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泉跟着祝祁去了他爷爷家。
这是巷子里的两层小楼,上面是居住区,下面是个店,没挂店牌,厚厚的帘子拉着,看不出深浅。
韩玉泉心里刚刚燃起的火苗又颤巍巍地将灭不灭,这样的地方真的住着一位国医吗?
然而,祝祁已经掀起帘子,喊一声:“爷爷!”
接着,他转过头来问韩玉泉怎么还不进来。
韩玉泉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进门之后便见到两边的药柜,密密麻麻写着各种中草药的名字,空气中也飘荡着淡淡的药香,闻之令人心宁神定。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是个老人。
不同于大多数人心目中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形象,他七十上下,圆胖脸,气色红润,穿着老年V领毛衣,笑呵呵如同一尊弥勒佛:“小祁啊,你是带朋友过来玩?”
祝祁:“过来玩,也想治病。”
祝爷爷点头,坐在桌案后,示意他伸出手:“哪里不舒服?是一路车程颠簸水土不服?”
“是手的问题,之前出过车祸。”祝祁替他回答。
祝爷爷表情不变:“可以试试,早些年我也治过类似的患者,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般峰回路转,韩玉泉颤抖着抬起右手,放到桌上。
祝爷爷观察揉捏了一会,露出沉思之色。
韩玉泉的心一点点落下去,所以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找过这么多这么多医生,到底还是不能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祝医生,情况怎么样?”卿钦没有他这种心理负担,直接把问题问出来。
“不算太好,恐怕这小伙子也找过不少医生,都治不了吧,”见众人神情沉下去,祝爷爷狡猾地一笑,“但是我可以治。”
他继续解释:“日后要做雕刻绘画这类特别精细的活动有些难度。我看这一位手上的茧子,是做厨师的吧,以后掂个勺之类的花样没问题,就是不能挑战太需要刀功的。”
那也比现在拿起刀手就抖要好的多。
韩玉泉眼圈湿润:“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小伙子也别心急,”祝爷爷已经拿出执笔开始写起药方,“你这伤拖得时间长了点,还得浸泡涂药,按摩针灸,疼是很疼的……”
韩玉泉迫不及待:“我能忍住!”
病人接受治疗的意愿十分强烈,这里又有药材,祝爷爷马上对他进行了第一轮治疗。
“等会可能会有点难受,忍着点。”祝爷爷拿出一瓶药酒,直接涂抹上去。
酥麻感伴随着痛感蔓延而上,韩玉泉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挣扎下,又被按住。
等到治疗完成的时候,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
“怎么样?”祝祁关心地询问。
韩玉泉试探着右手用力,比之前要舒服许多:“好像真的好了不少。”
“以后天天来我这里按摩一次,回去再按照方子吃药,一年之内保证你功能恢复如初。”祝爷爷神情骄傲。
这几年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霾终于被拨开,韩玉泉眼眶发酸,眼泪不争气地落下,终至泣不成声:“谢谢,谢谢……”
祝祁拍拍他的后背安慰:“现在还哭什么?事情只会越来越好,你要感谢的话,就好好为我们小卿总工作,他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员工的。”
说起七宝,公司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祝祁看着自己手机消息灯狂闪,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消息是由丁九发来的,很简短,却字字惊心动魄:“青年系列白酒没有通过风味成分分析。”
“怎么会这样,我马上回来。”祝祁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分析认定,不敢相信他们的青年白酒会在最后这一关上出什么差错。
韩玉泉见他脸色一变就要离开,赶紧把人拉住:“是七宝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们这次是来参加国际葡萄酒及烈酒大赛的,”祝祁深呼吸稳定情绪,“但是在品质分析这一关出了问题,恐怕之前的努力都要打水漂。”
烈酒大赛,品质分析,这两个关键词涌入韩玉泉脑海,他立刻记起之前在餐馆工作时,撞见的一个惊天大黑幕。
对方听上去社会地位不低,韩玉泉当时选择明哲保身,若无其事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但到底以前吃过亏,还是留了一手,保存下一个视频作为证据,也防止对方威胁知情者。
之前这件事情与他无关,自然高高挂起,但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他的恩人,那说什么都是要站出来。
他沉声道:“我之前撞见过关于这个比赛的黑幕。”
联排别墅。
卿钦下来用晚餐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员工们死气沉沉的样子。
丁九眉头紧皱,拉着实验室的几个同事聚在一起不知道谈论着什么。
桌子的另一端,邓宏脸色阴沉,手指飞快地操作着电脑。
裘当披上了大衣,正在阳台那边打电话,从他来回踱步的焦躁神态来看,恐怕也是遇上什么难题。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卿钦不由得放缓脚步,暗地里寻思着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不成这一次上天真的眷顾他,给了他一次破产的机会?
这样想着,右眼皮跳了跳。
就在他放缓脚步的时候,终于有人发现他,轻声叫了一声卿总。
这一声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焦躁的员工们就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挤挤挨挨地凑成一堆,站在他面前,有着如出一辙的红眼圈,满脸的泫然欲泣。
他们互相推拒一会儿,终于还是选出裘当来向卿钦解释现在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青年系列可能拿不下金奖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拿金奖就不拿金奖呗,卿钦本就对此无所谓,还有闲心安慰:“拿个银奖也不错嘛。”
然后他的员工们更加想哭了:“可是我们连风味分析那一关都没有过,恐怕要空手而归。”
卿钦点头:“我记得现在还没有出名单吧?”
卿总现在还不愿意相信事实,恐怕他自己还是很希望能够获得大奖的吧,可惜,裘当不得不做这个打碎希望的恶人:“我爸是裘教授,他稍稍透露了一点内部消息。”
看来这次是妥了。
卿钦长舒一口气,琢磨着怎么安慰辛辛苦苦的员工,说了实话:“没事,七宝本身也没有什么非要拿到金奖的野望,就当是出来带你们旅游一圈,积累经验就行。”
出乎他的意料,员工们并没有因为老板的低要求而放松,反而有些人直接就哭起来。
卿钦:……
我失败那么多次不还顽强地奋战在前线,你们就不能够学学我屡败屡战的精神?
都是被太多的胜利给惯的。
他无奈地抹把脸,换个方式,厉声喝道:“哭什么哭!哭能够解决问题吗?你们要是不甘心,就复盘这款酒的酿造工艺,提出改进,大不了我们明年再战。”
“是!”丁九率先应和。
其余人脸上也开始浮现出斗志,擦一把眼泪就开始工作。
大厅里面的气氛终于不再惨淡,卿钦松口气往楼上走,突然生出一点对前路的迷茫来。
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败就让员工如此失魂落魄,接下来要是破产还得了?
七宝这么大的体量,一旦倒下,背后还有无数的善后需要处理。
卿钦不由得头疼起来,他突然发现,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骑虎难下。
向前走,是继续原主的炮灰之路,向外逃,身上已经牵系起了这么多责任。
要不等一千万拿到之后,重操老本行,飞去境外赌个石,攒一笔资金,给他们发个失业补贴?
能够抚慰受伤的心灵的,大概只有金钱吧。
他侥幸地想。
员工其实并没有专心工作,余光都看着卿总向楼上走,均觉得那背影透着股萧瑟,有人先开口——
“是我们对不起卿总的期待。”
“其实小卿总真的很希望赢吧,明明这么难过了,还要安慰我们。”
“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管怎样,总要想办法试一试。”
“好,我想办法让大赛再重启一次测试!”
他们正在出谋划策,祝祁就已经带着韩玉泉过来:“兄弟姐妹们,我找到一个突破口,这个比赛背后就是有黑幕!”
“什么?”丁九敏锐地问道。
韩玉泉走上前,借用他的电脑,直接把当时拍下来的视频播放在众人眼前。
视频里上演的利益交换,让所有人不禁握紧拳,他们认认真真辛辛苦苦做的成品居然要遭到这种不公正对待!
“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丁九在愤怒之余发现了一件事,他暂停了视频,指指上面的钱荣友,“他好像是老师之前的合作者,钱荣友。之前他和老师还一起拍摄过得奖照片,但等到后来两人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在五年前的那场大赛上,老师错失金奖,黯然退出,而钱荣友则成为唐老先生的弟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立刻推导出一系列恩怨情仇,纷纷诅咒起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们有必要把这件事情举报给官方。”裘当皱着眉头开始翻,找起举报途径。
他翻着资料,抬起头眨眨眼,活跃气氛:“钱荣友也就只能耍耍这点小聪明,咱们可是背后有人啊。”
众人立刻笑起来,行动力十足地研究起流程,整理资料。
卿钦为这场失败透露出来的问题愁得半夜睡不好,打算下楼散个心,就见到他的员工们正在熬夜修仙。
惨,太惨了。
小卿总良心发作,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胜负乃兵家常事,身体可比这一时得失重要,你们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正打算再使用钞能力抚慰众人受伤的心灵,就发现众人的神情并不丧气,相反,还有那么一点兴奋激动?
丁九更是笑起来:“卿总,您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找到解决办法!”
“是的,原来这场比赛有黑幕,我们已经向官方举报。”
“我爸就是评委组的一员,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卿钦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合着我为你们的情绪操心半天,你们自个就把问题解决了!
这次的奖金我不发了!
然而心念电转之间,他又想起那些拿金奖的酒后面销量暴增的传说。
为了保证收支平衡,卿钦忍辱负重,勉力挤出一个营业微笑:“大家干得漂亮,得奖之后都有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