱包又能肥一波了。”
老詹姆心里还不是很安稳，勉强应了几句，心神不宁地走进会议室。
老总等都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主位上坐了一个黑发碧眼的男人，看起来还真蛮有气势，大约就是派来的财务总管。财务总管身边还恭敬站着一个男人，一双眼睛含笑地扫过来，和老詹姆对视。
老詹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名财务笑容友善，可和对方那双眼睛对上，老詹姆莫名就有种，所有的谎言能将被对方看透的错觉。
人到齐，老总组织大家坐下：“这两位，就是总部派来的人了。总监先生说，这次会议上有一些大的决断要宣布。”老总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聚来了，转头对哈迪斯说，“总监先生。”
就这会儿，老总还笑着。他想，总监初来乍到，估计还要自我介绍、让在场的管理层都介绍一番。没想到男人一开口，就是：“停止旗下综艺《XXX》《XX》……影视《XXX》《XX》……开除老詹姆·哈伦、瑞斯·克里特……”
整个会议厅，所有人都僵硬住了。尤其是被点名的人，和负责叫停项目的负责人。
瑞斯猛地站起来，不威而怒地道：“总监先生，您初来乍到，什么话都不说，叫停了这么多项目，还什么理由都不给，随意裁员。我们可都是Fly的老人了——为Fly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说裁就裁？”
哈迪斯淡淡看了瑞斯一眼，问赫尔墨斯：“他说的是真话？”
赫尔墨斯：“假的。”
赫尔墨斯，商业之神，同时也司掌着欺骗、雄辩。瑞斯的谎言，他自然能够一眼看穿。
哈迪斯就不理瑞斯了，在他眼里，这个人已然不是公司员工：“詹姆·哈伦，你没有贪墨？”
老詹姆早就慌了，他背后直冒汗，哪怕是没有神力的同事们，也察觉到不对，他还试图嘴硬：“没，没有。”
赫尔墨斯：“谎言。”
接下来，哈迪斯连点了所有他宣布裁停的人员，统统让赫尔墨斯辨别了一遍，确认没有误伤的，便把解聘书发了下去。瑞斯还想再说，新一轮的信封又发了下去，打开一看，居然是律师函。
赫尔墨斯微笑：“想必拿到东西的诸位，心里很清楚为什么。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回去，找个好律师，说不定还不会太惨。”
“……”瑞斯拿着律师函，眼珠都快瞪出来，一双手颤抖。
这败得也太快了……他甚至连话都没说几句。他本还想质问，你有什么证据，一看律师函上的内容，白纸黑字写清了一条条罪名，显然已经被查得底儿清，哪还有回转的余地。保安立即走上来，将这些拿到律师函的人带走了。
就这么一个下马威，瞬间镇住了整个管理层。原本还想为自己项目争辩的负责人，也消散了大半气势，鼓了半天勇气才问：
“那，那我这个电视剧……”
“这个综艺可是已经放到一半了呀，资金都投进去了……万一还能回本呢？”
“是啊，这个电影，说不准能冲个奖！”
赫尔墨斯连连摇头。这些项目都是经过他和哈迪斯同时审批的，被商业之神和财富之神一同不看好的项目，能有什么好结果，还万一，不可能有万一的。
哈迪斯却已经在进行下一个话题了：“把公司重心转移到电影《XXX》……”
哈迪斯根本不给负责人们反应的机会，报出了一连串的影视、综艺、艺人名字，并安排好了负责人们的分工，任务下达完，他就站起身：“会议结束。”
负责人们：
“唉唉总监，为啥要接这个啊，这不是小制作……”
“我这个也是，明明是手头上的综艺更符合热门啊！”
“总监，不能再考虑考虑……”
总监人都走没影儿了。
会议室重又陷入死一般的安静，过了一会才有人讷讷地说：
“这也太霸道了……”
“我看之前大师出席公共场合的视频、采访，觉得大师人挺温和的啊，也不知道怎么镇得住这个总监？”
“咋办啊，真照他说的，去搞这些名不见经传的项目啊？”
“查贪墨就罢了，那毕竟是他的专业。可看节目，还是得多听我们的建议啊！就这样随意插手！”一个负责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地喃喃，“又是一个外行人指手画脚的例子。”
老总安抚众人：“不管怎么说，这是分派下来的工作，大家还是要好好完成。不分项目大小。”
大家心情沉重地走了，都觉得这下要完，只怕很快又得换新东家了。
·
Fly的决策还需要一段时间施行，才能看到结果。但是猫国的茶园，以及熊国的浆果区、坚果区，却已经做好转化为经济收益的准备了。
德墨忒斯热泪盈眶，看着放在农事部仓库，采摘完毕的果实、茶叶喃喃：“都是我日夜煎熬，呕心沥血催发出来的啊……”一滴热泪划过脸蛋，“哈迪斯那个工作狂！”
以前但他林不管束他们，他们还能偷偷懒，哈迪斯一进院，他们的悠闲日子彻底结束了。
就这样，哈迪斯还不满意呢，开员工会的时候严厉盯视德墨忒尔：“蛇国的药材区呢？怎么回事？”转过头又去盯阿尔忒弥斯，“狐国和熊国的水产呢？让你开辟的珍珠养殖区开辟了没有？熊国的蜂蜜酿好没有？蜂王浆是不是也能预备上了？难道是准备等药材区吗？你们两个打算谁等谁？”
但他林下班时恰好路过，听到哈迪斯的训斥，忍不住幸灾乐祸。还十分满意地点头，有哈迪斯在，众神的工作效率他都不用担心了，真是优秀的员工啊！
刚转身准备离开，哈迪斯的声音便幽幽响起：“院长，进来。茶叶和浆果、坚果采摘完毕，很快就要上市，我们谈下店面问题。”
但他林：“…………”
但他林痛苦又卑微：“饶了院长，院长不想加班……”
…………
但他林的逃避终究没能如愿，在哈迪斯的敦促下，他很快指导超市开辟了浆果、坚果区，并开了新店面，用以销售院内产出的各类茶叶。店面分为两个区域，红绿阵营各占一边，完全能顾及到各类人群的不同需求。
去看店面的时候，哈迪斯还喃喃了一句：“似乎还差个咖啡……”
“……”但他林恨不得撒腿就跑。
饶了院长吧，院长的头发用药也长不回来啊，他可不想青年秃顶！这么想着，他将心思打到了祖宗龙身上。
如今驯养蜥蜴，Bruce都交给小十来做了，驱蚊更是十分简单，以他现在情况，都不必但他林每天早上捧着绕院一匝，自己早间锻炼时几分钟便能绕院一圈。这样仔细一想，那Bruce现在岂不是等于拿着工资不做事？
嗯，今天回院，就在办公室加张桌子，有些事务，祖宗是该帮孙儿分担一下了……
许多正在商业街的客人们瞧见了新店面，纷纷凑了过来：
“大师……又开新店啊。”
“是不是鬼屋啊？”
“大师你透露点呗。”
九头蛇们一看，似乎是在院长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立马围上来护送但他林、哈迪斯回院。刚踩着传送阵回到办公室，但他林便第一时间叫来小多，给办公室加了桌椅，随后坐在办公桌前，和约翰一通发布公告。
他们是越来越少使用宣传片了，主要是现在品牌、口碑做了起来，捉鬼师的名号早已深入人心，广为人知，有时候不必太早用王牌。而且Fly现在也并入疗养院名下，广告的事但他林还想分给Fly真正需要资源的艺人，互相哺养嘛。
通告挂上推特、官网，茶店的主页开放，许多人便第一时间涌入进来，找了一圈果然瞧见了预售渠道：
【在商业街发觉新店面后，我就知道该预先蹲守起来了】
【预售茶叶……这个办法也挺好，和鬼屋一样，预定了时间来拿，避免了农贸超市那样的排队】
【有红茶啊，嗯嗯，我已经盯好我想买的品类了！】
【友情提醒：隔壁农贸超市更新了公告，以后要有浆果区和坚果区啦！】
【绝了，大师这个商业街是准备搞出一个一条龙吗？】
但他林看着最后一条评论，刚乐呵地点开，准备回复，门口又传来哈迪斯去而复返、阴魂不散的声音：“院长。”
但他林双手一颤。
他，他好像有点理解，谜语人的PTSD是什么心情了。他现在真的对哈迪斯的声音，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你，什么事？咖啡的事通过了，你找德墨去……”
“不是。”哈迪斯示意揣了好高一摞文件的赫尔墨斯进门，将文件一下堆放在但他林面前，“以目前捉鬼师品牌的知名度，远没到可以满意的地步。我知道之前在Fly晚宴上，你掌握了不少人脉，再加上吸血鬼的支持，不如做些联名。”
但他林看着高高的文件山，灵魂都在颤抖：“联，联名？”
哈迪斯平淡地说：“是。不过要做这个，我需要个有大局观，会谈判，对管理也有经验的副手。”
赫尔墨斯飞快探头：“我——”
哈迪斯嫌弃：“USCPA二刷满分了吗？”
赫尔墨斯：“……”
哈迪斯严苛：“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如何能指望你承担其他的责任？”
赫尔墨斯：“……”
他自闭了，真的自闭了，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蹲在办公室的墙角抠墙，嘴里还在叨叨。但他林听都不要听，肯定是“陨落算了”“我是个失败的神明”之类的话。
“……”但他林抹了一把脸，忧郁地想：不愧是哈迪斯，司掌着痛苦的神明……收获的财富与受到的折磨是相当的。
很好，这很公平。
但他林艰难地说：“那，你觉得什么人比较适合做副手啊？”
哈迪斯微微侧脸，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下一个入院的人。”
但他林：“……”
作者有话要说：但他林：谁啊！是哪个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