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章
“此事不妨问一问执华。”思索了一会儿, 贺临提议道,“她在余尘仙子身边服侍良久,应当会有些了解。”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执华!”晏行立刻拉着贺临就往外跑, 同时大声喊道, “执华!”
执华的身影自空气中浮现, “小晏道长。”
“执华,我好像看到了余尘仙子的一段记忆!”
执华猛地抬头,眸子的情绪剧烈起伏, 她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 片刻后,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询问道,“主人的……记忆?”
晏行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记忆。”
说完, 他便将自己刚才跟贺临的猜测说了出来, “所以,余尘仙子飞升之前,有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吗?能一起下棋的那种。”
执华有些为难, “主人的朋友不少, 如果没有更多的其他特征, 我也很难肯定那个人是谁。”
“这样啊……”晏行的语气有些失落。
“如果……我把那个男人的样貌画出来呢?”晏行忽然道。
“画出来?”
贺临与执华同时看向了晏行。
贺临倒是知道晏行还在止善园的时候, 学过不少东西,大多是琴棋书画一类,而与修仙有关的东西, 则根本不会让晏行接触。
别的不说,止善园所在的地方, 便是一个偏僻小镇外的密林,不仅远离人烟,而且灵气稀薄。
当初受伤后不慎落入那附近,贺临原本自己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完全养好伤呢。
但,知道归知道,贺临还真的是不知道晏行的水平如何,但有一点贺临知道,小晏几乎能够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在他还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时候。
执华对晏行的过去并不了解,此时听闻晏行能够将那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的容貌画出来,她连忙去准备了笔墨纸砚。
“此处秘境和外界断开联系许久,倒是还保存了一些笔墨,只是不知合不合用。”
执华将一张素白的宣纸抚平,拿起一旁的墨锭,稍稍沾了一些水,在砚台内缓缓地磨着。
在清水的浸润下,墨汁逐渐划开,在砚台内积起了浅浅的一层,泛着黑亮的色泽。
一旁的笔架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毛笔,有的笔杆粗壮,笔头部分上粗下窄,有的笔杆则比较细,笔头也是小而窄。
粗粗看过去,大约连材质也不尽相同。
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之后,执华从书案前推开,躬身道,“劳烦小晏道长了。”
“不劳烦,不劳烦。”晏行摆了摆手,“我也很想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别人的记忆碎片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还是自己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了什么,稍微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晏行取过毛笔,在砚台里滚了一圈儿,稍一思索,抬起笔便画了起来。
墨色在白色宣纸上氤氲,随着线条的不断勾勒,一个儒雅男人的样貌逐渐在纸上显现出来。
那人宽袍长袖,发丝不曾束起,只松散地披在身后,眉毛浓密,眸子低垂,正在看着面前的棋盘,指尖还拈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似是正要落子。
将手里的毛笔放下,晏行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横波清”,轻轻舒了一口气,“好了,希望我没有画得太糟糕。”
“横波清”,虽然让晏行不再两眼一抹黑,但透过“横波清”看到的世界,总是和常人所看到的有所不同。
对于现在的晏行而言,他倒是能够看到执华仔细备好的笔墨纸砚,而且执华所准备的那些东西,应当都不是凡品,晏行能够看到,那笔墨纸砚里有淡淡的灵气氤氲。
在绘画的时候,晏行先是“看”准了宣纸的位置,又用手指确认了毛笔蘸取的墨汁浓度,之后几乎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以及对每一笔的精确把控来绘画的。
这可比他未失明的时候麻烦得多。
那时候他可以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墨汁氤湿的深浅和范围,但是现在,他只能凭借之前抚摸宣纸的手感来判断它的渗水程度,还有狼毫的蓄墨浓度,在脑海里模拟出这一笔下去之后的画面。
就这样一笔一笔地完成了绘制。
只是,这到底是晏行第一次这样做,也不清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准确的。
将毛笔放好,晏行有些紧张地等待着执华跟贺临的反馈,然而,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晏行有些迟疑,“贺临?”
“我在。”
“是不是我给画糊了啊?”晏行有些忐忑地问道。
“不。”贺临看着书案上那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眸子里满是震惊,“你画得很好。”
“拿出去张贴告示寻人都足够了!”执华手指轻轻一点,那一张人物肖像便竖着飞起,漂浮在了半空中。
“此人……”执华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翻找了一遍,倒是有几个有类似气质的人冒了出来,但是样貌却都对不上。
“此人我不曾见过。”最后,执华很肯定地道。
“那么,此人确实有可能是余尘仙子飞升之后所认识的?”晏行问道。
执华迟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
“或许……是我诞生之前主人所认识的人。”执华轻声道,“虽然那人称呼主人为余尘仙子,但在许多世界,仙子一词也被用作实力高强的女修的尊称,因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最关键的问题。”贺临沉声开口,“她留下那一段记忆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一个下棋的片段,没头没尾的。可它既然和传承放在了一起,那也就意味着它或许没那么简单。”
“只是现在的我们暂时还没法弄明白它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了。”
对于贺临的这个观点,晏行有些迟疑地道,“万一……就是余尘仙子飞升之前特意留下来的隐秘连接呢?”
“至于连接的目的……或许她只是想知道接受了自己传承的人长什么样子?”
然而,晏行的这个猜测立刻就得到了贺临还有执华的双重否定。
“修仙界与仙界之间的壁垒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贺临对晏行解释着,“即便是渡劫期的修士,除非那个飞升的机缘已经到来,不然也绝无可能找到修仙界与仙界之间的通道。”
执华也是认同地点头,“既然已有了此人的画像,待离开秘境后,小晏道长可去买卖消息的地方寻找线索。”
“说的也是。”晏行点头,只在这里猜是猜不出来的。
于是,几人便暂时将此事放在了一边,而贺临更关心的还是晏行所获得的传承是否有问题。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晏行看着自己的掌心,“除了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我所接受的传承里,讲的基本上都是如何自如地掌控言灵的能力。”
正如因果循环一般,言灵的达成也是需要代价的。
根据言灵达成后所影响到的人的范围,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尽相同。
在言灵师实力低微的时候,言灵达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还没有那么严重。
但随着言灵师境界的提升,言灵达成所牵涉的影响范围也越来广。或许某些时候,只是言灵师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就能导致自己当场暴毙。
因为言灵所达成的那一句话背后,所牵涉到的事情层级太高了,言灵师目前所能付出的代价完全弥补不了。
言灵达成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一定是有形有质的东西,也有无形无质,但也切实存在的东西。
比如,人的寿命、气运等。
尤其是气运,那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气运,但气运却有高低。
气运高的人或许走在路上一弯腰都能随手捡到一本远古大能的传承秘籍,而气运低的人,可能汲汲营营数百年,却在最后一刻,与传承秘籍擦肩而过。
寿命对修士而言也十分重要,对于天之骄子而言,寿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对于天资平平的修士来说,寿命多几年,或许就能顿悟提升至下一个境界。
对于言灵师而言也是同样,如果一个言灵师达成言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气运,前期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来,一旦将气运挥霍殆尽,或许只是喝一口水,就会被莫名其妙地呛死。
而余尘仙子想出来的对策,是想办法调动天地自然之力。
不会有什么比天地更加久远,也不会有什么比天地更加显眼,他们是万物萌生的根基,是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家园。
一个小小的言灵师,若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不该此时的他所接触的东西,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是根本无法抵抗的。
但若是调动了天地自然之力来达成,则会简单许多。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言灵这种能力,也是诞生于天地之间的,他们两者间,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调动自然之力么?”贺临沉吟了一会儿,道,“其他修士释放术法,消耗的是他们体内积攒的灵力,只要将他们的灵力耗尽,他们便需要一段时间的打坐来补充体内消耗的灵力。”
而随着境界的提升,修士体内所能容纳的灵气也越来越多,但是,人的身躯是有限的,所以修士的体内就需要多出某种东西来存放那些灵气,这就是结丹、结婴的由来。
随着境界的再度提升,体内的丹婴也无法容纳的时候,修士便开始寻求新的灵力存取方式,他们的目光开始转向天地之间几乎无处不在的灵气,他们尝试着接触并且掌控身边的那些灵力,将整个天地,都变成一个能够容纳灵气的“器官”。
至于之后的飞升,贺临猜测,或许那便是一个天地即我,我即天地的过程。
*
“所以,余尘仙子所传授的功法,直接省去了你吸收灵力,转化灵力,释放灵力的步骤,让你能直接借用天地自然之力。”贺临若有所思地道。
“就是这样!”晏行点头,“我也是研究了好久才搞明白的!”
贺临的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人族修士想要调动或者借用自然之力,需要达到出窍期方可。
晏行现在只是一个炼气期的修士,他甚至连入门都算不上,因为只有达成筑基,才算是正儿八经的修士。
出窍期大能方才能做到的事情,却要求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做到,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除非,那位余尘仙子已经找到了稳妥的解决办法。
“确实有稳妥的办法。”面对贺临的担忧,晏行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还是利用言灵。”
“哦?”贺临神色正了正,“若真能如此,那……”
贺临点了点晏行的眼角,却因为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绸布的关系,只能点在那一层白缎上。
“你的眼睛和耳朵,说不定能彻彻底底地恢复。”
而不用像是现在这样,得想尽办法用各种法器来增强视觉和听觉,效果还不怎么好。
说完,贺临又好奇地问道,“办法是什么?”
但紧接着,贺临快速补充,“不,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啊,这又没什么不能说的。”晏行坦然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余尘仙子的传承里所提起的秘诀就是,骗。”
那一瞬间,贺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忍不住再问了一遍,“你说秘诀是什么?”
“就是骗啊。”晏行有些苦恼地皱起了脸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把自己伪装成天地间的一团灵气。因为灵气无形,我使用言灵的能力之后,代价便可以灵气偿清。”
贺临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大概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这个能够在低境界的时候就借助并且操控自然之力的方法,竟然如此得……奇葩。
虽然不想诋毁仙人,但贺临的脑海里仍旧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这真的是正常人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吗?
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余尘仙子所寻找到的这个方法,仔细想来竟然合情合理。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如何把自己伪装成一团灵气了吧?
摇了摇头,贺临拍了拍晏行的肩膀,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晏行:……
*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在这个秘境内停留了不短的时间,确认晏行接受了完整的传承之后,贺临便提议,他们该离开秘境了。
离开的那天,饺子围着晏行跟贺临,撒欢儿似的转圈儿,尾巴摇得飞快,甚至让人怀疑那是假尾巴。
郁行舟站在两人身侧,看着附近已经开始变得熟悉的景色,心里也满是感慨。
原本这次离开宗门是为了历练的,但让郁行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历练的困难程度,几乎超过了他以往历练的总和,荒诞,离奇,但幸运的是,最终的结果没有让人失望。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上古大能的传承,也没有找到可以改变一个人资质的丹药,因为这些都是魔化持衡制造出来的幻象,为的就是将误入此地的郁行舟引到指定的地方。
余尘秘境的传承只有天生言灵的人才能修炼,其他人就算是拿到了,也是毫无用处。
至于能够改善资质的丹药,这对于天生言灵之人而言,同样没有什么大用,毕竟伪装成灵气什么的,或许和资质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这段时间里,晏行一直在吸收和消化传承,贺临压根就不在意除了晏行之外的事情。
所以,停留在秘境里的这段时间,郁行舟最熟悉的,反而是执华和那条黄色大狗。
因为持衡的事情,执华对郁行舟心有歉意,也尽力做了补偿。
临近离别,执华白色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中,她微微行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郁行舟抬起手,用力挥动。
*
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几人便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晏行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和之前的密林不同,几人现在的落脚地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就是空旷,非常地空旷,地面平缓,芳草如茵。
“如果我没有认错,这里应该是辛阑城的远郊。”郁行舟开口道。
“辛阑城?”晏行好奇地问道,“就在这附近吗?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草原。
郁行舟笑了起来,“辛阑城是蒙里安大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也是这里最大的城镇,我以前游历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两位道友如果没什么急事的话,不妨去辛阑城里逛一逛,毕竟机会难得。”
“城市?里面有很多人吗?”晏行问道。
郁行舟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有很多人,非常非常多的人,修士、凡人,甚至妖修,你都能在这里看到。”
“因为蒙里安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信仰巨浪,所以,辛阑城里的妖修比别处多很多,而其中,又以狼妖为最。”
“在这里,狼妖基本上不会被排斥,甚至会比其他的妖修得到更多的尊重。”
郁行舟指着东方远处的一个小黑点,“看到那里的那个小黑点儿了吗?那就是辛阑城。”
晏行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遗憾地摇了摇头,“看不见!”
“汪汪汪!”黄色大狗也叫了起来,似乎是在应和自己的主人。
郁行舟:……
“贺临,我们要不要去?”晏行转过头,语气有些兴奋。
晏行现在确实很兴奋,尤其是在听到辛阑城里有很多人,还有许多好吃的和好玩儿的之后,他立刻就跃跃欲试了起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去那么多人的地方,晏行即有期待,也有好奇,同时还掺杂了几分难以抑制的慌乱和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贺临的手臂。
“想去?”
“嗯嗯!”晏行猛点头,看上去像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给甩出去一般。
贺临忍不住担忧地捧住了他的脑袋,同时答应道,“那我们一起去。”
晏行早就在等着贺临的这句话了,听到贺临答应,他立刻拉起贺临的手就向前冲去,黄色大狗飞奔在两人的身侧。
只有郁行舟,跑在两人身后,声音里是满满的无奈,“喂,你们方向走反了!”
贺临:……
*
刚走进辛阑城,晏行便感觉到有铺天盖地的声音从饺子的耳朵传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煎烙东西的“滋滋”声音,热汤“咕嘟咕嘟”的声音,马嘶、犬吠、猫叫……
各种各样的声音,晏行仔细分辨着那些声音的方向,似乎是想要厘清周围的人都在做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主动放弃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就听不过来。
“小晏道友,贺道友,两位之后,可有去处?”寻了一家茶馆,郁行舟点了一壶茶,询问道。
贺临沉吟了一会儿后,问晏行,“小晏,你有什么想法?”
“我吗?”晏行眨了眨眼睛,忽然压低声音,凑到了贺临的耳边,“贺临,绿帽子是什么意思?”
贺临:????
他抬手按住晏行的后颈,把人往自己这边压了压,低声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晏行低声咕哝道,“那个人说自己被戴了绿帽子,绿帽子不好看吗?我觉得绿色很漂亮啊,春天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绿茸茸的,看着心情就会变好。”
贺临:……
坐在两人对面的郁行舟虽然实力不济,但还是把这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没办法,修士就是如此耳聪目明。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死寂一般的沉默。
“这个绿帽子,就是……”郁行舟尝试解释,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就是一顶绿色的帽子而已。”
晏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喝茶。
一旁的贺临与对面的郁行舟顿时都松了口气。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口气他们还是松早了。
晏行喝了几口茶,忽然侧过头道,“可是不对啊,贺临,如果绿帽子只是一顶绿颜色的帽子的话,那他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贺临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声怒喝就从不远处传来,“你这小崽子,故意的是不是!”
晏行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都险些甩飞出去。
他有些惊惧地看着那个拍案而起的男人,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贺临站起身,将晏行挡在身后,抬眸注视着那个男人,平静地道,“你吓到他了。”
那个拍案而起的男人见贺临是这般反应,心里怒火更甚,他本就因为人给戴了绿帽子而不爽,此时更是怒不可遏。
他握住右手手腕,噼啪的声音从他身上的各处骨骼处传来,似乎是正在活络筋骨。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郁行舟连忙上前劝架,“这位道友,冷静!冷静!”
“那就是一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平日里哪里听过这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懂,绝对没恶意,这位道友,消消气,消消气先。”
说着,郁行舟拿起一碗茶水,直接塞进了那个男修的手里,笑呵呵地道,“我以茶代酒,替小少爷给道友赔礼了,如何?”
郁行舟会说话,三言两语间,已然快要将此事给劝下来了。
却不想,一道听上去熟悉又恶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呦,这不是郁行舟,郁道长吗?”那声音拖得老长,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闻言,晏行跟贺临也转过去头。
来人是一位穿着宝蓝色锦衣的年轻修士,腰间是环组玉佩,手上拿着一把折扇,相貌称得上一句英俊,且因为那刻薄的笑容,整个人顿时显得小家子气了许多。
见郁行舟脸色不好看,晏行小声问道,“郁道友,你认识这个人?”
“何止是认识。”郁行舟的话几乎像是从牙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简直就是冤家路窄。”
*
郁行舟哪里能想得到,在远离宗门的辛阑城,竟然也能碰上郑峻这家伙。
郁行舟和郑峻之间可以说是世仇了,两人分属不同的宗门,然而郁行舟所在的宗门败落许多年了,如今整个宗门里就只有三个人,第一个是总是闭门不出的宗门长老,也就是郁行舟的师尊,荀仲。第二个人是郁行舟自己,而第三个人,则是郁行舟的小师弟,钟珩。
比起郁行舟自己,他的这位小师弟钟珩可以说是天资纵横,学什么都奇快无比。小师弟平时也不怎么在宗门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历练,郁行舟对此很是支持。
没办法,虽然郁行舟对自家宗门的感情很深,但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小师弟若是一直留在自家宗门里,其实对他自己的修炼而言,反而是一种拖累。
因为宗门能够提供给钟珩的资源实在是太少了,即便郁行舟总是会忍不住多分给钟珩一点儿东西,但到最后,那点儿东西还是会被送回他的身边。
对于钟珩的这种选择,很多人都非常不解,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郑峻,郑峻是动过挖墙脚的心思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自己挖墙脚的行为信心满满,没办法,就郁行舟宗门那破落门户的样子,郑峻认为,是个人就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但钟珩拒绝了。
第一次被拒绝,郑峻没有在意,哪有一撬就跑的?那样未免太不矜持。
可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拒绝后,郑峻的心态就发生了转变,钟珩在他的心里瞬间从一个大有可为的天之骄子,迅速退化为不识好歹的那个家伙,连带着郁行舟也被他一起记恨上了。
只是钟珩总是在外游历,很难找得到人。于是,郑峻便时不时地跑去挑衅郁行舟,他倒是不担心会招惹来郁行舟的师尊,荀仲。因为他再怎么挑衅,也只能算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若是长辈出手,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来二回的,两人之间的梁子也是越结越深。
*
然而,晏行却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觉得郁行舟和那个叫做郑峻的人之间,气氛十分古怪,再加上刚才郁行舟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晏行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郁道友,要打架吗?我可以帮忙!”
还不等郁行舟开口,只听一声嗤笑传来。
对面,郑峻轻蔑地上下打量了晏行一眼,不屑地道,“区区炼气期的修士,也敢在此放肆?”
晏行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忽然开口,“可你也刚筑基,只比我高了一个境界而已。”
说完,晏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贺临,最后指了指郁行舟,“但我们有三个人,你打不过我们的。”
郑峻:?这和他的计划不一样啊!
以多欺少?
郑峻的视线飞快地在贺临的身上划过,同时大脑也在飞快地运转着。
那个被叫做贺临的男人……郑峻看不透他的实力。一般而言,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此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郁行舟是他的老对手了,他们对彼此都很熟悉,虽然这次历练,郁行舟有些提升,但提升不大。
相反,郑峻自己则已经突破了炼气后期,正式成为筑基期修士,单论实力,绝对能够压制得住郁行舟,即便郁行舟有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炼气期小修士帮忙,郑峻也认为自己稳操胜券。
但加上贺临的话……恐怕……
忽然,一道有些粗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个打一个,以多欺少,简直不要脸面!”
晏行微微侧头,是那个说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他走到郑峻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兄弟你放心,一会儿打起来了,我帮你!”
郑峻:……
蠢货!
郑峻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郑峻的后背逐渐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现在整个人都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烤,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整个茶楼内落针可闻,不管是吃茶的还是看热闹的,此时都围拢在三人周围,静静看戏。
就在郑峻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茶楼大门那儿换来,“晏仙子出行,速速回避!”
“哗”得一声,原本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儿的茶客,瞬间作鸟兽散,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霎时间,晏行几个人的身姿,瞬间变得无比醒目。
茶楼大门处,一个面戴轻纱的女子缓步而来,她看似走得缓慢,但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然从茶楼外,来到了晏行一人的面前。
见有人挡路,那未被覆盖轻纱的眸子微微皱起,紧接着,一道颇有些虚幻缥缈的声音在茶楼内响起,“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晏家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