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原慕的话说,神这个字,本身就充满了讽刺意味。
神界众神有凌驾于万物的能力,却偏偏受到法则制约,不管对人类还是魔物,都有一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例如不能擅自更改人类命运,例如不得放纵凶恶的魔物。
可用原慕的话说,法则将神推上高位,可却忘记规定神的本性。
神界众神,不管表面是如何神爱众生,可私下里都逃不出贪婪、倨傲和自诩强大,所以才更加蔑视弱小。
人类往往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都要跪下来恳求神明庇护,殊不知,九天之上的神域里,神对于人类的恳求,全然不屑一顾。
至于来自人类的信仰,更是挥之即来,招之既去。
要不然,又怎么会有人跪遍了漫天神佛,也求不来一丝怜悯?
而这样的神,却也有弱点,魔物与神对立,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只要能够成长到壮年,一样不死不灭,拥有无穷的力量。
按照天道要求,神必须压制魔物,并且仲裁它们的过错,不允许它们擅自插手人类生活。因此,神界便成立收容所,专门关押这些犯错的魔物。
可重点是,神域诸神养尊处优许久,怎么可能真的降服历经磨难才能顺利长大的魔物?
所以,诸神才会求到原慕头上。果不其然,原慕接管收容所后,各位面魔物都消停了许多。但凡有出了纰漏的,只要原慕愿意伸手,就能立竿见影的解决。
当时的原慕,可以说是风光无限。谁见了他,都不得不恭恭敬敬叫一声“大人”。
可背后却依然有人诋毁原慕出身。看不起他体内一半的魔物血统,有恶毒的甚至骂他是杂种。
然而原慕却并不在乎,甚至还能自我调侃,直截了当的认下了这个称呼,照旧我行我素。
谢执被送到原慕身边的时候,正是原慕风头最盛的时候。
仗着好皮相,好本事,行事风流,明目张胆的挑逗人心,处处留情。
神界不知道多少漂亮小孩追在原慕身后跑,就为了博他一丝怜惜。
可原慕这个人,对谁都宠溺的很,尤其是比他小一些且容貌精致的少年。收在身边的时候,把人捧在手心,任由索取。可转头厌弃了,就干脆利落的放出去,一点情面也不留。
喜欢他的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讨厌他的,却只想将他挫骨扬灰。
可原慕都不在乎,真正能够让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收容所里的那些魔物,甚至是脆弱的人类。
谢执身为法兽,是非曲直,一眼看破。所以从一开始便认定原慕是个以温柔做假面的伪君子。可却因为年幼贪嘴而被原慕诱惑,初见便被轻薄。
想到那时候的事儿,谢执仍旧咬牙切齿。在想到原慕那些风流烂账,即便谢执知道,原慕只是顺手宠,并非动情,更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身体关系,可他还是窝着一把火气,恨不得狠狠咬上怀里人一口。
但等真的凑近了,他却又舍不得。
因为原慕怕疼。
所以,流放的百年里,不,应该说,在原慕犯下重罪到流放的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个人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甚至连最不削一顾的“神”这个名义,都一力承担了起来?
谢执突然很难过。因为他觉得,在原慕最需要人来陪伴的时候,他并没有守在他的身旁。
甚至连他到底受了多大的罪,都并不知道。
“别瞎想,和那个百年无关。”原慕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车里的沉寂。
谢执没抬头,依旧把头抵在原慕的肩膀上。
原慕伸手摸了摸谢执的头发,“其实我很庆幸,你没有跟着我来,否则……”
原慕喘了口气,说出来的话也模糊了许多,“否则我得多难过。”
“谢执,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最厌恶的,就是在心仪之人面前落魄。”
“……”谢执说不出话来。
原慕抬头亲了他一口,音调很软,“宝贝儿,我有点冷。”
谢执把他抱得更紧了点。
原慕低低的笑了一声,“别害怕,我没事儿。”
原慕这一觉睡得很长,等他在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谢执办公室的沙发上。
谢执没在办公室里,正在外面和属下开会。
原慕慢慢坐起来,觉得头还是昏沉沉的。
又缓和了好几秒,才慢慢回复清醒。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谢执哪里还在讨论案情。
原慕听了一会,嫌疑人依然没有找到。现在唯一的办法,竟然是寄托在了黎跳身上?
谢执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属下话还没说完,他就把手里的资料夹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等黎跳清醒?你他妈是想告诉我,这一屋子警察连个嫌疑人都推测不出来,只能等一个几岁的孩子提供证据?”
“头儿,不是我们没用,这凶手太狡猾了。根本不留痕迹。”
“不留痕迹?真没有痕迹,你是怎么判定为连环杀人?”
“谢组,不一定是连环杀人,万一这里面有人浑水摸鱼呢?”
谢执冷笑一声,“尸检报告都看到狗肚子了去了?”
“伤口大小,力度,火柴来源,都出自同一人之手。有人浑水摸鱼,你的意思是,这六起案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凶手长了和第一起凶手相同的脑子,同样的身体,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在偷了第一起凶手手里的火柴,犯下同样的案子?”
“……”众人哑口无言。
“这案子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你们连个屁都没排查出来,逼问一群半大孩子,把人家小闺女吓到去急救,这就是你们作为刑警的基本素养?”
“滚回去重新走访!在给你们三个小时,查不出来就都他妈给我滚蛋!”
说完,谢执直接进屋。
看见原慕的时候,谢执脸色微妙的变了变,可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屋里坐好。
“因为什么发火?”谢执虽然脾气暴躁,却不是随便迁怒的人。而且这案子的凶手明显行动缜密,属下查不出来谢执并不至于骂人,所以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谢执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因为一直差不到,他们去孤儿院查访了。里面有个小女孩,心脏有些问题,不能受大刺激,去的人年轻,嘴里没遮拦,直接把人家孩子吓得病发了。”
“院长当时不在,只有两个老师在,一个留下看护,另外一个抱着女孩去了医院。”
“结果怎么样?”
“救过来了。但情绪不太好,也十分激动。”谢执烦躁的把手里的资料都扔在了桌上。
按照以往的案子,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想要找到一个嫌疑人,最起码确定范围是没有问题的。可偏偏这次不行。
别说那帮属下,就连谢执都找不到。因为,所以和这个案子有关系的,要么是无辜者,要么就已经死了。
“总不能真是鬼干的吧!”谢执把人物关系又梳理了一遍,最终所有的疑点仍旧回到了当初那个孩子死在孤儿院里的女人身上。
包括黎飞的亲生父母在内,这六起案子里的受害者,他们当初抛弃的孩子都和那个男孩年龄相仿,前后不超过三岁。
而孤儿院里,也就只有这六个孩子和当初那个男孩同龄。
所以能够就此推断,当初这七个孩子的感情,应该是相当好的。
不,应该说,比起和其他孩子来说,他们七个的感情,就应该是最好的。
谢执突然问原慕,“你说,他们彼此之间,会不会说一些自己的事儿?”
原慕看着谢执画在纸上的分析图,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根据我的经验,他们一定会。”
原慕举了个例子,“你看家里就能看出来。其实大家彼此都很好,但是滑瓢、文鳐、和识肉三个关系,就要更好,因为他们同龄。”
“啾啾和小白也是。别看啾啾和谁玩的都好,小白对每个弟弟妹妹都照顾,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们俩肯定是要挨在一起。啾啾几乎不惯着小橘它们,但是小白动手打它,它从来不还手。”
“所以我觉得你猜得没错,这七个孩子,彼此之间的关系,肯定比平常人更亲近。”
“那就能说得通了。”谢执在女人名字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因为关系好,所以彼此会交换秘密。之前走访孤儿院的时候,有别的孩子说过,他们知道女人的存在。也特别早就知道,她是走了的那个小男孩的亲生母亲。”
“想必就是那个孩子对他们说的。”
原慕点头,“没错,所以,除了院长以外,最有可能同时扒出他们亲生父母的,其实就是这个女人。”
“而且她也的确有理由进行这样的复仇。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自己因为没有能力遗弃了孩子。而后来等她成功想要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孩子却病重走了。”
“可其他六对父母不同,他们遗弃的原因并不单纯是因为金钱。而后面有了钱能够负责以后,也仍旧没有接回最开始被他们伤害过的孩子。”
“所以,处在极度的悔恨里,她最终选择复仇。”
“对,如果她还活着,几乎可以判定她就是凶手了。但是她死了。”
“死了……”谢执又在女人名字外面圈了一个圈。
这就是本案的结症了。女人的死亡是确定的,所以到底是谁,接替了她的意志,从而复仇?
原慕突然问了一句,“你查过那个男孩的亲生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