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沉默了好半晌,然后厉疾风开口道：“我仍然坚持建议不要这个孩子。”
洛山亭啜泣了声。
洛家这边一时无人说话。
认真想想，厉疾风先前的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洛山亭怀孕这事要是传开了肯定满城风雨,万一再不小心泄露了孩子生父未明这一点,那更是难看，不如打掉孩子当做无事发生来得简单轻松。
不过，厉家这个想要赶紧甩掉麻烦的态度，还是让人很不爽。
洛何风冷冷地开了口：“厉总的意思是,要我们家吃了这个闷亏？”
厉疾风笑了笑，一派和煦：“当然不是，山亭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是我们厉家的，那于情于理，厉家都会对山亭有所补偿……”
“我不要你们的补偿！”洛山亭再次开口，满脸倔强,“我不会打掉孩子的,就算你们不爱它，我也会生下它、好好爱它,这么鲜活的生命，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一直以为我的家人、我爱的人都是……没想到……”
洛山亭再度抽泣起来。
两家人看得头疼。
何如烟问他：“那别的不说，你上学怎么办？”
洛山亭捂着肚子：“我、我可以先休学一年！”
洛琛拍桌：“想都别想！我们洛家的脸经不起你丢！一个个的都想气死我吗！就这样定了，明天就去做手术，你不去也得去！”
洛山亭震惊地看着洛琛：“爸爸！我不！如果你们强行逼我打掉孩子,我就去自杀！我死之前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全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宝宝有多可怜！”
洛琛气得倒抽气起来。
洛山亭呜咽着又开始复读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不要它,也不许我自己要它，太残忍了,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它可是一条……”
“鲜活的生命啊。”洛千涧轻笑着插了话，帮洛山亭说完。
众人都愣了愣，然后除了洛山亭之外，其他人都表情无语——鲜活的生命？
都没成型，更别说是动一动，哪里鲜活了？
再说了，就算是唐僧，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也是打掉，学学吧！
洛千涧不紧不慢地说：“厉小少爷刚才的提议，其实真的不错，山亭现在死活不愿意打掉这个孩子，那大家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吧。真要像山亭说的这样闹大了，惹人非议、名声难听还算小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洛家和厉家两家是结了仇了，到时候可不好解释。”
众人再度沉默。
洛山亭摸着肚子：“可、可是……这是我的孩子……”
洛千涧为撮合厉疾风和洛闻欢这对原生的男女主而一脸认真：“所以，更应该给孩子一个体面的出身，不是吗？”
洛山亭愣了愣。
“也不用厉大少爷和闻欢真结婚，你们可以协议结婚嘛，将来山亭的孩子出生了，记在厉大少爷和闻欢名下，除了未婚先孕之外也惹不出更多流言蜚语，而你们都正经结了婚了、未婚先孕也算是两大家族联姻的缘分，甚至可以成为美谈。为了孩子，大家都稍微委屈几年，过几年了厉大少爷和闻欢再离婚，也就都轻松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洛千涧一本正经，不疾不徐地接着说：“当然啊，这其中厉大少爷和闻欢牺牲挺大的，就算山亭自己愿意，厉二少爷也没意见，两家人都愿意配合口风，最终也得看厉大少爷和闻欢愿不愿意。先问山亭吧，你想好了吗？”
众人的思绪被洛千涧牵着走，此时都下意识看向了洛山亭。
洛山亭捂着肚子看了看名义上正经的未婚夫，如果厉知劲愿意履行婚约跟他正式结婚的话，其实相比厉疾风和洛闻欢结婚，孩子的出身上也就只多了“是被男人生下来的”这一点而已，而且他和厉知劲结婚更顺理成章……
但是厉知劲一收到他的目光，就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洛山亭委屈地咬了咬唇，心想洛千涧说得对……不论如何，先让孩子能顺利出生再说，总比现在大家都逼着他打掉孩子要好，至于出生之后……反正现在先生下来。
“我……只要宝宝可以有看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我都行，我没关系的……”洛山亭苦涩地回答。
洛千涧没回馈他的情绪，走程序似的点点头，接着就问厉疾风：“厉大少爷，你们厉家也该表个态吧？”
厉疾风皱着眉，但整体看上去情绪沉稳：“我仍然倾向于山亭可以理智一些、不要这个孩子，但如果山亭坚持、你们洛家也顺他的意，那我们厉家的确不可能不管自家血脉，所以我并不介意协议结婚、让孩子有个体面出身的这个提议。但我希望你们可以再好好想想。”
洛千涧猜他就不会介意——洛闻欢对于厉知劲而言，是和自己上过床的、现在不知道是怀了他的还是厉知劲的孩子的、他双胞胎弟弟厉知劲的未婚夫洛山亭的双胞胎姐姐，多复杂，多刺激，多背德。
如果和洛闻欢结婚，将来再养一个DNA上其实没有区别，但又确实分不出到底是他的还是他弟弟的孩子，跟自己上过床的洛山亭为了看孩子也会时时出现，到时候他们一家五口得多其乐融融……厉疾风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拒绝。
现在还撑着一点冠冕堂皇，主要是为了体面。
不然的话，如果只是为了维护名声和两家和睦，在洛琛刚才自己都提出了要强行给洛山亭打胎的情况下，对“遵纪守法”四个字毫无概念又擅长于诱哄洛山亭这类人的厉疾风，怎么可能想不到其他办法解决这件事，而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和洛闻欢结婚这样离谱诡异的法子。
洛千涧弯了弯唇，愉快道：“厉大少爷也同意，那就更好办了。现在只剩下闻欢了，闻欢你觉得呢？”
自从刚才厉愿最开始说出这个“好主意”起，洛闻欢就始终没有发表意见，此刻她被推到焦点，仍然犹豫不决。
因为洛山亭之前和厉知劲、厉疾风先后发生关系且事后还装无辜的事，洛闻欢对洛山亭这个从前最亲近的双胞胎弟弟的确有了颇深的芥蒂，也是真觉得再和厉疾风这个小时候的“大哥哥”在一起很丢脸，好像她捡了洛山亭玩完了不要的。
所以从那之后，之前对厉疾风很主动很亲近的洛闻欢就没再积极过。
而今天……
如果只是单纯地要求她出力帮洛山亭解决麻烦，那她肯定是不管的，乐得看洛山亭“自食恶果”——如果不是洛山亭一个都不放过，那又怎么会搞得现在分不清孩子的亲爹？但凡这孩子来历明确，也能理直气壮要厉家接受、负责。
——但是，这个让她和厉疾风结婚的提议，不是单单要她出力。
她可以义正言辞地答应下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觉得会在知情的自家人和厉家人面前丢脸，毕竟她不是捡洛山亭玩过的，而是为了帮洛山亭、帮两家人平息麻烦而“牺牲”自己。
她可以从洛家老宅那糟糕的偏宅搬去厉家，在厉家她会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夫人……
她甚至可以不用受罪就得到一个孩子，得到洛山亭的孩子——之前老是洛山亭压她一头，可如果这件事成了，那她就“找回场子”了。
也不怕洛山亭以后想要抢孩子，首先亲子鉴定验不出问题，其次洛家和厉家为了安生必然也会帮着她的……
如此一来，洛闻欢想通了。
不过洛闻欢脸上还是纠结得很，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闭上了眼，英勇就义道：“我……好吧，现在是只差我点头，山亭这次搞出来的麻烦就可以解决了，对吗？那我就愿意吧！”
在场众人听到她的回答，虽然程度不同但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终于有解决方案了。
洛千涧对厉愿笑道：“厉小少爷，多亏你的好主意了，现在总算问题解决、皆大欢喜了。”
厉愿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想不出来，索性得意地接受了称赞：“那当然！”
洛千涧接着建议：“厉大少爷和闻欢的婚事，是不是尽快办比较好？毕竟山亭的肚子大起来了不好瞒，闻欢见人的时候倒是可以藏假肚子。”
“不过啊，婚事太仓促的话有伤面子，要不咱们先往外透露点口风，就说厉大少爷和闻欢在之前厉二少爷和山亭准备订婚的时候，也相处出了感情，而且闻欢意外怀孕，所以原本没打算这么急结婚的你们决定跳过订婚、尽快结婚了。让外人先接受了这信息，免得后面直接邀请人参加婚宴，太突然了惹人怀疑。”
洛千涧说完，又问厉愿：“厉小少爷觉得呢？”
厉愿喜欢这种被人询问意见的感觉：“我觉得挺好！”
事已至此，反正消息是迟早要散播出去的，厉疾风和厉知劲都没驳了厉愿的意思，洛家其他人也都乐见其成，想让事情尽快尘埃落定。
正事聊完了，该吃饭了。
但是厉知劲看到洛山亭捂着肚子的模样就觉得反胃，一脸吃了火药随时要炸开的欲言又止。
见状，不想再和洛家起冲突的厉疾风开口道：“兹事体大，我打算尽快和祖父祖母把这件事也说个清楚。两位老人家睡得早，我不想影响他们今晚睡眠，所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行一步，今晚就不陪洛叔叔和何阿姨用餐了，改日再聚。”
洛家人现在其实也没多乐意继续和厉家人同桌吃饭，闻言洛琛客套了两句，然后厉家这三兄弟就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只剩下洛家人了，还有洛琛和何如烟各自带来的人。
“妈妈，爸爸是聊完大人们的天了吗？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吗？”安静了好一阵的柳青青此时奶声奶气开了口。
柳若不好意思地看向洛琛：“琛哥，这孩子总怕你不和我们回家了，所以话比较多，你别怪他。”
洛琛想也不想地说：“怎么能怪青青，青青今天晚上这么乖，可安静了。那就这样吧，我们也走……”
“爸，还是全家一起把这顿饭吃了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得这么整齐吃顿饭了。”洛何风开口，打断了想要离开的洛琛，又说道，“刚好还有件重要的事，想要和爸妈商量。”
闻言，洛琛便又坐了回去：“也好。”
柳青青歪了歪头：“爸爸，这个叔叔也叫你爸爸，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他哥哥啊？”
洛琛笑起来：“对，这是你大哥哥，还有这是二姐姐、三……”
“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洛琛你好意思让他叫正经的婚内子女做哥哥姐姐？你要不要脸？”何如烟厌恶道。
柳青青像是被她吓到了，抖了一下，然后瑟缩地说：“对不起……”
洛琛和何如烟再度吵了起来。
洛何风冷眼看着，多看了柳青青几眼——洛何风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确定要不要对洛琛和何如烟开口说家产的事，怕洛琛和何如烟不高兴。
但看着今天这个场合，洛琛都带上了柳若和柳青青、而且对柳青青这个颇有点心机的孩子格外溺爱迁就，洛何风实在不希望哪天就听说洛琛把财产全留给情妇和私生子了。
所以洛何风决定开口了：“爸，妈，你们先不要急着为外人争执了，有件事我觉得千涧的想法很有道理，想趁着你们还在协商离婚财产分割的事，今天顺便跟你们商量一下。”
洛琛和何如烟停下争吵，和其他人一样都愣了下，看向洛何风和洛千涧。
洛千涧挑了下眉：“大哥，你可别拖我下水，我只是怀疑你的资金来源，所以不愿意把洛氏的股份卖给你而已。”
闻言，洛家其他人有些意外，洛何风居然找洛千涧买过股份？
资金来源……对啊，洛何风哪来那么多钱？
洛千涧接着不紧不慢道：“其他的，比如你想要爸妈离婚时直接把财产分割给我们这些子女，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有洛氏股份有洛家老宅还有巨额流动资金，这家里最不盯着爸妈财产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人都没空在意刚才说的洛何风想要买洛千涧手里的洛氏股份的事了。
“什么？！”洛琛瞪向洛何风，“他说的是真的？洛何风，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惦记我的财产了！”
何如烟也皱眉：“虽然说我们只有你们这几个孩子，将来遗产肯定是给你们分的，但是阿风，你这么早就惦记上了，也太让我们伤心了……”
其他子女没有吭声，洛何风开口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反应，所以也还挺镇定。
“爸，妈，你们不要激动，听我仔细说完，千涧说得太笼统了，乍听的确让人生气。”洛何风道。
他也没再争论这个主意到底是谁先提出的，毕竟这不是重点，这锅没能推出去、自己背着也不算重。
洛何风：“我会考虑这件事，是因为最近你们闹离婚、在财产分割方面很不愉快的事走漏了风声，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了，甚至有人推波助澜发到了网上，对洛氏股价有所影响，我为了洛氏稳定考虑，希望爸妈可以尽快处理完离婚这件事而已。”
“当然，如果爸妈不离婚了，我必定更加高兴。但现在你们都坚定要离，我作为长子虽然伤心，但也不得不尊重你们的选择，并且尽可能考虑如何降低对洛氏的影响。”
“爸，妈，你们之间能够轻易分割清楚的财产，比如账户里的现金，我们自然是不可能有想法的，但一些复杂难以分割的，甚至涉及到会引起洛氏地震的股权分割，我们这些子女作为迟早的继承人，此时多一些参与感、接手过来代你们省些麻烦，能尽快走完离婚手续，难道不好吗？”
洛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好？好在哪里？洛何风，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最器重的长子！虽然你只是领养的，但我把你当继承人培养，把洛氏交给了你，还无偿转给你了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嫌少？你知道百分之五在洛氏是多重的地位了吗！”
洛何风：“爸，你听我说……”
“听个屁！”洛琛脸红脖子粗，“你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都等不到我要死的时候再来觊觎遗产吗！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平时爸爸爸爸叫得亲热，现在怎么一个都不说话了？怎么没人出来指责你们大哥狼子野心没孝心！”
洛千涧一脸悠哉，洛共悠、洛随云、洛闻欢和洛山亭都没吭声，表情犹豫又复杂。
洛琛气得口水都管不住了：“好啊你们，全都是白眼狼！前几天柳若提醒我小心跟你们这些子女离了心，我还想着不至于，结果呢！老子真就养出了一堆白眼狼！何如烟，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好女儿们！”
何如烟听不得这话，当即也跟着炸了：“我刚还想着你怎么一下就发这么大的火，敢情柳若这个贱人一直在吹枕头风让你提防是吧！”
“什么叫我看看？跟你没关系了？他们白眼狼全是我的错？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跟着你学的！你看看你这宝贝柳青青，小小年纪心思比他妈都重，两个贱人养出个迟早蹲监狱的小贱人！”
“你！满嘴贱人贱人，不是跟你学的还能跟谁！”洛琛吼道。
何如烟不甘示弱：“老娘遇到贱人就是要喊！被你们恶心了几十年了，现在还想让我忍？滚！”
洛琛：“那你倒是滚啊！不是你扒着我洛家的股份不肯撒手，我们早离完婚了！”
何如烟：“凭什么我不能分？谁让你那聪明了一辈子的爸妈是在我们结婚后才把股份给你的，还没写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那我现在凭什么不要？你当我傻是吧！”
洛琛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当年对我爸妈那么殷勤……”
“当年老娘瞎了眼！为了你这么个男人委屈自己伺候公公婆婆，所以这些股份更是我该分的！”何如烟吼回去。
洛琛被气得没马上接上话。
洛何风抓住机会插嘴：“既然如此，那不如召开董事会，让董事会来决定爸手里的股份要不要分给妈，还是直接让我们子女继承……”
“我呸！洛何风你这个白眼狼，当老子在洛氏那么多年是白干的什么都不懂啊？你不就是打着鬼主意，觉得董事会为了公司稳定会赞同把股份交给你这个当前的总裁吗！反正你已经拿着我的授权管了那么久了！”洛琛咬牙切齿。
“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他们要是股份凑得起来，不让我在洛氏做主还有可能，但就算那样也不可能直接拿走我的股份！”
“股份捏在我手里，是我私人的东西，我是洛氏最大的股东，想让董事会来决定我手里股份的去向？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离谱的话？滑天下之大稽！你是真觉得我脑子是摆设，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几千万亿的东西随便你安排是吗！”
洛何风……还真打的是这个主意，奈何没能成功把洛琛绕进去。
洛琛气急败坏骂得洛何风满脸口水，然后自己坐下连喝了几杯水顺气，但这气怎么都顺不下去，洛琛猛地拍桌想要继续骂，但站起来的一瞬间突然后脑一疼、眼前血红地就倒了下去。
“爸！”
“爸爸！”
“洛琛？”
“琛哥！”
……
众人兵荒马乱地送洛琛去医院。
离开包厢之前，洛千涧来到角落，从绿植间取出了自己的相机——为了放置这个相机，洛千涧今晚还特意最早到的餐厅。
到了医院，好消息和坏消息并来。
坏消息是，近段时间已经是第三次怒火攻心被气晕的洛琛，这次因为抢救及时所以还是活下来了。
好消息是，这次洛琛真脑溢血了，还挺严重，醒了之后估计后遗症也不会轻，口眼歪斜、四肢有碍算是好的了，还有很大概率会偏瘫乃至全身瘫痪。
听到医生这话，柳若登时就跌坐在地，柳青青跟着她哭起来。
但是何如烟和洛家这些子女们，神色间就格外有意思了。
洛千涧有如天籁地开口：“妈，我在想啊，爸都这样了，你这时候还坚持跟他离婚的话，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何如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其他几个子女、尤其是洛何风反应极快——洛琛和何如烟还没离婚，他们现在还是法定夫妻，洛琛丧失了自主行动能力的话，何如烟有权处置洛琛名下的资产……
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洛千涧最近说话难得中听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