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文彻底醒来的那天, 发了疯似地喊着要见垃圾星的皇帝。
尤米本来就对津文有一点儿愧疚感:他以为津文的晕厥是把自己当成了鬼,所以差点儿被他吓嗝屁了。
于是一听到津文要见自己,立马穿上板正的西装,跟着林恩进去探望这位老朋友。
津文的脑子其实一直是混乱的, 在亲眼看到尤米之前, 他还不能把羊修罗与尤米等同一个人, 哪怕心底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可理智无法相信这样荒唐的事。
他本能地、迫切地想要见羊修罗一面,除了为任务,也想尽快拨开那层迷雾, 他要看看到底是巧合,还是……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进来了。
将头发梳成霸总模样的西装尤米跨进了门内, 那张完整露出来的额头饱满白皙, 脸蛋光洁清爽, 眼睛忽闪着往病床上看。
然后,他一脸稳重地走到病床前,微微踮脚后,无处可放的双手往后一背:“你好津文,我们又见面了。”
寂静。
几秒后, 床边的仪器突然鸣叫起来, 津文脸色发白地径直躺下去。
跟在尤米身后的林恩吓坏了, 当即喊叶西过来救人,只是这次还未抢救, 床上的人就重新睁开眼睛, 喘气道:“我没事……”他扭头看向那边吓得有些无措的小人,恍惚道, “尤米……真的是你……你……你居然还活着……”
话落,眼泪就大片大片淌下来,津文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哭出这么多眼泪,他大脑里的虚无被错综复杂的情绪覆盖了,无法运转了,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小人过来给他掖被子:“没事的,你的腿会好的,眼睛就算治不好,还有另一只可以看到……不要哭了,会哭瞎的。”
“……”
津文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有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在绝壁之下迷了路的孩子,以为自己会死,却被另一个孩子领着走出了黑暗,走到了太阳下面。
尤米一直站在床边,他等津文恢复平静,才告诉他战场那边已经有人去增援了。他以为津文在为自己的父亲和战友哭。
津文怔了片刻:“你们怎么知道……”
“斯纳星和菲植星的情况,我们全都知道了,”尤米说,“你安心养伤就是。”
津文双眼通红,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尤米,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到此时,他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尤米活着,安修斯大概也还活着,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这里生活,还将垃圾星变得更好,他们的生活本来可以不被打扰……
津文已经知道了皇帝当年的阴谋,他知道,他们是被逼着离开斯纳星的。
为什么还会愿意帮忙?
沉默中,津文都替皇室感到脸红,当初的安修斯被皇帝害得残疾,最后连命都要被夺去,如今真的愿意帮忙吗?
“安修斯帮的不是皇帝,”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尤米说,“除了皇帝,斯纳星还有很多人呢。”
津文僵住。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等你能下地后,我教你做康复训练。”尤米拍拍他的被子,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跟着林恩出去了。
津文呆呆目送小人离开,很快,屋内陷入可怕的寂静。
他的两个战友在无声地看他,他则慢慢看向床头的镜子——原本红色的头发,在短短数日白了一半。
满身伤痕,半头白发,可镜子里的那张脸,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尤米,谢谢你。”
……
安抚了病号,尤米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试着联络一下安修斯,如果能够联络上,他正好将津文这边的情况说一下。
尤米用了一个新号码,拨了安修斯在斯纳星的新号码。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
过于顺利的联络和尤米印象中的谍战片不一样,于是视频通话成功的瞬间,他就用手遮住了脸,用手缝往外看。
光脑投射的荧幕上,显示着两边的画面,一边是尤米这边的办公室背景,小人遮脸一动不动。另一边,背景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楚脸。
有着丰富谍战片观影经验的尤米害怕有诈,继续遮脸,他放出暗号:“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宝宝?”
“……”尤米惊喜。
“怎么瘦了?”语气担忧。
是本人就好了!
尤米松了口气,他放下手走到镜头的正中央前,然后歪头打量着黑乎乎的男朋友身影:“我没瘦……是镜头太高了,俯拍显瘦显脸尖……你好像黑了。”
“……”
“怎么不说话?需要我去帮忙吗?”尤米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探头探脑看着荧幕,“我最近没事就在练习射击,去集市打气球都能获得奖品,遇到麻烦的话,我可以过去。要我过去吗?”
他说完,光脑里猛地传来明显的呼吸声,对方气息紊乱,眼睫微颤着说:“不要……很快就会结束,结束后我就去找你!”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小人在镜头前继续推荐自己,“我的体格很容易隐蔽吧?”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黄金色的眼瞳紧盯着他,艰难摇头。
“好吧。”尤米无奈,开始和他话家常,他说了津文这边的情况,以及布鲁尔和撒旦的到来,又说了城堡内的种种,说到嘴巴发干,才发觉这次聊天的时间过长了。
然而安修斯一直听着,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眨。
尤米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联络太久,但又觉得情侣间应该再说些诉衷肠的话,可他想不出说什么,于是凑近镜头,忽然噘嘴做了一个么么的动作:“么么,亲爱的,我们回头再聊吧。”
对面身影一个踉跄,那个么么带来的冲击和刺激太大了,安修斯的人形都没能维持住,一阵战栗后,直接就变成了庞大的怪物体。
尤米:!
怪物的脸几乎贴在屏幕上,仿佛要将把屏幕连带那头的尤米一起吞掉。
凭借着极强的自制力,安修斯才没让自己做出更惊人的举动。
这头,尤米惊讶了一阵便急得团团转:“你、你这是进入狂暴状态了吗?怎么办?能远程看诊吗?要不我叫叶西过来……”
“没有,没有狂暴。”安修斯很怕吓到他,急声否认,事实上,和尤米在一起后,他几乎就没有进入狂暴过,他喉结滚动一下,尽量放缓语气,“我很好。”
“真的吗?”尤米有些不信,瞅着男朋友那边恐怖似鬼片的画面,有些怕怕的,“你不要逞强,眼睛都红了。”
“……”安修斯立马侧过头,不让尤米看眼睛,他压下那股想要立马回到垃圾星的冲动,低声说,“没有狂暴,真的。”
为了转移尤米的注意力,他连忙从旁边捧起一个小木屋,举到镜头前给尤米看。
尤米啊了一声:“我的小屋!我最开始的小屋!”
那时候他刚穿到斯纳星,什么都没有,找工作都很艰难,更没钱租房子,就捡了个宠物小屋刷洗干净,以给人家当保安的名义,拉着小屋住到人家院子里。
安修斯居然把他的小屋找到了。
激动完,他就立刻让自己显得深沉一些,双手往后一背,只盯着木屋看。
“米米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一个都没坏。”安修斯声音沙哑。
这段时间,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缓解对尤米的思念,看看木屋,又看看屏幕里背手站着的男友宝宝,怪物眼底的喜欢已经要溢出来了。
尤米在垃圾星生活了三年,身高虽然只长了可怜的两厘米,可那身浑然天成的小甜劲儿却水涨船高,随便往地上一站,周围的空气就会冒出甜味的泡泡。
安修斯被甜得心脏都要爆炸了。
几分钟后。
和尤米结束通话,怪物战栗着关闭光脑,很久后,他才恢复理智,起身看向不远处那群受了重伤的老熟人们。
元帅似乎以为自己成了菲植星的俘虏,他几次想要自尽,然而手脚都被捆住了,耳朵被塞住,眼睛也被遮住,就连嘴巴都被封得严严实实,只能痛苦而绝望地发出愤恨的唔唔声。
沉暗的光线下,怪物站在阴影里,他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停留片刻后,望向怀里抱着小木屋。
他想快些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