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二十多米,中间有一条比脚掌宽不了多少的略坚硬沙地。
严默对这种奇异的地形没有研究,他只觉得那条近乎直线的坚硬沙地比较奇怪,这就好像大自然在两个流沙池之间建了一堵墙,而那堵那么狭窄的墙能够至今屹立不倒,也许也和两边的流沙挤压有关。
抛开这种特殊地形不谈,严默最头疼的就是和冰两人之间的距离。
还好原际部落的人出远门都惯于带上一捆草绳,加上能拆下来的皮绳,大家一起凑一凑,最终凑出了两条二十多米的草绳。
严默把两条草绳的绳头部位各打了一个活扣。草绳本来就容易断,何况是临时绑在一起的,为此,他需要把两根草绳一起用上,但这时已经来不及把两根草绳揉成一股。
“谁力气最大?投掷准头最准?”
猎回答:“力气最大是山,投掷最准是冰,冰不在就是雕。”
严默看了看原战,原来你也不咋地嘛。
原战竟然看懂了小奴隶略带嘲笑的眼神,心想等以后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
“那雕大人能把这两捆草绳投到冰大人身边吗?”
雕弯腰拿起草绳掂了掂,看了下距离,略犹豫道:“有点轻,但可以试一试。”
“等等。”严默伸手让雕把草绳给他,又跟山要了两块腌肉,扣在绳头上的活扣上,扯紧,再递给雕,“这重量你看行不行?”
雕一拿到手就咧嘴笑了,“你真聪明!这法子真好!”
原战顺手揉了揉小奴隶的脑袋,严默一脸黑线。
救人行动开始,严默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严默让嗓门最大的猛对冰两人喊道:“冰,你们一个个来,你的情况最危急,先救你,羊尾你暂时等着。冰,听着,抓住两根草绳,如果你怕脱手,就把最前面的圈里面的肉块取下来,把绳子套在自己手腕上,然后你把两捆草绳合并在一起,用两只手一起抓牢。”
冰和羊尾都仔细听着。
“我们这边会抓住绳子,但不能发力把你拉出来,因为流沙会和我们争夺你,到时不但无法拉出你,流沙甚至会把你活活勒死,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你需要抓住两股合并的草绳,一点点抓着绳子往外爬,千万不要着急,出来一点后,你就把身体尽量往前趴,让自己趴在沙地上,然后再扯着绳子往前爬,这中间你还可以利用那根木矛插入地面给自己借力。等你身体完全出来后,你尝试一下抓着木矛自己爬起来站到那条窄道上,然后自己走过来,你能做到吗?”
冰翻个白眼,“别把我当废物看,把绳子扔过来吧,有了绳子,我就是顺着道爬也能爬出去!”
看冰还精神,大家都很高兴。
两捆草绳一起抛到他身边,冰把木矛插向窄道地面,一手抓住来固定自己,另一只手一点点松开,这只手因为长时间用力抓紧泥土,手指都变得僵硬,费了一点工夫,好不容易才把两捆草绳的活扣圈套上手腕,两块肉也没浪费,全给他吃了补充体力,然后按照吩咐,把两捆草绳的绳身并拢、抓牢。
“现在——!”严默再三叮嘱众战士,让他们千万不要用力,只要当好木桩子,抓住绳子,让冰自己爬出来就行。
“冰,可以了!”
冰抓着双股草绳,一点点往外爬,当他的身体大部分都趴到安全窄道上时,他用劲把木矛插进了窄道中,接着借着那点固定,先拔出一只脚慢慢踩到窄道上,然后扶着木矛缓缓站起,最后终于完全从流沙中脱身并自己慢慢开始走动。
大家一起紧张地看着冰,羊尾抬着头,羡慕万分。
很快,冰抓着木矛和草绳,稳稳当当地走出流沙地,一脚踩上了结实的沙化地面。
“嗷嗷嗷——!太好了!成功了!”猛喜不自胜地大叫!
稳重的猎也绽开了笑脸,虽然费了不少时间,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大半都陷入流沙地,还能活着走出来。
“下面轮到羊尾。”严默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众人都奇怪地静默了一下。
猛不屑地打了个响舌,“那家伙!”神情虽不屑,但也没有阻止少年救人的意思。
大概大家都看到或听到了羊尾之前的表现吧。
严默自己也不想救羊尾,他觉得这家伙很能拖后腿,这次救出来,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拖累他们。
但是!
“羊尾的情况和冰大人不一样,他现在趴在窄道上,基本不受流沙影响,但他的胆子太小,绳子扔给他,恐怕他也爬不过来,偏偏他的腿不能自己走,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等他慢慢爬,所以我们这次可以主动动手把他拖过来。”严默拿起冰扔过来的草绳把前端的活扣放大,大到可以套进一个人。
“把绳子扔给他,让他把这两个圈套在自己身上,这样不但可以防止他中途脱手,我们拉起来也会更容易一点。但有一个问题,他身上只有一件皮裙,哦,还掉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就这样把他一路拖过来,他必然会因摩擦而受重伤。”
“那怎么办?”猛盯着那两个大大的活扣套子,眼睛闪闪发亮,他现在就觉得战的小奴隶好聪明,他们以前也有草绳,可从来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用来救人,最重要的是这个活扣!
如果这个活扣圈圈再大一点,如果他把这样有活扣圈圈的绳子甩起来,用那个圈圈套住野兽,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一下就把猎物给拖回来?
哇哇哇!感觉这个好像并不难,他一定要试试!
“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这种可以从头包到脚的兽皮衣扔给他,让他穿上,然后再把绳子扔给他,把他拖过来。还有一个,先把绳子分左右两边拴在兽皮衣上,然后再把兽皮衣抛给羊尾,让羊尾自己慢慢爬到兽皮衣上,两手张开抓住兽皮衣两侧,人趴在兽皮衣上,这边拉动绳子,就能连带兽皮衣和人一起拖过来。”
最终大家和羊尾自己都选择了第一个方法。
羊尾抓住绳子,按照严默指点,一个圈套在自己臀部下方,一个圈套在腋下,然后把两股草绳的绳身并拢,用手握住。
严默指挥,大家一起发力,很快就把羊尾给拖到近前。
有点不幸的是,在拖拽穿上兽皮衣的羊尾时,一根草绳吃不住力,断了,但还好另一根草绳坚持到了最后一米处,最后大家采取互相抱腰的方式,除了一只手骨折还未痊愈的猎以外,一个抱一个,山站在最前面,探出身体、伸长手把羊尾拉了过来。
羊尾安全了,可不代表他的事情就过去了。
冰走过去,扒掉羊尾身上的兽皮衣扔给严默,提起羊尾把他带到一边,当场就对他拳打脚踢一通。
羊尾抱着头缩紧身体哭嚎着任他的主人踢打他。
没有一个人去劝阻冰,似乎所有人都认为羊尾该揍。
真可怜,不过……揍得好。严默的同情心早在他儿子死掉的时候就死光了,他根本就不想管羊尾是否会被揍死,哪怕他刚两次把人救回来。他还以为差点被自己奴隶害死的冰会直接宰了羊尾吃他的肉,结果对方却像是只打算痛揍凶手一通了事。
不知道看人挨揍会不会也被增加人渣值?严默看冰揍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假惺惺地劝上两句,就见他家面相凶恶的毛头主人走到了他面前。
你想干吗?严默直觉不妙,顿时警惕。
原战用眼神告诉他:算账!随即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呃!唔!阿……战?大……人?”严默双脚离地,被勒得脸部再度充血,两手拼命去抓那只手,想让他松开对自己的钳制。
“战!”猎喝止青年,“他也是好心,而且还是小孩子,算了。”
原战顺手把严默往地上一扔,踩住他的肚子,骂道:“好心个屁!他差点害死所有人!”
操!我刚救了你们的人,你们不但不感激,还这样对我?什么叫算了?敢情我救人都白救了?严默简直恨不得给这些原始人也人手颁发一部改造指南!
敢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罚!都得罚!加人渣值,统统加一万点!混蛋原战一个人加一千万!
草町焦急地看向自己的主人,雕碍于她的目光,也开口道:“战,结果是我们所有人都没事。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家小奴隶,要不是他,我家草町就没了。”
草町走到原战面前,跪下,但没敢开口求情,她的身份不配。
“可我的背包没了,里面带的食物和盐也全都没了。”猛在一边嘀咕。他不是想要战惩罚小奴隶,只是单纯为了那个还没有背多长时间的背包委屈而已,肉没了可以再猎,但那个背包想要再做一个,目前基本没可能。
原战把严默放在身旁的背包用木矛挑起,扔给猛,“给你。”
猛接过背包,大喜。
猎一巴掌拍上他弟脑袋,抢过背包又扔给原战,“不用,我这边还有一个,这个你自己留着。”
“哥!”猛大叫。
猎一脚把二货弟弟踹到旁边,猛气得跳脚,干脆跑过去戳战的小奴隶泄愤。
严默是那么好给人乱戳的吗?趁人不注意,他拿金针就在猛的手腕上飞快扎了一下。他刚才没敢扎原战,一是当时大家都看着他们,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下手,另外就是他已经对原战扎过一次,再来一次,他怕被原战察觉。
猛的手指刚挨上小奴隶的脸蛋,忽然停住,继而惊恐地大叫:“啊!我的手!我的手没感觉了,不能动了!哥!你把我的手打废了!”
没一个人理他。
猛拼命甩着手,还放到嘴里咬,可不管他怎么念叨自己的手没感觉了,别人都不信。猛哭了,蹲在地上抱着右手腕哀嚎。
原战目光从小奴隶身上一掠而过,眼中有着深深的疑惑。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会失手让小奴隶溜下去,就是因为他感觉到手臂突然无力,但不到一会儿就好了,而在这之前,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两侧的肩颈窝各被什么扎了一下,就好像被沙漠里的刺球树的刺给扎了一样。
小奴隶有古怪,得盯着!
冰那边也收拾完了羊尾,暂时出了一口恶气。
大家再次围到一起,整装、检查行李。
严默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套上被羊尾穿过并磨损严重的那件兽皮衣,草町忽然拦住他,当着他的面,脱下自己的兽皮衣给他,把磨损的那件穿上身。
“小默,谢谢你肯救我,你是个好人。”草町低低地道,不等严默回答,又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家主人身边。
严默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并不是有意要救草町,只是被逼无奈。不过……也好,被人感激总比被人恨要好,严默撇撇嘴,毫不客气地把草町那件兽皮衣穿上身。
毕竟是女人做的衣服,感觉好像就是比他原来自己捣鼓的那件要舒服。
最后大家清点了还剩下的东西。
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抓在手里的木矛基本没有损失,其他东西多多少少都损失了一些,其中损失最大的就数原战和冰。
目前,整个队伍一共还有四个背包,但只有三包装有腌肉。
还好盐的损失不大,除了猛那个被原战整个扔出去的背包和冰掉入流沙中的包裹以外,其他人的盐都还在。
木瓢则只有冰的丢了。
猎的背包还在,表示打火石也没丢。
这么一看,总体损失并不算大,在全员都保住性命的情况下,大家都觉得这个损失完全不叫损失,只是为那个砸出去的背包可惜。
因为经过这次夺命狂奔,几个背包的结实度和实用性都经受住了考验,大大证明了它的存在价值。
几名战士看着四个背包的眼神就跟看宝贝差不多。
山和雕都要分肉给原战,被原战拒绝。
“我们现在离部落已经有一定距离,差不多快进入三级战士的捕猎范围,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得赶紧决定方向,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度过夜晚。”猎神色沉重地开口道。
“那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再走下去,我们就要进入沙漠了。”猛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恢复知觉,也不再闹腾,只是还会时不时地看看自己的右手。
猎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看向缺牙。
缺牙一拍脑袋,开始跟大家说他之前听到过的关于大陆尽头的事情。
据缺牙描述,他曾经在一次乱石滩交易中见过一名自称是高山族的战士,那人似乎长途跋涉了很久,偶尔的机会碰到了这次乱石滩交易。
“我觉得那人至少是一名四级战士,否则他不可能穿过草原和黑树林来到乱石滩。”缺牙道。
“他穿过了黑树林?”猎惊讶。
缺牙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严默发现一经缺牙肯定,在场所有战士竟然都露出了肃然起敬的表情,那是一种对于强者自然而然产生的尊重和畏惧,就好像他们面对自己部落的酋长时。
四级战士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
这点严默现在还无法体会,直到他踏足草原深处并经过黑树林时,才深深感觉到能活着穿过草原和黑树林的四级战士到底有多厉害。
“那他为什么会和你提到大陆尽头?”冰问。
缺牙回忆道:“他当时就坐在我旁边不远处休息,我感觉他很强大,就过去问他来自哪里,是哪个部落的人。”
“他告诉我,他是距离这里很远的高山族人,因为寻找一样对他们族人非常重要的东西而离开部落。”缺牙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他还说跟他同行的原本一共有五个族人,但走到这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
“他在找什么?”冰又问。
冰的好奇心像是比其他人重很多,而且憋不住话,并时时刻刻都想体现自己的存在感。这种性格,让严默感到略熟悉。
某人摸鼻头。他上中学那段时期,好像就这德性?处处都想出头、处处显摆自己的能耐,感觉那所中学都要装不下他,任何学校活动都想插一脚,任何评比都要拿个奖,不服人,嘴还硬,做错事也不愿承认,还喜欢被人捧、被人夸奖,到处树敌也不自知,直到后来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直到真正吃了大亏,才学会韬光隐晦是如何重要。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一段时期可以压制下去,可本性偶尔还是会冒出头来,导致他后来无论求学还是任职期间,还是被不少人讨厌和记恨。
这样的性格也许并没有什么问题,顶多活得比别人稍微艰难一点,等将来更加成熟,自然会慢慢沉淀,最终找到自己的节奏。
可偏偏他是个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人。本着你对我不好、我对你更差的报复式天性,他对那些凡是厌恶他并不利于他的人,都做出了一些很是给自己增加人渣值的缺德事。
他不知道冰是否也是同类人,但已足够让他不喜欢并远离这个人。坏人都不喜欢与自己相似的人,更不会相信其,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就算他救过冰,可是这世上关于农夫与蛇的故事并不少。
阴暗的严默面无表情地想到。
“不知道。”缺牙摇头,“他没有详细说,但他偶尔说了句也许要到大陆的尽头才能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那大陆尽头在哪里?”猛抢在冰前面问道。
缺牙抓头,“我也不清楚,也许高山族人知道?”
还以为你真知道什么宝贵消息,结果还不是白说?
严默觉得不重要的消息,猎却十分重视,他详细地问道:“那个高山族人后来去了哪里?你有没有看到他离开乱石滩?”
“我看他后来去找了拜日族人,似乎有什么事问他们,之后那人就跟拜日族人一起走了……等一下!”缺牙木矛一捣地面,突然大喊:“我想起来了,他会骑马!他跟那些拜日族人一样会骑马!那些拜日族人分了他一匹马,他一翻身就骑了上去,那匹马也没有把他摔下来!”
“难道拜日族和那个高山族有关系?”属于大山的浑厚男低音响起。
“很有可能。”猎沉思,“上一代的祭司大人就曾说过,部族里的男人不能只和部族里的女人在一起,得和别的部族交换,否则部族便会逐渐衰落。祭司大人没说为什么,但我们三族合并后确实要比以前强大得多。也许拜日族和高山族跟我们一样也打算结合成新的部落?”
严默心想,看来这里的祭司已经注意到近亲繁殖的危害性,也许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只要知道其危害性也就足够。
原始社会是否也就是这样一点点发展起来?因为生存受到各种威胁,于是某些部族便在一些比较睿智的祭司的推动下,逐渐与外面的人群接触,进而发展到合并与融合,再形成新的部族,就这样周而复始,部落出现了,城镇出现了,最后国家也出现了。
“拜日族生活在东边的大草原上。”原战忽然道。
猎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严默,问:“小默,你知道大陆的尽头在哪里吗?离部落大约有多远?我们要走多久?是不是真的能找到产盐的大海?”
谁知道呢?走下去,只要没死,兴许哪天就走到海边了。严默当然不会这么说,他在想措词,前面被打击到了,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说才能真的在这些原始人心中树立起威信。
猎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猛然变脸:“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清楚地告诉我方向和要走的天数,否则……!”
原战的手迅速搭上他的脖子。
又来?!严默心中一凉。
枉他还以为他和他的毛头蠢主人处出了一点感情,刚才对方掐他脖子,他虽然很生气,但他也能稍微感觉得出来原战会动手凶他,不过是为了先一步堵住其他人的嘴,那家伙根本就没用劲掐他和踩他。
可现在猎不过一个暗示,这家伙竟然就已做好了杀他的准备,瞧这动作麻利快速的,竟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不过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变脸,刚才不都好好的吗?他说错了什么吗?不对,他根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