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七点钟,微博热搜前排出现了一个“YU?[吃瓜]”的词条。
晚上比赛,职业选手向来都是凌晨睡,下午起。早上七点,完全作息盲区。
俞夺是被拍门吵醒的。
电子表上的时间还不到八点。
他耐不住烦躁,一把拉开门:“敲屁敲呢,给人叫魂?”
门口的居然是刘一祎。刘一祎看样子也比他强不了多少,顶着对黑眼圈,昏昏欲睡,上来就黑白无常似的要拉俞夺走:“走,队长,那个,那个啥来着?哦对,廖哥找你,让开会。”
俞夺:“……神经病?”
俞夺推开人,又要关门,蹙着眉头说:“知道了,我去刷个牙洗个脸。”
刘一祎勉强把眼睁大:“廖哥说特别紧急。”
俞夺:“那你就先去。”
还没睡醒,刘一祎居然真就这么被唬弄过去了,哦了声,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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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夺洗完脸,刷完牙,穿好衣服,慢慢悠悠遛到廖小天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廖小天等不住了,猛地拉开门,两人撞了个对面儿。
廖小天脸色黑得锅底一样:“祖宗,你怎么才来?”
俞夺懒懒地靠在门边:“是Neo今天股票跌停了,还是战队要被陈总卖出去了,我刚躺下俩小时就把我叫过来了?”
廖小天被气得不轻,指着他:“你自己看微博。”
从门后,俞夺没看见别人。
刘一祎就是个传话还没传明白的,今天廖小天这是专门来找的他。
俞夺打开手机,还没等打开微博,微信未读消息99+。
但打开微博。
什么都没有。
私信照常999+,上一条他发的微博还是上个月转发的广告营业博。
俞夺抬头:“什么都没有啊?”
廖小天一拍脑门儿:“我操,忘了。”
他匆匆把俞夺赶进办公室,关上门:“你又上热搜了,但俱乐部运营看见以后,就紧急联系那头给你撤了。热搜的内容,我现在把截图发给你。”
没等俞夺从茫茫烟海一样的微信消息当中,把廖小天的给翻出来,廖小天又说:“我和运营那头,是统一认为这个热搜,是有人故意买上去的。”
俞夺翻到了。
廖小天机关枪似的:“微博上亿的账号,每天不知道要发几十亿条垃圾消息。如果不是有人故意买的热搜,一个刚注册,头像名字都没有的账号发条所谓的爆料微博,根本不可能引起人注意,更不用说上热搜了……”
是个无头像小号。
“用户683601074:
“我作为英雄联盟职业选手YU,俞夺的亲人,编辑这条微博的时候,内心是痛苦的。
“我作为他的亲人,不图他以后能赚大钱,做大事,我希望他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从学校毕业,找一个爱他的女孩相伴一生就够了。
“可事与愿违,俞夺从小便叛逆暴力,初三辍学,一个人跑去外地,每天和一帮社会上的朋友混迹在一起,染上了吸烟酗酒的恶习……
这长文有一千多字。
字字诉苦,字字句句都在说俞夺是一个多么天性恶劣,不可管教的孩子。
到长文过半,又话锋一转。
“但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俞夺居然会是个同性恋。
“出入夜店、酒吧,嫖娼、约炮,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往来,甚至还有更难以启齿的事,都是家常便饭。他早都从骨子里都脏透了,也早就不是我曾经以为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
“我选择把这些事都曝光出来,不是为了让法律去制裁他,而是认为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作为一个有粉丝群体的人物,应当,且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英雄联盟@英雄联盟@英雄联盟”
还有两张照片。
糊得都快看不清了。
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两个男人。
背人的男人没照到脸,但被背的那个东张西望,一看就是俞大队长。
就,昨天现拍的。
另一张。
是俞夺的医院出生证明。某上海私立。还有个小册子,上面粘着一缕胎毛。
俞夺从鼻腔泄出声笑。
廖小天一下子急了:“你怎么还笑?”
俞夺做人怎么样,这些事有没有干,他是门儿清。这是俞夺纯粹被泼脏水了,还泼得极其难看。
廖小天:“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没事儿,”俞夺懒洋洋地说,“评论挺有意思的,你没看看?”
廖小天截图的时候,评论已经小几千了。
廖小天忙活了一早上撤热搜的事儿,当然还没空看:“怎么了?”
他搜索账号,又点进那条微博。
按点赞数从上到下: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俞夺的男同情人是我@NOGヽYU”
“啊这,请问您说的yu‘社会上的朋友’是新时代吗?@乌龙茶好喝@官方解说小K,街溜子出来挨打”
“呜呜呜yu宝老渣男了,每天都和不同的男人往(双)来(排)”
“我一米八,六块腹肌,体育生,能去应聘yu的嫖娼对象吗?”
“望周知,偷拍犯法”
“???妈妈我磕到真的了?这张图背人那个怎么有点儿像South?”
“付出代价:把好友列表中的中单选手,删得只剩South一个”
“第二张照片怎么像P的?”
“吃瓜吃到自己单位上,叔叔我们医院98年还没开张呢”
廖小天:“……”
“要我的话,”俞夺玩味似的,“我就再给它买个三天三夜,就让它在榜上挂着。”
廖小天:“……”
但廖小天又冷不丁发现俞夺转发了这条微博。
“你疯了??明知道这条微博是造谣,你没事儿转个造谣微博干什么???”
“@NOGヽYU:转发微博”
“@NOGヽYU:大妈,@错人了,管选手的,找这个@英雄联盟赛事”
俞夺放下手机,很不走心地说:“没事儿。不是造谣500条转发起告么,添砖加瓦。”
廖小天:“……”
电竞这行,不比娱乐圈,没有“对家”这个概念。存在竞争关系的俱乐部,顶多是互看不顺眼,没私交,但万万是不可能有这种往选手身上泼脏水,还想着造谣让选手禁赛的蠢事。
所以廖小天和俱乐部运营部,是紧急讨论了一早上,都没有得出结论,是谁干的这事儿。
用心险恶。
买热搜,挑了个大家都刚起床,准备上学上班,刷会儿手机的时间档。
还打着亲人的名头。还有偷拍照片。
俞夺的亲人,廖小天目前就知道一个。
虎毒不食子。
那位就算把他们战队买下来,然后宣告战队倒闭,都不可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儿。
蠢归蠢,但发这条微博的人,是真情实意地,想毁了俞夺。
哪怕这爆料都假得要把假字写脸上了,P图加撒谎,可还是不缺人会信。料越刺激,越有悖伦理,越有人信。
或说越有人希望它是真的。
但看俞夺的称呼,好像知道这人是谁。
廖小天皱起眉头:“你知道她是谁?”
“是谁不重要。”俞夺垂眼说,“几千转了,可以判刑了。”
-
蝉在鸣叫。
连绵不绝,惹人心烦。
正午头的日光下,连影子都短短的,让人无处躲避酷暑的照晒。
俞夺坐在门口台阶上,把烟头按灭在地上,眯着眼皮说:“把自己亲妈送去蹲大牢,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混蛋?”
“那刑法也挺混蛋的,”蔺回南低笑道,“允许你把亲妈送进去蹲大牢。”
俞夺一下子笑了,拉着蔺回南裤脚,把人扯到前面给自己挡太阳。“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
“我哪儿刻薄了?”
“谁要你承认说我混蛋,我要你说的是这个?”
蔺回南回过头,低下头。他的影子全都落在了俞夺身上,一点儿也没有余在地板上。便好像他们,生来相加等于一。
风热热拂着,还有栀子花的香气。
蔺回南问:“那你要我说什么?”
俞夺眼睛月牙儿似的弯起来:“说、你、爱、我。”
蔺回南伸出手,俞夺便自然地搭住手。
他的拇指摩挲过俞夺中指上两条蛇紧紧交缠,交衔在口中的红果。
俞夺才是那条伊甸园的蛇。
勾引他去摘下禁果。
“我爱你。”蔺回南说,“哥。”
-
从上热搜,撤热搜,俞夺转发,再上热搜。
全部都压缩在一个上午。
微博从有的嘲有的观望,变成了一边倒的嘲。尤其是百度百科上都写明白了开出生证明的那家医院,明明是2002年开的,哪来的在1998年接生的孩子。
医院官博辟谣。
和我们医院没关系。证是我们医院开的,但日期绝对是P的。
医院一下场,整件事儿都彻底闹成了笑话。
中午,俱乐部官博发布公告,针对“用户683601074”在公共平台发布的不实言论,已经提交公安,准备以诽谤罪提起诉讼,不接受道歉和和解。
按此情节,可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下午五点比赛,折腾了一上午,廖小天原本想让MHSJ临时替俞夺上场。
不光是因为俞夺估计也没休息好,更因为闹出这事儿,哪怕他们是占理的,俞夺最好也先避避风头,赛后采访万一有问的呢。
要不是战队没有中单替补,South也应该下场,避避风头。
毕竟已经进季后赛了,赢不赢的,现在不重要。
但俞夺不接受换首发,还说,他赛后有事儿要说。
这个关口,俞夺想说什么,廖小天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他想拦住俞夺,选在这时候,还不如早几天说呢,说好了再等等,就等这么一个最不能承认的时候说,不是脑子有病,都干不出这种事——
可蓝星又把他拦住了。
蓝星说,纸包不住火,今天这个被起诉了,那明天再来一个呢?
下午的比赛,廖小天完全没法集中精力看。
六点出头,2:0赢了。
今天的赛后采访由媒体记者提问,主持人是连星。主持人在这个环节,作用是走流程和救场。
连星今天打扮得很好看,白裙子,水滴似的红耳坠。
和NOG队服的配色很般配。
赛后采访还没开始,连星等在后台,看见俞夺往这边走,她作手势,让俞夺和她过来一下。
俞夺还是老样子,拎着队服,放松地笑了笑:“有事么?”
“一会儿,”连星犹豫了会儿,“采访的时候,可能有人会问你的感情状况。”
她咬咬嘴唇,紧张地说:“早上那个事,你也知道。要不,要不,等下你就说,你的交往对象是我。”不等俞夺说,她又连忙说,“我知道,我没那个意思!假的,都是假的,过两天你就说又和我和平分手了,暂时和他们证明,你不喜欢男人就行。”
“没有。”俞夺笑了下,温和地说,“我确实,喜欢男人。”
连星愣住了。
直到采访了,她都还在走神儿。
采访是两个人。
YU和South。
媒体问了几个比赛的问题和对今年全球总决赛的展望,是不是有可能创造大满贯的奇迹,突然有个女记者话锋一转,问道:“请问今天早上的那个热搜你看到了吗?”
俞夺说:“看到了。”
女记者:“那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吗?”
俞夺垂下眼睑:“我不酗酒,不吸毒,不约炮,不嫖娼,没有特殊的暴力癖好,我初三辍学,和我混在一起的社会人,每天同吃同住,同进同出的,就是我在新时代的四个队友。它是诋毁和造谣。”
“但有一点是真的。”俞夺抬眼,“我有个男朋友。”
这是直播。
在上百万人的面前。
俞夺说:“他是我队友。South。”
上采访前,俞夺让蔺回南发了三遍誓,上去装死,一句话都不许说。
这些话他来说就好。
“我作证。”蔺回南轻笑道,“这是真的。如果我撒谎,我负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