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夏熠知道这个消息呢。
因为迪迪已经好几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本来迪迪年纪就大, 长时间不吃东西, 病情一下子就加重。
贺医生想起之前夏熠喂迪迪的时候, 迪迪吃的比以往多, 死马当活马医, 才找到了夏熠。
夏熠赶到的时候,迪迪躺在窗前的坐垫上, 闭着眼睛,橘黄色的毛发,黯然无光, 嘴里不停的发出大喘气的声音,就好像呼吸不过来一般, 夏熠走到它身边, 迪迪若有所感, 艰难的睁开眼睛, 前爪支撑着身体, 缓缓的往夏熠这里爬。
夏熠将它搂在怀里, 心疼的顺着它的脊背往后摸了摸。
迪迪蹭蹭了夏熠的手掌, 如同小奶猫一样撒娇喵喵叫了不停。
贺医生松了口气, 感激的看着夏熠。
夏熠将泡软的猫粮喂进迪迪的嘴里。
迪迪依偎在夏熠的怀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下去,它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着夏熠, 就像害怕夏熠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勉强吃完大半碗猫粮之后。迪迪靠在夏熠的怀里搭着哈欠, 眯着眼睛睡着了。
夏熠盘腿坐在垫子上, 头靠在落地窗前,打了个哈欠,将迪迪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贺医生看去,不由一愣。
窗户前的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黑发少年打着哈欠,盘腿将橘猫抱在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很多年以前,阿微和迪迪在窗前玩耍抱做一团时候的样子。
如果,阿微还在也是这个样子吧。
贺医生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心中一痛。
他的阿微啊。
想起当年的事,他的心就一阵阵的痛。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伯伦特有自己的担当和想法。
若是真到了国家安危的关头,他大概还不会对伯伦特如此的介怀。
可是他们贺家,比联邦任何人都清楚,五月花军团的盒子根本就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早就被维恩元帅带走。
他不明白,阿微深陷在飞艇上的时候,他就在伯伦特身边,他不明白为什么伯伦特明明知道那个盒子是空的,都不肯用它去换阿微。
他永远不会原谅伯伦特。
贺医生眼中决然一闪而过,如果可以,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到伯伦特。
为此,就连联赛飞船上需要一名首席医疗官在场,他都将这个交给他的助手。
*
夏熠见迪迪情况好了些,才放下心和海因茨一起回去。
夏熠背着训练包,去训练场找沈念。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以当年远征军的方法训练着沈念,要知道,当年是战时,他们是要实打实的与虫族对战的,一点都不能含糊,现在的训练量和当初的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他没有想到沈念在这样的训练量下依旧在坚持,这反而让他对沈念改观了。
走到训练场,废旧的小训练场已经亮着灯。
他走进去,沈念已经在训练。沈念见夏熠走过来,停下来手上动作,擦了擦手上的汗,朝夏熠说:“你来了,你要开始吗?”
夏熠的手房子自己的小腹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受小怪物的存在了。
他也看见医生给他展示的小怪物的成像,小怪物小小的一个东西,看起来就很脆弱的样子。
夏熠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头说:“不用了,你今天自己训练吧,我……我不太舒服。”
沈念没有多想,笑笑说:“刚好,我今天也有点事。”他有些犹豫,抓抓头发说:“孤儿院的奶奶住院了,我等会要去看看她。”
夏熠抬起头看着沈念——
孤儿院?
沈念是孤儿?
沈念没有隐瞒说:“我是孤儿,我的父母遗弃了我,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夏熠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那个年代遗弃孩子的父母也有很多,他只能说,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当父母。
他见沈念有些黯淡,他安慰道:“我也是孤儿。”甚至还不如孤儿。
沈念笑笑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并不遗憾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有很多朋友,孤儿院奶奶对我也很好。”
出身在孤儿院,沈念并没有什么自卑的。
只是,他看看夏熠,这短时间夏熠倾囊相授,他也知道夏熠的个性。
他现在想想之前的自己就像是魔障了,对夏熠的话也有些过分。他有些犹豫的看着夏熠,想了想说:“小时候孤儿院有一个哥哥,小时候是他照顾我长大,他是Omega,但是是残缺的Omega,从被小父母抛弃,身体也不好。他很乐观,从小就想当一名将军。”沈念的眼中有怀念之色。
他低头看了眼夏熠自嘲一笑:“我运气不好,没有遇到负责任的父母,小时候我一直在怨恨父母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是哥哥代替父母照顾我。”
“宁愿不要被生下来吗?”大概是要成为一名爸爸,夏熠难得的多想了想,他疑惑的看了看沈念,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件事,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希望被生下来的。
他的小怪物会希望被生下来吗?
夏熠忧愁的叹了口气。
沈念坐在台阶上低头说:“没有哥哥,就没有现在的我。”他沉默许久,然后抬头朝夏熠笑笑说:“所以他的愿望在他死后,我来替他达成。”
夏熠睁大眼睛,死后——
沈念自嘲的说:“医生说如果哥哥是alpha,身体素质强一些,说不一定就活下去了呢。”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是Omega就不可以呢?
夏熠想安慰沈念,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倒是沈念站起来拍了拍手,认真的说:“夏熠,谢谢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他现在可能还无法做到,但是他想他迟早有一天可以靠自己做到的。
今天,提前结束了沈念的训练,夏熠往回走去。
外面天色不太好,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
海因茨军部有事。
晚上洗完澡后,穿着一身睡衣的夏熠在床边讲故事,经过这段时间的海因茨的教导,二十三已经可以看得懂通用语,甚至能看得懂一些古语,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了夏熠。
但是每天晚上,二十三还是准时准点抱着一本书找到夏熠。
于是,在二十三的卧室里,二十三乖乖巧巧的躺在床上,夏熠懒散的靠着床垫,夏熠的宽松的睡衣下黑色的奴隶印时隐时现。
二十三盯着夏熠的衣领一愣。
夏熠低头看见,想了想二十三,他从随身的铁盒中将五芒星手链拿出来,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刚好挡住自己的印记。
他倒是无所谓。
二十三怕是看见这个会有什么不好的记忆。
二十三一愣然后小声的说:“五芒星的角要掉了。”
五芒星项链中间的宝石很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五芒星上缺了一个角,夏熠许久没有拿出来,现在才发现五芒星上另一个角尖也开始摇摇欲坠。
夏熠不在意的将项链往衣领里面一塞说:“没事。”
等海因茨来了交给他就好了,他会搞定的。
他们中间小橘猫小芝麻蜷缩着身体,抱着毛茸茸的尾巴,躺在两人之间。
夏熠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清亮,修长的手指翻着书页念着书本上的内容,突然他的声音不自在的一停,含糊的念了几个字,依稀可以可以听到似乎是古语的音节。
二十三抬了抬眼睛,扑哧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凑上前去看那几个字怀疑的看着夏熠说:“这几个字根本就不是这样念的。”
夏熠脸一红,不自在的说:“就是这样的,小孩子懂什么。”
二十三摇头迟疑的说:“可是,海因茨不是这样说的啊。”
夏熠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那一定是海因茨说错了。”
二十三将信将疑躺会被窝说:“是吗?”
夏熠轻咳一声点点头,背对着二十三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小孩越来越难打发了。
谁知夏熠刚刚的动作竟然被小孩给发现了。
二十三一下子明白过来,咬着嘴唇,看着夏熠气鼓鼓的说:“你在骗我。”夏熠现在不仅不喜欢他,甚至还骗他,夏熠怎么能这样!
夏熠手忙脚乱的才将二十三哄睡着,满头大汗的走了出去。
关上门,他背靠在门上,不由的低下了头。
他知道的东西没有海因茨多,人也不太努力好学,为人懒散,他真的可以当一个好爸爸吗?
他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小怪物已经三个多月,他的小怪物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夏熠有点忧愁,走廊外的窗户刮刮的响起来,他望过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他想也没想就蹑手捏脚的走进二十三的房间,将二十三的窗户轻轻的关上。
透过外面的玻璃窗,他看见海因茨家外面似乎停了一辆车。
这辆车已经停在这里很久了。
夏熠皱了皱眉。
屋子外,雨已经哗啦哗啦的下着。
夏熠撑了一把伞,走到车子面前,黑色低调轿车在雨中显得格外落寞,夏熠依稀看见车子里面有一个人。
夏熠敲了敲玻璃。
窗户缓缓的下来。
夏熠一愣,窗户里面做着的事伯伦特。
伯伦特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他刚想说什么,就看见伯伦特怀抱着迪迪。
伯伦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同于早上刚开始的样子,迪迪躺在伯伦特身上轻微的喘着气,样子已经奄奄一息。
夏熠注意力全被迪迪吸引问:“迪迪这是怎么了?”
伯伦特一侧的们被打开,夏熠想也没想的就将伞收起来,做到伯伦特的旁边。
车厢里。
伯伦特轻轻摸了摸迪迪的头说:“迪迪,从入夜就不太好了。”迪迪应该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伯伦特深深的望了眼夏熠,心中微微一痛,他还记得自己将迪迪带回阿微身边的时候。阿微还很小。
他和贺清随军,身体虚弱先天不足的阿微根本没有办法跟着他们,他们只能将阿微交给父亲,甚至迪迪还是他为阿微挑选的,很长一段时间从来没有和克洛维分开过得阿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以为迪迪就是克洛维。
所以迪迪才有了这个名字。
夏熠一愣,就要抱着迪迪冲出大雨,朝伯伦特焦急道:“那快点带迪迪去医院啊。”
伯伦特眼神微微黯淡说:“没有用的。”医生一年前就建议让迪迪安乐死了,只是迪迪一直在坚持,医生白天也来看过,迪迪没有什么大病,就是自然的老死,毕竟它已经十八岁,已经活到了一只猫的极限了。
夏熠明白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迪迪,浅棕色的眼睛光芒都不见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说:“那你为什么要把它从贺医生身边带走?”
迪迪应该很想和贺医生呆在一起吧。
伯伦特看着夏熠的脸,声音一顿艰涩的说:“我带它来找我的孩子,迪迪和他一起长大的,我想迪迪这个时候应该更想见到他。”
他想,如果迪迪死之前能够离阿微近一点,应该也能少很多遗憾。
夏熠皱了皱眉,又想起白天克洛维摔门而走的画面,焕然大悟声音中带着不赞同道:“克洛维是离家出走了,你带着迪迪来找他吗?”
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把半夜的伯伦特抱着迪迪在学校里做什么呢?
夏熠的怀里迪迪微微睁开了眼睛,仿佛认出夏熠,迪迪仰起头朝伯伦特叫着,它见伯伦特没有反应,拼尽全力扯着他的衣袖,一点点的将他的衣袖往伯伦特手里扯。
冷硬如伯伦特此时也忍不住撇过头,看着窗外。
他意识到迪迪已经认出阿微了。
是啊,迪迪几乎陪着阿微长大,他们忍不住阿微,但是迪迪可以,迪迪比他们所有人都先知道阿微回来了。
他想对于迪迪而言。它大概不明白为什么阿微明明回来了,可是却不在和待大家一起。
它只是想让大家都和以一样。
可是十二年过去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相见不相识。
而他——
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能说。
伯伦特深深的涌起一股疲惫感,作为父亲,他保护不了孩子,作为丈夫,他维系不了家庭。
夏熠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一把将迪迪搂在怀里,咬咬牙朝伯伦特说:“我和你一起把克洛维找回来。”
伯伦特摇头看着夏熠,强撑着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说:“不用了,已经来不及了。”
迪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不复灵动一点点的黯淡。
最后迪迪深深的看了夏熠一眼,眼睛中冲忙不舍,
夏熠忍不住搂紧了迪迪,他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他茫然的摸了摸脸,却发现手上一片冰凉。
他哭了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哭呢?
他眼眶有些模糊,他的记忆力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发孩子抱着迪迪在蹲在山丘上玩耍,神采飞扬的孩子拔出手上的木剑。
可是他却看不清孩子的脸。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要看清楚孩子的脸的时候。
夏熠的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
他低头一看,迪迪竟然勉强半站起来,温柔的舔去他的眼泪。
可是夏熠并不开心,因为他看见迪迪的眼睛中的灵光,在一点点涣散。
他的心忽然一阵阵揪着的痛,就好像他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可是他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茫然无助,焦虑几乎要把他逼疯。
他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串调来打湿了他的衣裳。
迪迪舔着他的衣领,似乎想要将他的泪水舔干净。
可是迪迪已经渐渐的没有力气,它一下下填在夏熠的颈侧,锁骨,甚至是他带着那根项链上。
终于迪迪猛然瘫倒下来。
倒在他的怀里。
紧闭眼睛的迪迪,肚子上起伏越来越微弱。
夏熠死死的搂紧迪迪,不肯松开。
他并非没有失去过朋友见证死亡,相反的,他失去了太多,和他一起长大的二十三,他的朋友,他的战友,甚至包括他自己。
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就像生命之中最珍藏的那部分美好被硬生生的挖掉一块。
他忍不住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伯伦特,像是想要向他寻找安慰,他一动不动默默的流着泪,若是没有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水,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流泪。
可是伯伦特知道。
阿微小时候就是这样。
阿微是一个坚韧而忍耐力很强的孩子。
无论多重的病,无论多难受,他总是这样默默的一个人流泪,不哭也不闹,过分的懂事让人心疼。
而每当阿微难受的受不了的时候,就会这样的看着他。
伯伦特心中的坚守在这一瞬间几乎溃不成军。
他几乎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对阿微说——
别怕,别难过,爸爸在这里。
说来可笑。
他甚至不敢去深想,阿微身上的印记代表着什么,阿微经历过什么,阿微甚至在遇见海因茨连字都不认识——
阿微在他错过的多少个瞬间也曾经历过这样痛苦绝望。
他甚至还没有来的急教阿微如何变成一个男子汉,教阿微如何长大,阿微就独一一人面对外面的风雨。
可他毕竟还是一个父亲。
伯伦特颤抖着手,喉头抖了抖,轻轻的拍着阿微的背说:“别难过。”
爸爸在这里。