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飞前呼后拥的不同,裴洋身边没带什么人,只跟着个相貌还算秀丽的中年女子,童隽看了一眼,猜测应该就是他那位现任妻子李欣丽。
原拓掀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没什么反应。
裴洋盯着李飞,冷冷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家完全是因为李欣丽跟裴洋结婚之后,不断给钱帮扶,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对于李飞来说,这个姑父不啻于他的衣食父母。
又因为裴洋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自己也知道不太被对方看得起,因而每次见他都如同耗子见了猫。
李飞道:“我、我这里发生了一些小纠纷,开车被人剐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李欣丽冲他使了个眼色,李飞也没大看懂,只得干笑。
“哦?”裴洋的脸上也看不出来喜怒,“这辆车是你新买的?几百万?”
李飞上半年刚买一辆新车,现在没过几个月,倒是又换了一台,想也知道这钱是从谁手上要出来的。
李飞不敢直说,心中暗暗叫苦,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运,竟然让裴洋给撞上了。
他支支吾吾地道:“也没多少钱……”
话音未落,裴洋蓦地伸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沉声喝道:“混账!”
这一巴掌出其不意,不光把李飞给打蒙了,就连旁边的李欣丽也吓了一跳。
她本来是为了图稳妥,才把设计原拓的地方选在了自家会所,却没想到不光计划失败,原拓根本没有停下来救人的意思,反倒跟李飞撞了个正着。
李飞刚才骂的那句“有爹生没爹养”,她和裴洋都听见了,当时李欣丽就知道要糟,可惜当着丈夫的面,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此时见裴洋动了手,她到底心疼这个唯一的侄子,连忙抓住丈夫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继续动手。
“老裴,有话好好说,小飞他也是不知情……”
裴洋脾气本来就并不好,此时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冷道:“我裴洋的儿子,还轮不到别人教训。”
他有意将原拓接回裴家,但不太了解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性情,只知道在学校的成绩很不错,又打听到了他在蛋糕店打工,就决定先见个面了解一下。
开车去了蛋糕店,听人说原拓去会所送外卖了,裴洋本来想就在店里等,李欣丽却说反正开着车也不远,倒不如直接过去把他接上,裴洋这才过来。
谁成想,他还坐在车上没下来,倒是看见了一场妻侄欺负儿子的好戏。
裴洋就算平日里对原拓再怎么不闻不问,这也是他的亲生儿子。
眼看着李飞仗着自己的势,开着百万豪车,当街就敢在指使手下打人,原拓却要为了那几块钱吭哧吭哧骑着车子给别人送外卖,两厢对比之下,让他的愧疚之情猛增。
尤其是听见那句“有爹生没爹养”,裴洋就更扎心了,盛怒之下,上来就给了李飞这一巴掌。
他说了“我裴洋的儿子”这几个字,将在场除了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人以外,都给说愣了。
李飞也是捂着脸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看童隽又看看原拓,心说哪个是你儿子?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姑父和姑姑是再婚的,前头有个原配和儿子,据说姑姑还是第三者插足。
李飞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他目前关心的是,怎么事情就这么巧,姑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亲儿子就这么蹦出来了?
他这回是要完啊!
到底不愧是亲姑侄,李飞灵机一动,连忙说道:
“姑父,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让您误会了。其实……我们冲突不光是因为车的事。刚才这位姑娘不小心在路边摔了一跤,没想到这小……没想到原表弟竟然要过去占人家便宜,还想抢她的钱包手机,被我撞见了,实在气不过,才说了这些话。”
他顿了顿,又道:“我也是看他小小的年纪就干这种事,心里着急,才失言了……”
虽然中间有点小波折,但事情总算还是按照预期那样发展的,李欣丽在心里暗暗夸了一句侄子机灵,面上却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她冲着原拓道:“小拓,你要是家里困难,可以和你爸爸说啊,怎么能这么做呢?这要是传到你们学校去,弄不好都会被开除的。”
原拓瞥她一眼,道:“你谁?”
李欣丽没想到他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脸色尴尬:“我是你李阿姨。”
原拓冷笑道:“不就是个小三吗,配叫哪门子的阿姨?我还没说要认下这件事,你倒先来定罪了,你算什么东西。”
李欣丽:“……”
原拓的话说的太毒,连裴洋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李欣丽连忙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勉强冲着裴洋笑了一下,一副很识大体的样子。
裴洋便沉声道:“小拓,别跟你李阿姨这么说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解释解释。”
原拓皱了下眉,这个微妙的面部表情显示出他已经非常不耐烦的情绪。
随即,他冲着裴洋身后抬了下下巴:“反正他们也要问,你就一起听吧。”
裴洋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女人打电话叫来的警察来了。
“刚才是谁报警说这里有人性/骚/扰?”警察发现竟然围着这么一堆人,也很惊讶,但还是尽职尽责地问道,“报警人在吗?”
裴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如果说刚才他只是半信半疑,那么现在他对于这件事的相信程度就已经达到了七分。
毕竟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对方连警都报了,总不可能是空口污蔑吧?
女人连忙道:“是我报的警。”
她故意没整理,现在的衣服和头发还乱着,狼狈地冲着警察讲述了事件经过。
裴洋听着她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他的儿子不能沾上这么难听的名声,更加不能被学校开除。
但不得不说,裴洋心里对原拓非常失望——终究还是从小不在家里长大,欠缺管教,也不知道接回去还能不能成器。
听到女人已经跟警察把该说的说了,刚才跟原拓动手的那几个男人便要帮腔证明。
正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几声清脆的钥匙响。
有两个人无意地顺着声音投去一瞥,接着就看到原拓的手中拎着一串钥匙,钥匙链上还挂着个u盘,上面用胶带粘着标号“003”。
原拓的神态动作都很随意,好像真是无聊之下拿着钥匙把玩而已,但在路灯的照射下,u盘的样子以及上面的字格外清晰,正对着他们。
那个黄毛的反应最大,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昨晚刚刚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把他多年来因为赌博欠下的债务一笔笔列了出来,半点遗漏都没有。
黄毛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嗜赌成性,这些年为了躲债,到处搬家,还伪造过好几张身份证,要是这件事被揭出来,那些债主能吃了他!
而邮件中附带的照片上,正是一个标着003的u盘。
对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他本来还奇怪目的何在,而眼下看见原拓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个邪门的少年,居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弄来了他们的全部把柄。
难道他早已经预见到今天会发生的事了吗?
他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耳听得女人在催促:“郑哥,彪哥,你们几个说话呀。”
警察也在问:“刚才这位小姐说的那些,是事实吗?”
原拓微低着头,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认命,他的手上把玩着那串钥匙,不断发出轻响——“当啷”、“当啷”、“当啷”。
李欣丽站在裴洋后面,唇角隐秘地扬起。
既然当初能成功把那对母子挤出去,自己成为名正言顺的裴夫人,那么现在,她也照样有把握,可以一点点摧毁裴洋对原拓所剩不多的父爱。
小小的银色u盘在原拓修长的指间转动,上面反射出来的微薄光芒刺入了黄毛的眼底,他冷汗出来了,颤抖着说:“不,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大家都非常错愕,女人忍不住叫出声来:“郑哥,你在说什么啊!”
警察也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不是一起的吗?”
他皱着眉,又朝刚才的女人看了看,语气重了一些:“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黄毛男子一咬牙,说道:“我实在是不能昧着良心去污蔑一个学生了,实话实说吧,我们都是这家会所里面的人雇来的,故意来跟这个小伙子碰瓷。只要咬死了他要偷东西性骚扰,就有钱赚。”
李飞别的还没怎样,一听这黄毛说是被自己会所里的人雇佣的,顿时炸了,怒骂道:“你这个无赖,胡扯什么!”
黄毛连忙朝着警察那边躲了躲,说道:“警察同志,你看到了没!这就是做贼心虚了,根本不让我说话。要不是他们逼着,我也不能干出这种事来啊!也不知道他们跟这个小伙子是有什么仇怨,哎呀,缺德呀!反正我是不能干了。”
李飞听见提到原拓,心里一沉,连忙向着裴洋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姑父正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他当时就觉得心里发紧,脸上被抽过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冤枉的不行,慌乱地解释道:“小姑、姑父,你们别听这些人瞎扯,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
那个女人也跟着尖叫道:“我才是受害者,我就是被人骚扰了,他们胡说!”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根本就没有再退缩的余地。
黄毛男人身边的一个瘦高个也扯着嗓子说道:“敢做不敢认是吧?行,那咱们就当面对峙!我手机上还有那个联系人的电话号码和定金转账记录,正好警察同志也在,咱们就一个个的查!”
他说完之后,还带着点讨好之色冲着旁边的警察一笑,说道:“警察同志都是为人民服务,肯定会给我们主持公道的,是吧?”
看到这样的乱象,警察都无语了。
这些人都是彻底的市井混混,没脸没皮,雇他去污蔑别人事半功倍,反咬一口的时候战斗力同样可圈可点。
眼看报案的人倒是自己内讧起来了,警察们也不知道该听哪边的好,一名警察道:“这附近应该安装有摄像头吧?”
另一个人回答:“有,但我看了,刚才冲突的地方在那处墙根底下,是监控死角。”
这话刚才说还没什么,现在却加重了人们的疑心——怎么这么巧,就赶上在死角的地方了呢?
连裴洋都顿了顿,目光陡然犀利起来,盯了李飞一眼。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童隽在旁边笑了笑,说道:“要找刚才那段录像吗?我这里有。”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都看向了他,只见他跑到旁边的一个大树下面,手按在树干上借力一跃,从上面拿下了一个用来录像的手机。
手机的界面还是正在录像中的状态,童隽当着警察们的面保存,然后递了过去。
李欣丽看着这一幕,心中因为计划成功而产生的快意逐渐沉了下去。
她觉得童隽没有提前录像的动机和理由,心里还盼着这少年是在虚张声势的吓唬人,但事实注定要让李欣丽失望了。
警察将视频当中播放了出来,这段录像十分完整,从女人躺在地上呼救,一直到刚才的争执,全部记录的清清楚楚。
任何的争论都不需要了,这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