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相当混乱的夜晚。
在许音用出冰系异能的时候, 宅子后头被许父许母硬生生塞进了厕所里的许如宿和尤苑就清醒了过来,抖抖抖地撞开了门,大喊:“妖怪,许音是妖怪!我要举报!”
……然后齐齐被宫廷侍卫带走。
直到被丢到了君雨洲面前, 他们都还是懵的。
许如宿看看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
脚踩一双军靴, 一身宫廷专门定制的, 只有王子才能穿在身上的黑色华丽制服, 包裹着男人高大修长的身躯。
男人眉眼凌冽俊朗, 双眸眸色清晰,盯着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
不是那头因为能量暴-乱而陷入疯狂的银狼, 而是他过往最为熟悉的,沉稳冷静的大王子殿下。
……这明明是已经完全清醒了!
许如宿登时哪还记得什么妖怪不妖怪,人都傻了。
不是说大王子的治疗进入最后一个阶段了吗!?
进入最后一个阶段的意思也就是, 将好未好啊!
这完全好了算是怎么回事!
他低下头,冷汗“唰唰”冒了出来。
许父许母也被带进了王宫, 一看大王子这模样,一看许音被安排紧挨着君雨洲而坐,他们心下一喜,激动道:“大王子您已经好了?音音把你治好了吗?”
要是平时, 许如宿一定会狠狠呵斥许母不懂礼仪,然而这次他还哪顾得上她。
而君雨洲已经微微扬起唇, 嗓音低沉道:“嗯, 多亏了音音。”
音音。
许如宿再次陷入了痴傻状态。
抬起头, 再仔细一瞧君雨洲和许音……
君雨洲低下头, 轻声问许音道:“你晚上也没吃多少, 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许音摇摇头:“不用。”
君雨洲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只是目光在许音身上又轻轻柔柔转了一圈,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那眼神,那显然不是看一个朋友、恩人的眼神!
最不想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许如宿顿时如鲠在喉,脸色铁青。
注意到他的神情,许音还朝他笑了笑。
这笑容——
许如宿的脸都要绿到发黑了!
下一秒,君雨洲的目光就挪向了他,淡淡道:“许老师,您深夜将音音叫回家的原因是什么?”
许如宿抖了抖,立刻低下了头。
许如宿的年岁已经很大,理论上来说即使是面对国王和王后都没什么好胆怯的。
他过去在王宫中呆了那么久,是个小辈就要敬他一分。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遇见君雨洲,即使后者没说什么没做什么,只是对他颔首,眼神轻轻飘过他的身上,他就浑身发僵,再也摆不出在其他人面前那种长者的姿态来。
这会儿心里发虚,则是更加了。
君雨洲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一开口问他,他的心脏都开始跳得飞快。
许如宿勉强镇定道:“因为儿媳妇,就是许音他妈发烧许多天了……”
许母立刻顶嘴:“才低烧几天而已,我说了好几次不用叫音音不用叫音音,爸你非要叫!音音是医生啊,来了能替我退烧?还是我得绝症快死了要让音音来见我最后一面啊?”
许如宿被怼得一噎,怒目而睁:“你!”
一名侍卫在一旁轻咳一声,道:“殿下,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得到的说法是‘突发疾病,比较严重’。”
突发疾病,比较严重。
和许母哪点对的上了?
登时,所有目光“唰唰唰”聚集到了许如宿身上,尤其是君雨洲的冰冷目光,简直犹如有实质一般就快刺穿他的身体,许如宿的脸又转而涨红,冷汗都快浸湿衣服了!
可当时说得不严重点,又怎么能让王宫放人,又怎么能让许音不得不回来?
许如宿本想着管他怎么夸大事实甚至编造假话,反正许音人回来了,他就把人压在家里。等到事情过去了,王后陛下还能来追究不成?他大可以说许音他妈的病已经好了!
却没想到今晚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
大王子清醒了不说,竟还亲自赶到了许家来,把他们所有人直接简单粗暴地集体拎进了王宫!
所有计划都泡汤了,让许如宿临时想一个借口,他也想不出来啊!
登时,他就变得支支吾吾的,手心汗湿,整个人摇摇欲坠。
许母嗤笑一声,嘀咕道:“为什么撒谎,原因还不明显?”
她一个白眼一个白眼地飞着。
许如宿恨不得当场暴起让这儿媳妇闭嘴了,万万没想到身边的尤苑也紧张道:“殿下,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许如宿快被气仰过去了:“尤苑,你?!”
“外公,我说了好几次了,我治不了大王子!”尤苑也快崩溃了!
要说之前他确实憋着一口气想跟许音争一争,可后来命都快没了,他不想争了也是事实,怎么许如宿还一个劲把他往大王子身边推?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命抢这个功啊!
刚才被宫廷侍卫拎出许家大门时他们也都看到了,大堂和外头的马路上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就一会儿工夫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大王子此时阴沉的脸色也知道肯定是大事,多半和许音有关!
许如宿要是没把许音叫回家,能发生这种事?他们现在会在王宫里?!
——早该睡觉了吧!
尤苑觉得晦气死了!
许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尤苑,尤苑头皮都麻了:“许音,今天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我比你都还懵!”
许音轻轻瞥了君雨洲一眼,得到一个眼神回应后,他戏谑道:“但是在我走出许家大门的时候,尤燃袭击了我?”
尤苑懵了懵:“什么?”
就在这时,王后也快步走了进来,身后的两名侍卫还带着已经穿好了衣服,畏畏缩缩的尤燃。
这家伙刚才在门口拉住许音时一脸的嚣张与痞气,此时此刻却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沙子,最好消失在所有人眼前。
尤苑看到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再次回想起刚才许家大门口那些被破坏的痕迹,浮现出了一个猜想,顿时觉得快窒息了。
王后带着一身的怒气,边走进来边厉声道:“许叔叔,我和陛下召集那么多幻师进王宫是为了医治雨洲,不是为了给你们这些人当扬名立万的踏脚板的!你在王宫里是老人,你是许家如今的家主,你想扶持你最看重的尤苑,可以,放在平时,我和陛下不是不能帮你一把,可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拿雨洲的生命在开玩笑吗?!”
王后最初被宫廷幻师陆老先生叫到君雨洲的宫殿时,还不是很明白状况。
直到君雨洲醒来,紧蹙着眉头揉着眼窝,不等陆老先生检查身体就低声说出两个字:“不对。”
他迅速地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之后,冷凝着面孔对侍卫们下达了一系列指令,转身离开,准备前往许家,王后才后知后觉想明白这一系列事情。
许如宿和尤苑已经脸色惨白,王后走到君雨洲和许音身边停下,指着尤燃怒道:“你为了把尤苑塞到雨洲身边来,竟然丧心病狂到把许音骗回家不说,还想让尤燃杀了他?!”
许如宿彻底懵逼了,他看看尤燃,又看看王后,呆呆地张了张嘴:“不是,王后您在说什么……”
尤燃哆哆嗦嗦道:“我我我我不知道,我没想杀许音啊,我只是想拦住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意识了,我——”
“你到底干了什么?!”尤苑抓狂地抓起了头发,“你拦住他干什么?!”
“我、我不是想帮哥你一把……”尤燃继续哆哆嗦嗦。
尤苑疯了,吼道:“我要你帮我了?!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自说自话啊!”
他甚至骂了句脏话,骂完就对王后道:“王后殿下,真的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清楚,这都是我外公和我弟弟计划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许如宿:“尤苑?!”
尤燃:“哥?!”
王后冷笑道:“是吗?那么许叔叔,尤燃,你们知道你们做出这种事情的后果是什么吗?”
那是真的要去坐牢的!
许如宿也疯了,连忙撇关系:“不关我事,我根本不知道尤燃干了什么,他想杀许音是他自己的计划!”
尤燃:“????”
尤燃:“我没想杀许音,我只是想拦住他而已——不是外公你把许音骗回家想把他关在家里,塞我哥进王宫的吗?!我只是想助你跟我哥一臂之力而已!”
尤苑:“老子助你妈!”
尤燃:“哥你别乱骂人,你妈也是我妈!”
许如宿:“老子助你爷爷!”
尤燃:“艹了!”
三个人在底下骂成一团,甚至快打起来了,其他人冷眼看着。
许父许母两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也不太聪明,但这会儿也敏感察觉到事情好像不太对。
他们看了看许音那边。
许音神情淡淡,君雨洲瞥了眼门口,而王后虽然面上恼怒,双手却紧紧揪在一起,表情有些僵硬。
夫妻俩对视一眼,决定保持沉默,什么话都别说。
下一秒,门被叩响了。
尤燃、尤苑和许如宿三人犹在对骂,君雨洲缓缓道:“进来。”
门被推开。
二王子站在门口,遥遥望了君雨洲一眼。
目光凝住片刻后,他又看向争论争得乱红脖子粗的尤燃,扯了扯唇角。
这细微的眼神动作只发生在几秒之间,王后却瞬间红了眼眶,侧过了身。
二王子叹息一声,走了进来,道:“哥,你终于醒了。”
他身后的侍卫见到房间内的情景,发现和他们刚才得到的情报不同,顿时脸色变了,扯住了二王子。
而二王子笑了笑,便将他的手轻轻拂下,继续往里头走去。
尤燃正在跟尤苑、许如宿打架,打到一半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冷香味,回头定睛一看,愕然道:“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王宫里?!”
二王子只瞥了瞥他。
要说这会儿尤燃热血上头,脑子转得特别快,他一看二王子身上的装扮,立刻就想到了,惊道:“你也是王子?”
今天下午他在一家会所里跟哥们儿一起玩,玩得差不多,走出去时在走廊里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当时就是这个人扶他起来的。
这人还对他笑了笑,尤燃就给记住了!
这个人竟然是王子?
王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等等——
也是这一刻,尤燃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他那么摔了一跤之后就觉得身上有点不舒服,真要仔细探究,似乎是在这个人扶起他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能量脉络好像有点躁动。
但因为当时哥们儿就在身边,插科打诨的,所以尤燃也就很快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晚上他拦住许音,动武的念头刚闪现,能量就突然暴-乱,他陷入了昏迷……
幻人在情绪上头时本来就更容易发生能量暴-乱,更别提他白天本来就不舒服过。
尤燃这脑子转得快啊,他就觉得一道精光闪过了脑海,登时就扑上去抓住了二王子道:“等等,你是不是对我动了什么手脚?我今天会突然能量暴-乱是不是跟你有关系啊!我就说当时你扶我起来时我怎么觉得身上有点不对!”
尤燃突然咬上二王子把许如宿和尤苑都给吓了跳。
可尤燃这会儿急着想甩锅,嘴一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不顾地道:“对啊,你是王子,会出现在那种会所也太奇怪了吧!你……你不会是故意找上我的吧?!而且许音要是死了,大王子治不好了,那得益的是你啊!”
尤燃觉得自己这逻辑理得挺顺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王子是怎么对他动了手脚,但他就是直觉这人下午在会所的出现很不对!
他死死抓着二王子的手臂,看看自家外公和大哥,又看看王后君雨洲他们,喊道:“反正我没想杀许音,就算真有人要杀他那也肯定是其他人!”
尤苑懵逼了会儿,可他大概也是被王后那通指责逼急了,脑回路跟着急转弯了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跳了起来道:“等等,我离开王宫那天二王子你还把我叫住了,你、你当时是不是就是想暗示我那个……让我对付许音啊!”
要是平时他们肯定没胆子敢攀咬二王子,就算真的意识到王室内部有什么古怪,他们又不是嫌活太久了,何必去参与呢?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如果这会儿真把“蓄意谋杀许音”的罪名安到他们头上,那他们可完蛋了!
因此不管牵不牵强,他们现在但凡想到点沾得上边的就想甩锅,有任何蛛丝马迹都统统给甩出来!
尤苑很快又道:“说起来最近王宫不是出现过好几次能量暴-乱事件了吗?上次那头黑熊发疯时……二王子你也在草坪边,我看到了的!”
尤苑说着说着又有点虚,音量低了下来。
尤燃却毫无顾忌。
“我遇到他之后,到了晚上才病发的!”尤燃指着二王子道,“六七个小时的时间,要不是那会儿想揍许音——咳,指不定还能拖久点!”
尤燃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被精准算计了,算计他的人就是掐准了他见到许音会想动手,陷入能量暴-乱!
尤苑不知道那名黑熊侍卫能量狂暴前是否见过二王子,但他很快想到——
许如宿同时脱口而出:“大王子病发那天的早上,不是跟陛下王后还有二王子、三王子一起用过餐吗!”
那天他恰巧在王宫,和国王聊起事情时听说的。
大王子二王子长大之后,不论是学业还是事务都很繁忙,有时候一个礼拜都互相碰不到一回。
那天国王还感叹着,他们夫妻俩和三兄弟如今也是难得能一起用个早餐。
从早上到傍晚大王子病发,大概十多个小时的样子,比尤燃的潜伏期久一些,但尤燃是因为想动手,提前引爆了身体里的不稳定因素,大王子则是正常情况下突然陷入能量暴-乱,算算时间,其实差不多啊!
而且说起来,许树这段时间跟二王子走得也很近,而大王子病情好转这件事就是许树突然意有所指地和许如宿提起,才让许如宿冒出了把许音骗回家的念头的……
原本尤燃只是想甩锅,转移注意力,可如今这三个人越想越不对劲,狠狠咽了咽口水。
忽然之间,所有人都以一种微妙古怪的目光看向二王子。
二王子垂下了眼帘。
王后突然低声道:“够了吧。”
她彻底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轻轻抬手,仿佛是在擦眼泪。
许如宿、尤苑、尤燃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瞠目结舌。
尤燃抖了下,连忙丢开了二王子的手,踉跄倒退两步。
房间里一时变得很安静,没人说话。
二王子处于目光焦点之中,沉默了会儿,便抬起眸,看向许音:“你把他们两个都彻底治好了。”
许音点点头,站起身,看了眼二王子身后神情戒备的侍卫,又看看二王子,最终选择走向后者,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二王子的手臂。
二王子没有躲避,而许音收回手便道:“是你。”
“你是幻人,但是能够操控自己身体里的能量流。”
君雨洲、尤燃身体中那异常能量段的波纹,和二王子体内的能量波纹一模一样。
然而幻人本身理应是无法成为幻师的,他们掌握不了幻师的那种能力。
二王子不仅突破了这一层壁,甚至其能力要比许多顶尖幻师都要强大很多。
二王子闻言,笑道:“你连这都已经能分辨出来了?我听说你是许家天赋最差的幻师,和尤苑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结果根本不是这样嘛……许爷爷也有看人看走眼的时候?”
许如宿闻言,再次被噎得快吐出一口血。
“你一点都不惊讶?”王后背对着他,哑声道,“你来之前就猜到了?”
刚才对许家三人说的那些话,那些反应,其实都是王后和许音他们演的,故意这么说的。
王后意识到君雨洲的病发,真的是有人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到的方式作了祟,而这人如今还想杀了许音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某个特定范围。
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因此她放出的消息是,许家出了事,许音向王宫求助,侍卫们及时将发疯的尤燃抓住,抓回了王宫,但因为许音的短暂离开,君雨洲的病情出现了迅速的恶化。
听到这样的消息,“那个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感情,都会想要亲自来确认一番吧。
王后想等对方亲自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她的内心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的。
因此她甚至欺瞒许家三人,让他们以为罪名将会被安在自己身上,她听着这三人狗咬狗,互相推锅,惶恐地试图把罪名从自己身上甩掉……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三个人只是被利用了。
始作俑者是其他人。
而这个人,也安安静静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二王子闭上眼,笑了笑,道:“嗯……因为自从许音出现,很多事情就变得很不顺利,突然之间遂了意,好像反而有点不真实感,所以我本来也没怎么敢相信吧。”
“殿下。”他的侍卫低声叫道。
“但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都没有想过要逃出王宫……又能逃到哪里去呢?那么狼狈,不是我的风格,”二王子微笑道,“所以即使失败,也不用抓捕我,我不会逃的。”
他甚至会主动走到他们的面前。
王后猛地转过身,通红着眼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雨洲是你大哥!你那么想要王位吗?!”
君雨洲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沉默地看着二王子。
二王子笑了笑:“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王后愕然:“什么?”
二王子:“我们都是王子,但王位只有一个。会因此发生争夺,很奇怪吗?”
二王子歪了歪脑袋,此刻疑惑的表情,不禁令王后的背脊微微生寒。
……如今的王室和历史上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如今的王室已经安稳了许多许多年。
国王王后一夫一妻,即使发生过离婚再娶再生的情况,王室也谨遵着优秀者继位的传统,很少会发生争端。
一来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历届王子公主都一致认同这种继承法则,最终选出来的继承人也基本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二来是因为如今大臣们在各方监督下,很少能在王子们身上作妖,即使哪位王子心生异端,也不见得能求得大臣们的帮助,他们只能自己乱造作一通,其结果往往也不过是闹出一场丑闻。
再加上如今王后和国王的感情很稳定,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全是亲兄弟,从小在众人的眼中一起长大,王后从未想过,其中一个儿子内心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然而显然,二王子是不甘于自己的位置的。
即使这个念头只是偶然地冒出来过一下——
可终究是曾经闪现过他的脑海。
而也许就是那一瞬间,他轻轻搭上了君雨洲的肩膀。
当他的大哥不设防地侧耳倾听他说话时,他轻轻笑着,将一枚炸弹,悄无声息地放入了他大哥的能量脉络中。
王后还是想说,这可是你大哥!
可她看着自己二儿子那平静又浅笑着的脸,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于是她只动了动唇,泪水满溢了出来。
二王子别开眼,淡淡道:“行了,既然都说开了,那也别多磨蹭了。”
许如宿如梦初醒,赶紧抓紧机会洗白自己:“我们都是被利用了,我们真的完全不知情的!没人想杀许音,只有二王子!”
王后猛地看向他,这一瞬间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他钉死!
许如宿被吓得噤了声,而尤苑再次用力抓了抓头发,抓得一团乱——等到今天结束,他要搬出许家宅子,他再也不想跟在许如宿身边学习了,这老头彻底傻了!
许音看向君雨洲,而君雨洲则看向王后。
王后低声道:“看我做什么,按规矩来。”
“他是我儿子,你也是我儿子。你那疯了的一个月吃下的苦,难道就是白白吃下去的吗?”
闻言,君雨洲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二王子。
亲兄弟俩注视着彼此,二王子笑吟吟的,坦然地就像是这个房间里最自在的那个人。
君雨洲缓缓道:“你没有其他话想说了吗?”
“你希望我说什么吗,哥?”二王子笑。
君雨洲沉默不言,然而许如宿他们三人只觉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要是早知道会被扯进这种事情里来,他们绝对是死都不会想要动许音一根汗毛的!
二王子叹息道:“就这样吧。”
他闭上了眼。
然而君雨洲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是一场无声的,漫长而又沉默的注视。
慢慢的,慢慢的,二王子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他睁开眼。
再次和君雨洲对上目光之后,他的嘴角缓缓放下,笑意渐渐收敛,那虚假的温和而又令人如沐春风的气场一点一点消失。
仅仅瞬息之间,这个自进入房间开始就一直泰然处之的人便仿佛彻底褪下了伪装。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君雨洲,那绝对不是看一个大哥的眼神,而是实实在在的,看一个敌人的眼神。
王后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擦掉泪,深呼吸一口气,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来。
而二王子盯着君雨洲,冷冷笑了笑,开口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我不认为你比我优秀,所以想抢走原本可以属于我的一切,仅此而已。”
“就用这样的方式?”君雨洲问。
二王子仿佛被刺痛了一样,脸色微变。
“你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第一次跟我们踢球的那天吗?”君雨洲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二王子面前。
二王子后退一步,攥紧了双手,盯着他道:“不记得了。”
“父亲说谁赢了,那只球就送给谁当做奖励。”君雨洲继续说着。
二王子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他是记得那一天的。
那一天风和日丽,在一片草坪上,国王陛下举着那只足球,笑呵呵对两个小孩说:“你们谁赢了今天的球赛,这个球就送给谁噢!”
当时还小小的二王子和君雨洲全都抬着头,两双眼睛盯着那只足球,带着点渴望和跃跃欲试。
气氛比较随意,周围的侍卫和侍从们也就颇有兴致地聊开了。
“二王子殿下难喽。”
“大王子的体能向来是强项啊。”
“赌一把吗?”
“不赌不赌,你明明也觉得大王子肯定能赢!”
“大王子要让一下二王子吧,哈哈!”
声音传了过来,国王陛下神色微敛,二王子低下了头,有些沉默。
没有人认为他拥有能与君雨洲相抗衡的能力,君雨洲却弯下腰,撑着膝盖,由下往上地瞧着他,年纪小小,语气却非常沉稳地说:“雨泽,我们来比赛。”
二王子愣了愣。
他看着他那哥哥认真说道:“雨泽也很厉害的,和你比赛,我一定要尽全力才行。”
二王子回过神,便开心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我们都要拿出真本事比赛!”
所有画面顿时全部涌现在脑海中,飞速闪现而过,不仅仅是那一天,还有那之后的每一天……
他这位大哥,从小时候起就不像小孩,不说比起同龄人,简直比起成年人都要稳重。
他始终记得君雨洲年纪还小时,就会在长辈们不在的时候,为他加上外套,提醒他天气凉了要赶紧保暖,会在他生病的时候,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守护着他,会在他做不出题的时候,挪来凳子,坐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教他。
还会在每一次竞争摆在面前时,认真地对他说:“我会尽全力的,雨泽。”
君雨洲从未轻视过他,一直都将他当做是非常厉害的对手,这亦是君雨洲对他的独有的鼓励方式。
然而随着慢慢长大,经历过一次次“比赛”,又一次次输给君雨洲,也有一个问题在君雨泽心中浮现。
……他和大哥到底差在哪里呢?
是啊,他们两个人每一次都尽力了,君雨洲却总是赢的那一方。
当然,很多时候即使君雨洲赢了,他也会将奖励送给君雨泽,揉揉他的脑袋。
可他和君雨洲到底差在了哪里?
君雨泽开始不甘心——
这一刻,君雨泽蓦地咬紧了牙关,只觉得一股冲动涌上了胸口,他红着眼眶,抬起头想要开口,君雨洲却注视着他,嗓音低沉地缓缓说道:“你希望我输给你吗,雨泽?”
君雨泽蓦地睁大了眼。
“我认真地完成每一次和你的竞争,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这句话,每个字眼仿佛都重重敲在了君雨泽的心上。
一瞬间,他哑然失声了。
——所谓的“我觉得我不比你差”到底是什么?
——不过是不甘心。
——是啊,最初的他期望大哥能将他视作对手,公平地拿出全力与他竞争,后来的他却开始感到不甘心。
他甚至曾经几次因为不甘心而想要在游戏中做些什么,却因为大哥那认真的神情,父亲母亲慈爱又期待的目光而次次忍下。
但是在这最后一次“游戏”当中,他忍不住了。
他亲手持着一柄剑,刺向了他的大哥。
那并非是玩具剑,刺中人之后便会向后回缩。
这柄剑实实在在地刺穿了君雨洲胸膛。
然而最终,他的大哥也不过站在他的面前,淌着血,缓缓地问他:“我一直以来都做错了吗?”
……
错了吗?
君雨洲故意输给他,他便会高兴了吗?
不择手段赢得了这最后一场“游戏”的胜利的话,他就会高兴了吗?
不。
这一刻,君雨泽终于听到了心底的答案。
也是这一刻,仿佛瞬间就被击垮了一样,君雨泽低低呜咽一声,猛地蹲下身去。
他抱住了脑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青筋一根根从手背上凸起。
房间里无人说话。
而君雨洲注视着他的目光,也终于从平静,变成了一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眼神。
片刻之后,侍卫们涌进来,将君雨泽和他的随身侍卫全部制住,转身押走。
王后始终捂着眼睛,强忍着情绪,没再看君雨泽一眼。
君雨洲则始终站在房间中央,注视着君雨泽被押着转身离去。
许父许母轻轻叹气。
许音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房间中央那个男人高大的背影。
而垂着头走出房间之前,君雨泽偏了偏头。
他似乎想再看一眼里头,是想看王后,还是想看君雨洲,没人知道。
亦或者两个人,他都想再看一眼。
然而他最终没有转过头来。
仅仅是偏转过那样一个微弱的角度,他便停住了。
随后,他回过头,一步迈了出去。
许音垂眸沉默。
其实不论是君雨洲和王后应该都能想到,二王子想要直截了当杀死君雨洲难,但如果他下定决心想要杀了许音——不论最终能不能杀死,他本可以找到更多的机会下手。
但如今算来,除了刚才许家那一次,就只有黑熊侍卫袭击那一次。
即使是许音自己都不得不说,这动手动得算是相当温和。
要说为什么,没人知道,但可以猜想。
也许是因为出于谨慎,他不敢轻易动手;也许是因为他也怀疑许音到底有没有能力彻底治愈君雨洲,由此产生过是否真的需要冒险除掉许音的疑问。
也许是因为他曾经还想到过过去那位严肃沉稳,又照顾弟弟的大哥。
但不论如何,事到如今,这个原因也已经不重要了。
很多时候,一些恶劣的结果不可能会因为这个人在制造恶劣的过程中产生过的犹豫与后悔而改变。
二王子自己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房间里再次静谧下来。
许父许母也有些拘谨尴尬。
许如宿动了动嘴,几次想开口又不敢。
忽然,王后开口,冷冷道:“许叔叔,您年纪也大了,以后不用再进王宫操劳一些本就不需要您操劳的事情,您今天离开就顺便把许树也带走吧。”
许如宿脸色大变。
这是要把许家和宫廷的关联彻底切断!
许家能发展至此,一来是因为曾经培育出许多名优秀的幻师,二来也是因为许家和宫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近几代许家人本就已经渐渐不再像老一辈那样优秀,天赋者少,努力者亦少,这也是许如宿发掘一个尤苑就把他当宝贝一样攥在手里的缘故!
可如今他跟尤苑闹翻了不说,王后竟然还想把许家撇开,那许家还剩什么?
许家会在他手上彻底毁了的!
到时候外界都会嘲笑许家,嘲笑他!
许如宿作为名门许家的家主,向来自负骄傲,又怎么能接受这种现实,急急道:“王后殿下,我们——”
“还有话要说吗?”王后猛的转过头来,冷冷道,“那不然我们继续算算你把许音骗回家,想要妨碍雨洲治疗的事情?”
许如宿登时晃了晃,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还有尤苑,你年纪还小,我看你还是应该趁着年轻多出去游历游历,现在来考宫廷幻师还是早了点。”王后说完许如宿,就转向了尤苑。
尤苑的脸也绿了!
他本来都打算参加今年的宫廷幻师考试了,原本看陛下和王后的意思也是妥妥的没问题,可这会儿王后分明就是直接把他拒之门外了!
还说什么“早了点”,听这意思,就算他七老八十了也不见得能进王宫啊!
尤苑快怄死了,这全程有他什么事,有他什么事?
他本来都已经安安分分了,全都是许如宿和尤燃!
这一刻,尤苑恨不得掐一掐这两人的脖子。
王后说完,最后将目光转向尤燃。
尤燃一个哆嗦,立刻主动道:“我、我绝对不会再进王宫,再接近许音,我一定离得远远的,安安分分的,什么都不干——我明天就去外地打工!!”
王后抿抿唇,冷冷地又扫了几人一眼,不说了。
她转过身,对着君雨洲和许音道:“时间也很迟了,有什么等明天再说……你们两个快好好休息吧。许音的爸妈我让侍卫送他们回去。”
君雨洲和许音站起来,送一脸疲惫的王后离开。
许如宿、尤苑、尤燃三人憋着一股气走出了这座宫殿,没走远就打了起来,你揍我一拳我扯你裤dang,战况非常激烈。
许父许母没管他们俩,直接被宫廷侍卫送上了车,舒舒服服走了。
一直到凌晨两三点,王宫里才重新静谧下来。
许音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对亲情的观念很单薄,但这个男人不一样吧。
经过今天这一晚,心情一定很复杂。
然而对于今晚发生的事,许音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男人却忽然变成了银狼。
许音微怔。
银狼蹲坐在台阶之上,遥遥望着那夜色,安安静静。
夜风拂来,轻轻梳理着他那银灰色的毛发。
很难再看出他有什么表情,只有银狼的目光深远。
许音沉默片刻,蹲下身,轻轻拥抱住银狼,将头依靠在了银狼的背上。
银狼转过头来看他,亲昵地用下巴蹭着他的脸颊。
“我会陪着你。”
一如最初那个世界,外界对他口诛笔伐时,他睡醒过来,睁眼就看到这个男人穿着睡袍,推开房间的门,走到他身边,陪伴着他时那样。
“不论发生什么。”
许音轻轻吻上银狼的额头。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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