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楼上和楼下是两个世界。
楼上安静且无人打搅, 楼下来来往往都是宾客。虽然大家都很礼貌地没有大声交流，但周晨兮跟着陆暨从楼上下来，还是隐隐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挽着陆暨的胳膊有点不太合适, 于是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陆暨察觉到, 并没说什么, 很快把自己的手放下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还是有人眼尖地看到了。
大家晚上都是来参加宴会的，当众议论主人家的事情不太好，因此就算看到也不会说什么，最多交换一下眼神，心照不宣地继续各做各的。
天已经黑了，后花园的自助点心餐桌收了起来, 改为室内的西式自助晚餐。
陆暨招呼客人去了，周晨兮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百无聊赖地在客厅转了一圈，拿了盘子自己去取吃的。
支奇正巧端着盘子过来了, 他餐盘里装了不少好吃的, 看起来对陆家的自助晚餐也是相当满意。
支奇一边尝着鹅肝, 一边问周晨兮说：“陆总找你干嘛了, 谈新的广告合作？”
“没有啊, ”周晨兮四处张望，“他为什么要跟我谈合作, 要谈也应该找你谈啊！”
支奇放心了。
周晨兮最近的发展势头很好, 之前参加《猫妖奇谈》试镜有大佬给他铺路, 虽然支奇迄今不知道大佬是谁，但就他怕周晨兮先学坏了。
到时候要么跟着大佬跑路，要么抛下穷公司和他这个穷经纪人另谋出路。
现在有周晨兮这句话, 支奇不知为何舒了一口气：“你放心啊，香水的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周晨兮摆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这个。
“所以他找你干嘛？”支奇还是很关心这件事，“你知道我刚才从偏厅出来，听见那边人都在说什么吗？”
周晨兮一边扭脸对着支奇，示意自己有在听，一边眼睛还是在找吃的。
西餐他不感兴趣呀，诶，感觉西餐总有点冷冰冰的。
“他们说陆总包养了个小明星，今天要带过来见陆夫人。”支奇说。
“？！”周晨兮这才扭过了脸，“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支奇看了看他说：“哎，这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你还真别不当回事，你刚才和陆总一起从楼上下来时，好多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太对劲。小心着点，万一真被误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公关。”
“哦。”
原来是在提醒他呢。
周晨兮敷衍了几句，看见他碗里的鸡蛋烧，眼睛一亮：“你这哪儿来的，我也想吃！”
“啧，就知道吃，”支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往旁边指，“就在那边，有个厨师看见没？”
“也是奇怪，”支奇念叨，“陆家特地请了个厨师在那儿摆了个餐台，我以为至少要煎个牛排什么的，没想到人只**蛋烧，还是大老远被从影视城请过来的。”
“哇真的吗？！”周晨兮高兴坏了，飞快地拿起餐盘窜了过去。
支奇：“……”这孩子怕是没救了。
半个小时后，陆夫人姗姗来迟，她穿着一身深色的晚礼服，肤质光滑，尤显年轻。
她个子不高，加上那身修身礼服，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无端勾起人的保护欲。
“抱歉，我来晚了，”林雨娇笑着向就近过来招呼的宾客致歉，“约了大智佛寺的法师听禅，一入神就忘了时间。”
“陆夫人每年生日都要去大智佛寺，听禅是能让人心静，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年轻。”
林雨娇含笑点头，来到正厅中央。
“感谢各位的到来，”她举着话筒，微微笑道，“今天生日宴是我儿子陆暨一手操办，谢谢他。都是他的心意，大家随意，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包涵。”
来宾们客客气气，纷纷祝她生日快乐，她笑着一一接受。
不一会儿陆暨过来，林雨娇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陆暨笑笑，伸手轻轻抱了下她。
“不对劲。”周晨兮皱了皱眉，端着餐盘说。
“哪里不对劲？”支奇问他。
“一般人过生日哪会这样，”周晨兮一边吃鸡蛋烧一边说，“我妈才不会这样感谢我。”
“我怎么不觉得？”支奇不明白，“这生日不是陆总操办的吗？感谢一句怎么了？而且你家跟陆总家怎么比？”
支奇不懂周晨兮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不知道，反正很奇怪。”周晨兮说。
不仅如此，周妈连周明轩都不会感谢。
周晨兮那时候还小，周家和陆家一样，都是需要对外交际的家庭。
因此周明轩是不会忘了操办周妈的生日宴的。
虽然他们的圈子不太一样，但目的总是一致的。
周明轩掌管陆氏，这种生日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拓宽交际圈，交流间达成各项商业合作。
都说酒桌餐席上好谈生意，就是这么个道理。
虽然人人都是带着目的而来，周妈也知道他们不单只是给她庆祝生日，但周妈在生日宴上依然不会给周明轩太多排面。
毕竟周妈才是生日宴的主角，最多别人问起来时她不经意地提一句：“哦，今天宴会是我儿子办的，怎么啦？那不是应该的吗？什么？你说我小儿子？嗨别提了，整天就知道傻乐，被他哥惯坏了，你看他送的礼物，对就那幅画，哈哈哈非要说自己画得好看，没办法给他摆那儿让你们鉴赏一天哈哈哈……”
虽然周晨兮被周妈嘲讽，但他知道那才是妈妈该做的。
在宾客前表现得精明干练，才能让他人对周家放心。
但对于陆夫人来说，她好像并不清楚这点。
仿佛一对着这种人多的场合，她就带着点怯弱，就像是反过来陆暨一直站在她的前面，安着她的心似的。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周晨兮懒得跟支奇解释，忽然有点吃不下东西了。
支奇看这边没什么问题，周晨兮只是安安静静吃着东西没再做什么让他担忧的事，就跑去和他的同行继续交流去了。
不一会儿陆暨过来，低声问周晨兮道：“怎么样，今天能吃饱吗？”
周晨兮虽然确实没怎么吃饱，但还是摸了摸肚子，说：“要是能有个地方瘫着就好了。”
陆暨瞬间秒懂，笑着道：“既然吃饱了，我母亲想见见你，跟我过来吗？”
周晨兮忽然紧张起来。
“怎么了？”陆暨看了他一眼，“放心，她人很好，也不会为难你，就是跟她见一面。”
“我只是没想好要跟她说什么。”周晨兮解释，但还是理了理自己的西装，跟着陆暨走到了偏厅。
偏厅没几个人，很安静，角落里摆着个小茶几，正对落地窗，陆夫人正坐在那儿喝茶。
周晨兮道：“陆夫人。”
林雨娇忙站了起来：“是晨兮？不是之前叫我阿姨的吗？别那么客气，坐。”
周晨兮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陆暨站在旁边帮着沏茶。
林雨娇看了陆暨一眼，笑说：“我们安安人很不错的，你应该也知道，他向来没什么好让人操心。我就是怕他太忙，将来没什么人能替我照顾他，所以才做了之前那些事，哎，你别在意啊。”
周晨兮不明白——他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哦，安安是陆暨的小名。”林雨娇解释。
原来陆暨的小名叫“安安”啊？
周晨兮瞬间精神，悄悄地冲陆暨眨了眨眼，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陆暨哭笑不得。
“我的意思是说，”林雨娇见他不明白，笑着解释，“我之前不知道安安和你是这样的关系，所以看云逸上了节目，才怂恿导演让你套话。云逸是个好女孩，就是要强，我一直想撮合他们……后来我也是听安安说了才知道，原来是他不喜欢女……”
“妈。”陆暨打断她。
林雨娇回过神来。
陆暨现在只是带着周晨兮和林雨娇认识一下，说多了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不喜欢女什么？
不喜欢女强人？
周晨兮一头雾水，还是说：“没关系啊，大家两厢情愿才最重要嘛。有些事情说开了才是对彼此最负责的做法。”
林雨娇赞同点头，看了陆暨一眼。
陆暨敢肯定两人说的绝对不是一回事，有点无奈。
时间差不多了，林雨娇一会儿该回去早点休息，她最近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总是伤风，而且待会还要送几个重要的宾客出门，别耽误了时间。
陆暨本就是想带周晨兮和林雨娇见见面，免得林雨娇不放心，又给他安排和其他人见面。
这个度刚刚好，他跟林雨娇说周晨兮还没有答应他的追求，让林雨娇有个期盼，又说以后应该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让林雨娇有个心理准备。
林雨娇把陆暨的终身大事看得很重，对其他的事却没有过多主张，陆暨这么一说，她一定会紧张，怕万一在周晨兮面前说错话。
这就够了。
陆暨说：“妈，先去送几个宾客出门，江叔叔已经在那儿等很久了。”
“好，”林雨娇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说，“一会儿我见了他该说什么？”
“正常交流就好，江叔叔只是来看看您，不要拂了他的好意。”
三人正准备走出偏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凭什么不能让我们进去？今天不是林雨娇生日吗？我这个当弟妹的给她过个生日怎么了？你们老大一家真越来越出息了啊，现在陆家是陆暨掌权，可我们这些长辈还没死呢！怎么着，林雨娇这就不打算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林雨娇听见了，和陆暨对视了一眼，走了出去。
林雨娇不善于应付这种场合，陆暨走过去说：“回去问问你们家明深做了什么事再来说这话不迟。”
“陆暨？”那女人看到陆暨，笑了，“说话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怎么，你就打算把你几个叔婶关在外面？”
“陆明深擅自篡改陆氏的商业机密文件，打着陆氏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给陆氏造成的直接损失保守估计达三千万，律师正在收集证据，别急，婶婶，”陆暨整着自己的衣袖说，“律师函正在路上，到时候不用您提醒，我一定主动邀请您到我的办公室坐坐。”
“你……”那女人气得不轻。
她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穿着体面，表情却像无赖，似乎是想帮那女人说话，几个陆宅的保安及时赶到，把他们驱赶出去：“快走，不然我们报警了！”
几人被高大的保安堵着，见真有人打算打电话报警，这才纷纷离开。
宾客里大部分见怪不怪，那帮人走后，又各自聊天，或者是和林雨娇打招呼，间接安慰她几句。
陆暨陪着林雨娇正和一个客人说话，支奇走了过来。
“咱之前没被陆家邀请过，”支奇轻声说，“第一次见这种事儿，你看人家都很淡定。陆家的事我略有耳闻，陆总一路过来呃……挺不容易的，他父亲是陆家长子，小的时候听说丢过一次，成年后被找回来。”
“老陆总对这个丢过的长子挺疼爱的，毕竟是亲骨肉，又丢过，有种补偿心理。其他陆家的兄弟姐妹可就不这么想了，听说陆总的父亲，跟他那几个兄妹长得一点都不像……”支奇压低了声音，“当然也是传闻，我们都没见过，这帮兄弟们不甘心啊，非要老陆总做亲子鉴定拿出证据来。老陆总被逼了几次，去医院做了两次亲子鉴定，每次结果都认定亲生，但就是堵不住那帮家伙的嘴。”
“后来老陆总没辙，准备改写遗嘱，把预备留给陆总父亲的股份匀出去——就是不打算让他掌权陆氏了，到时候谁有能力谁说了算。陆家其他人这么抱团，陆总父亲肯定不干啊，万一老陆总一死，自己什么时候被他们剥吃了都不知道，果断跟自己正在谈着的女友分手，娶了陆总现在的母亲。”
“后来你知道了，林家那时候做的生意刚好和陆氏互补，没林家帮忙陆氏不可能壮大到现在这地步。虽然林家现在没落了，陆氏有今天也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了，全是陆总自己的本事，但总有那么些人还在做着梦，觉得是陆总母子俩抢了他们的东西。”
这些周晨兮在书里看到过，真亲眼见，感受还是很不一样。
支奇说：“这帮人总来闹，大概也就仗着陆总明面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是不能怎么样，毕竟有亲缘关系，闹太难看亏的还是陆氏，所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约定俗成出门忘了这事，毕竟能来这儿的人谁也不想得罪陆氏不是？”
这事儿是谢雪雨的经纪人告诉支奇的，豪门那点破事儿还真不稀奇，毕竟不是谁家都像周晨兮一家那样和谐的。
之前听说有个老富豪，七十多岁找了个年轻小三，那小三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个孩子，非说是老富豪的，老富豪被迷得七荤八素，认了这孩子，让自己的原配跟小三和谐相处。
大清都亡了，人半截身体入黄土，还要搞什么三妻四妾。
那原配五十来岁，跟老富豪比起来都算“老夫少妻”，她也是能忍，咨询了律师，算计着老富豪离死没几天了，反正一小三，没资格跟她这原配争遗产，于是为了防止富豪跟她离婚，愣是跟那年轻女孩姐妹相称，老富豪每年过寿两人都以女主人的身份出来招待宾客。
这种事儿，圈外人看不到，是豪门秘辛，真利益有些相干的看到了，反而事不关己，最多当个八卦听。
只有周晨兮真的在替陆暨心疼。
宾客散了，陆夫人和陆暨送他们出去，支奇要开车送周晨兮回去，被陆暨叫住了。
“晨兮，”陆暨说，“等等再走，一会儿我送你。”
周晨兮便让支奇先回，支奇不放心地嘱咐周晨兮：“早点回家啊，到了家给我发短信。”
他这看上去像怕陆暨把他吃了。
“知道啦！”周晨兮说，“没事的你走吧。”
支奇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等人散去，陆暨才对他说：“抱歉，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
周晨兮看了看周围，林雨娇已经上楼休息，保安们忙着送客，没人注意到这里，周晨兮上去，拽住了陆暨的手。
陆暨怔了一下，挣了挣，最后还是没忍心把手挣出来。
“给你力量，”周晨兮牵着他的手，说，“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站在一起。”
陆暨垂眸。
周晨兮牵着他，整整五分钟，一直到有人来了，才慢慢放开：“好点了吗？”
“好多了。”陆暨说。
他这一刻忘了所有，只有一个念头。
想吻眼前这个人，非常非常想。
作者有话要说：别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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